985頁大書和作者宋征 by 王友琴
2022年3月20日 七年前,我收到宋征先生的電郵,說他寫了一本書,想要寄給我一冊。
我立即在大學圖書館的書目中找到了這本新書。我回電郵向宋征先生表示感謝,但是請他 不必寄給我書。我可以看圖書館的書。我知道,作者贈書寄書,在人力和財力兩個方麵,都 是不輕的負擔。我有這樣的經驗。
我從圖書館書庫裏找出這本書,才知道這本書超乎尋常地厚,近一千頁。
這本書的書名是《毛澤東主義的興亡——中國“革命”與紅高棉“革命”的曆史》,英文標題是 The Rise and Fall of Maoism – A Revolutionary History of China and Rouge Khmer. Kemer 的音譯是高棉,中文通常稱為柬埔寨。 Rouge是法文紅色。題目裏的紅高棉是指柬埔寨共產黨, 他們的領袖叫波爾布特,Pol Pot,在柬埔寨出生長大,到法國留學,成為馬克思主義者,回到柬埔寨領導了他的大革命。
我把書借回家閱讀。讀了一百頁後,我改變了原來的想法。我給作者宋征再寫電郵,請他寄 書給我。因為圖書館盡管借書方便,而且作為老師我可以無限量無限時地借書,但是我不能 在書上寫字,也不能在書裏貼條子。為更好的閱讀,我需要有一本自己的書。我得到了,就 是照片上的這一本。
我給宋先生回贈了我的書《文革受難者——關於迫害、監禁與殺戮的尋訪實錄》(2004年出 版,528頁)。後來我給宋先生打過幾次電話。通過電話,我了解到他在中國的一個大城市 長大,文革時是初中學生,作為所謂“知識青年”到農村當了農民,後來學了醫學生物。 1991-1994年他去法國做研究。柬埔寨從前是法國殖民地,他在巴黎認識了一批因紅高棉災 難而逃到法國的柬埔寨難民。其中一人的家庭成員有一大半被害死了。其中一人的父親被 紅高棉幹部打死,沒有任何“理由”。這些野蠻殘酷的故事震動了他。他開始記錄這些難民告 訴他的事情。他認為這些不應該發生在文明社會中的事情應該寫下來。1995年,他來到美 國,在一所大學研究醫學生物,同時繼續寫他的書。前後用了十四年的時間,他完成了這部 書稿。沒有地方出版,他自己注冊了一個出版社。在美國,注冊建立一個出版社是容易也便 宜的事情。這裏實行“出版自由”,而不是僅僅寫在紙麵上。但是寫書和印書以及傳播書,有 大量的工作要做。他把書稿印刷了一百冊。
他做出了一本“大“書。985頁。最後的94頁是注釋。 對我來說,這部書給我最有力的提示的是,這部書對紅高棉和波爾布特與中國文革的聯係, 有力地幫助我們對中國文革的真相和實質的理解和認識,而不是滿足於含含糊糊的論說或者輕鬆的諷刺笑話。紅高棉在柬埔寨摧毀城市,關閉學校,屠殺和迫害受過教育的人,關閉 商店,取消了貨幣。柬埔寨五分之一的人口死於迫害,饑餓,過勞死。這些都在中國先已經 程度不等地實行過了。而且,文革領導人還計劃進一步實行紅高棉的社會改造。在紅高棉奪 取政權前夕,1975 年 4 月 1 日,張春 橋在《紅旗》雜誌和《人民日報》上發表了長篇文章,題 為《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麵專 政》。在這篇文章裏,張春橋宣稱要對“貨幣交換”以及“商品生 產”和“按勞分配”實 行“無產階級專政”,隻是在中國還要等一些時間再實行。次年初,紅高 棉已經奪得了政權, 張春橋書率領代表團乘坐大型專機到柬埔寨支持波爾布特。(我們可 以在一部柬埔寨人拍攝的曾經入圍奧斯卡最佳外國片獎的電影《遺失的影片》看到張春橋訪問柬埔寨的紀錄片片段。)隻是因為毛澤東得了一種疾病,得此種疾病的人都活不過兩年。 毛澤東和“四人幫”已經沒有時間來實現柬埔寨式的大規模迫害和社會改造。在毛澤東死後 四個星期,毛澤東的妻子江青和另外三名文革幹將包括張春橋被抓捕。這就是1976年10月6 日的“粉碎四人幫”。這個行動的第一項大貢獻,應該是讓中國人沒有經曆柬埔寨人的全套 悲慘命運。 2016年年底,我寫了一篇文章題為《張春橋幽靈》文,中寫到了張春橋和波爾布特的關係。 國內的一個朋友努力將文章放上了微信公眾號,三天就得到了三十萬個Views,但是三天就 被微信禁止了。而張春橋的書信集,在香港出版了布麵精裝標題燙金 的版本。張的長篇傳 記也在香港出版。這種不平衡應該引起關注。在寫《張春橋幽靈》這篇文章的時候,宋征先生 用他關於紅高棉的知識,給了我幫助,我很感謝。 對於兩國人民經曆的巨大災難,實際上需要不止一部一千頁的大書來書寫的。遺憾的是,隻 有宋征一個人做了這個壯舉。但是,至少,這可以讓中國人說,中國人並非都是阿Q式的人 物,健忘,愚昧,缺乏思考能力,以及怯懦,即在狼的麵前是羊,在羊的麵前是狼。 我至今沒有見過宋征先生。兩年前,我請他寄一本他的書給我的一位朋友。他立刻就用快件 寄去了書。但是我寄給他的支票,他卻一直不肯兌換,也就是說,我沒有能為此付書錢和郵 費。去年我想要出版一本《文革受難者》的姐妹書,因為《文革受難者》書在香港已經斷版, 在那裏出版新書看來不可能。於是我想要學宋先生的辦法,自己來印一些紙本,同時還做成 電子本流傳。他聽了我的想法,很耐心地在電話上教我怎樣排版,怎樣做封麵,尤其是怎樣 做書脊。因為一些原因,我的計劃沒有能在去年暑假完成,但是我非常感謝他的經驗傳授和 指點。 中國有寫曆史的傳統。兩千年前,在竹片上,孔子作了《春秋》,司馬遷寫了《史記》。他們 的寫作方法,用曆史學教授餘英時(1930-2021)先生的說法,是把文字記載和調查采訪到的 資料,也就是“文”和“獻”兩種來源結合起來做成的。(“文獻”現在中文裏是一個詞,但是在 孔子時代,是兩個詞,即文字資料和調查資料兩個來源。)宋征先生繼承了這樣的傳統,加 上了現代的觀念。今天我們有電腦和電腦網絡,寫作和傳播與同道者之間的討論和互助,都 遠較孔子和司馬遷的時代便利易行。我們有理由期待更多的大書和大作品出現。
任鬆林博士說:
拜讀過宋先生的大作。非常深刻地描述了赤柬的反人類罪行。紅色高棉是中共的兒子黨,波爾布特是毛澤東的學生。赤柬的所作所為是中國文化大革命在柬埔寨的翻版和繼續。每個華人都應該讀一讀宋先生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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