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貴賤論交(圖)

蘇東坡甚為體貼李方叔。(網絡圖片)

在北宋文藝界,蘇東坡是一尊令人崇拜敬仰的大神。晚學後進一入蘇門,得其點撥和揄揚,則身價百倍。蘇東坡的得意弟子甚多,其中不乏曠世奇才,蘇門四學士(黃庭堅、秦觀、張耒、晁補之)自不待言,李廌的名氣比他們小,同樣超軼出塵。

蘇東坡助李方叔

李廌字方叔,其父李惇是蘇東坡的同年(同科進士)。方叔六歲即成孤兒,全靠自己苦學成才。元豐年間,他千裏跋涉,去黃州拜訪蘇東坡,詩文俱獲賞識。東坡稱讚道:“雖狂氣未除,而筆墨瀾翻,已有漂砂走石之勢。”意猶未盡,東坡又輕拍方叔的後背說:“你的才華,足以匹敵萬人,若用高尚的節操去促進它,就將無人能及!”

李方叔家貧如洗,三代親人過世後,棺材均寄放於僧寺中,無錢下葬。某日夜間,他撫枕痛哭道:“我崇尚忠孝,卻連親人的遺體都無力安葬,豈不是太低能了!”

第二天,李方叔就告別恩師,遊曆四方。蘇東坡解衣相助,並且撰寫詩文,稱讚方叔的品格和道義情懷。沒過幾年,方叔就在華山下安葬了親人的遺骸,棺材多達三十餘口。

李方叔命歹落榜

李方叔命途多舛。元祐三年(1088),翰林學士、知製誥蘇東坡領貢舉事。據《宋稗類鈔》記載,大考前夕,蘇東坡派人送信給李方叔,內容是一篇《揚雄優於劉向論》。信件送到時,李方叔外出未歸,結果被章惇的兒子章持、章援竊走。李方叔返回客棧,遍尋此信不著,心知章氏兄弟已順手牽羊。然而大試在亟,他無法見到恩師,也不便聲張。會試的考題果然就是“揚雄優於劉向論”,李方叔心情糟透,文思枯竭,未能成篇。揭榜唱名時,章援奪魁,章持第十,方叔名落孫山。

李方叔不幸落榜,宰相呂大防驚歎道:“禮部考試,竟然遺失了這樣一位奇才!”蘇東坡更是賦詩自責,令他慚愧而又困惑不解的是:“與君相從非一日,筆勢翩翩疑可識。平生謾說古戰場,過眼終迷日五色……”李方叔何以自處?他聽天由命,一笑置之。

方叔才高,東坡行潔,泄題的故事到底靠不靠譜?有人猜測,這是奸人放出的暗箭和謠諑。

在《老學庵筆記》中,陸遊有一則補述:落榜後,李方叔回家。年逾古稀的乳母痛哭道:“我兒有幸遇到蘇學士當主考官,尚且未能考中進士,往後還有什麽指望?”當天深夜,老乳母就上吊自殺了。

蘇東坡體貼贈馬

元祐四年(1089)四月,李方叔打點行裝,準備離京,他去蘇府辭行,依依不舍。蘇東坡也獲準外放,遠赴東南。他憐惜方叔才命相妨,謀生乏術,便將哲宗皇帝和高太後賞賜給他的那匹天廄馬贈予方叔,並且親筆書寫馬券:“元祐元年,予初入玉堂,蒙恩賜玉鼻騂。今年出守杭州,複沾此賜。東南例乘肩輿,得一馬足矣,而李方叔未有馬,故以贈之。又恐方叔別有嘉馬,不免賣此,故為出公據。四年四月十五日。”玉堂是翰林院的雅稱,蘇東坡初任翰林學士時,獲賜禦馬玉鼻騂。現在他被朝廷任命為杭州知州,又獲賜禦馬一匹。在東南地區,人們習慣乘轎出行,家裏有一匹馬就夠用了,因此他勻一匹馬,送給李方叔。蘇東坡待人體貼入微,想到方叔一旦另有好馬,可能賣掉這匹禦馬換錢,就特意為他立下馬券,作為憑證。

半年後,黃庭堅也不吝筆墨,為蘇東坡的馬券作跋,他認為李方叔“豆羹常不繼”(有上頓沒下頓),應該賣掉禦馬,有東坡居士親筆書寫的馬券,此馬的身價將增值十倍,購馬的義士既可救濟方叔,出門騎乘此馬,又絕對自豪。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賣馬原本是一樁俗務,蘇東坡和黃庭堅卻把它捯飭得風雅絕倫,成為千古佳話,真是令人佩服。

建中靖國元年(1101),蘇東坡在常州逝世,李方叔接悉噩耗,悲痛萬分,他說:“我很慚愧,不能追隨知己奔赴黃泉,至於為恩師做點事情,豈敢以生死為間隔!”

嗣後,李方叔前往許州和汝州,為蘇東坡尋覓陰宅地,最終確定為河南郟縣小峨眉山東麓。李方叔在祭文中寫道:“端明尚書(蘇東坡擔任過端明殿大學士、禮部尚書)德尊一代,名滿五朝。道大不容,才高為累。……皇天後土,鑒一生忠義之心;名山大川,還萬古英靈之氣。”

不以貴賤論交,不以生死易心,這對師徒的情誼深可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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