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饕的春天筆記
之一,跟春天一起來的,是病。起先還是婉轉清淺,一點點小病,亦就不怎麽在意,漸漸疙瘩起來,綿延兩個多月,竟泛濫深沉。看看不像是諱疾忌醫拖得過去的樣子了,暗暗跟知己閨蜜小鋼打聽,有沒有可靠的中醫啊?不想去做手術哦。閨蜜鏗鏘,立刻答有啊,一等一的中醫潘華信醫生啊。當日中午問的,當日黃昏,小鋼就請了潘醫生來舍下看看我的小命還有沒有得救。潘醫生好儒雅,煙灰的圍巾於紛紛的暮色裏。進門落座,診了兩腕的脈,便成竹在胸的模樣,緩緩寬慰道,不要緊的,放寬心,人一輩子,誰不遇上一趟兩趟毛病呢?身體會好的,當伊沒事體就好了。言辭寬容淡渺,舉重若輕,中國人的好意境,總是於此種綿綿悠長之中,有力透紙背的遒勁力道,我的一粒七上八下亂騰騰的心,還沒有吃湯藥,已經安放妥當了。
隔日,細雨霏霏的烏蘇天氣,捧著潘醫生的藥方,去淮海路勁鬆藥房配藥。方子遞進去,勁鬆的配藥師傅,一個個地,手機亦不玩了,湊著小腦袋圍觀起來。我隔著櫃台默想,嗯嗯,換了我,也是要圍觀的,潘醫生那麽漂亮一筆字。然後勁鬆們,一套一套的八卦問題就問過來了,潘醫生最近哪能啊?多少年紀了啊?之類,我張口結舌呆了久久,感覺自己,驀然從潘醫生的病人,變成了潘醫生的親人。然後是,吃了兩天的湯藥,病情豁然開朗,真的免了動刀動槍的苦頭。
很多很多年不曾吃湯藥了,閨蜜體己,殷殷送了蘇州的玫瑰粽子糖以及廈門的花生酥糖來,香香甜甜的,吃藥吃得跌宕開心。第二回見潘醫生,跟潘醫生講,湯藥一點不難吃也,潘醫生亦莞爾不止。
錦春日子,有得名醫良藥吃,是不是天下饕餮第一份的好福氣?
之二,病一有了轉折,心思就多如牛毛起來,精神百倍地,琢磨著去蘇州吃口好的。春光爛漫裏,一車飛馳到十全街,掐著時辰,急吼吼奔進同德興,離落市關門的午後一點,隻剩了一刻鍾。坐下撫著心口歎,還好還好總算趕上了。燜肉麺麺端上來,一箸入口,與對麵的友人麵麵相覷。那麺呢,大約是多煮了半分鍾吧,失卻了最佳口感,半分鍾之差,讓一碗百年老店的看家麺麺,變得索然。友人饕客一枚,不置一詞,默默吃完,肅穆講,下趟,還是在蘇州住一晚,吃還是要吃頭湯麵,落市之前的麺麺,不堪吃,廚師忙著收拾灶台周邊,不會有全幅心思煮麺。百年老店?又如何呢?
推門出來,隔壁是裕興記,跟友人對看一眼,不用商量,低頭進去再吃一下。裕興記的兩麵黃不錯,如今已經很少店家肯做如此繁複的麺麺了。蝦仁澆頭麽,亦是蘇州人頂拿手的一件飲食小事。友人默默品鑒之餘,來一句建議,若是添幾滴糟油,就更對了。一邊吃一邊另外點的爆魚以及爆鱔澆頭送了來。爆魚濃香不枯,滋味滲透,夠甜,皆不錯,隻是茴香落得過重,壓製了魚味,本末顛倒喧賓奪主,十分該死。至於爆鱔,我這個不吃鱔魚的人,沒什麽意見可貢獻,友人朝我翻翻白眼,哼哼,上海如今,哪裏還有人家肯做爆鱔?被伊講得那麽珍奇,不免挑一小箸入口。爆鱔必得肥潤鱔背入菜,很考炸功,身手略差一點,皆不成功。
漸漸晃去同裏,退思園嘉陰堂略略瞻仰一眼,友人詢問夜飯如何打發,我是一點不餓,隨意吃點素的就算有了。蘇州人的一碟荷塘三色,算是不錯的素饌。蓮藕,菱角肉,以及雞頭米,相依相偎快炒在一起,三種曼妙口感交相輝映的意思,吃了,真是身輕體健,出塵得很。
之三,美麗島的島主,是微信群裏的群友,從來不曾見過麵。島主老家浙東,我們聚在她的美麗島,跟伊每個禮拜唧唧喳喳買浙東的生猛海鮮,如此而已。那日春和景明的,島主在微信裏豁然宣布出門春遊,到了中午,就貼了一張灰水粽的照片上來,我體內那根叫饕餮的神經,立刻,跟雷達一般轉了起來,追著島主問哪裏哪裏在哪裏?原來,是桐廬的茨村,當地竟然還有灰水粽。興奮得我,手忙腳亂,把那張照片分享各位男女饕客友人,竟然,無一人識得是何物。灰水粽,即是堿水粽,隻是古法不用堿,用果木或者稻草,燒成灰,用那個灰水,浸泡糯米,然後裹粽。灰水粽晶瑩透明,如珠如玉,不僅美貌無比,吃起來,亦是溫婉凝柔,瀉盡了糯米的剛猛,是極為難得的至美味道。灰水粽,遠遠高明於堿水粽,因為粽內,沒有一點化學氣。這半輩子吃過的,最好的堿水粽,是香港陸羽茶室的堿水蓮蓉粽,製得極好極溫潤,滅盡火氣。當年寄居香港期間,有段日子跟蘇富比一起工作,午餐時候,常常與一幫古董行業從業人士跑去陸羽,飯後總是一枚堿水蓮蓉粽,嗬嗬,一桌子老家夥,分食一枚粽,人人一口,點到為止,酣暢食畢,無比甘心。竟然,在這個春日,意外邂逅灰水粽於此。隔日島主春遊回家,攜了大袋粽子並山裏野菜送我,一文不肯收,閃送到舍下。暮色裏,當場煮一肉粽與一豆沙粽,以肉粽佳美第一名。這種灰水肉粽,不落醬油,著鹽,袖珍盈盈一枚,剔透如玉,肉肉甘香不肥,浸過灰水的糯米,不需壯肉肥油,已有足夠瑩潤。吃完,跟島主長歎,托島主的福,多久多久,沒有吃到過如此雅麗的粽子了。
之四,南方閨蜜溫存,問darling啊,最近想什麽吃的沒有?想也不用想,答閨蜜,想念府上的肥仔秋和白菜乾,閨蜜二話不說,隔日就順豐了來。閨蜜府上東莞,絕美絕香的白菜乾,一打開袋子,深呼吸。奇怪,我怎麽會,這麽愛菜乾的香?這個是不是,就是所謂歲月的香?香奈兒沒什麽意思,菜乾的香,更迷我。尋枚烏雞來燉湯,渾然天地於一鑊的馥鬱,真真美極了。肥仔秋的肉腸與潤腸,多年閨蜜最了解,一向是我的至愛,清蒸了,滴盡油,切片,吃茶看書當茶食。東甲原枝龍珠茶,濃濃泡起來,十分醇,十分透,十分解肥仔秋的膩。而肥仔秋高遠的汾酒的香,襯著原枝老陳皮厚樸的茶香,更是說不盡的送來迎往層次分明。
darling,我們中國人的四季,美好總是具體在那裏,一茶一食一藥,總總嘉美有情,一言難盡。
* 感恩各位darling友人,生病期間,得到你們好多好多的友愛,感恩有你們。
* 畫,都是竹中俊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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