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井岡山

來源: 玉米穗 2014-07-18 07:07:0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931 bytes)

 清明時節去了井岡山。

 從上海南站出發,坐了一夜火車,淩晨四點多到了吉安。吉安是到達終點井岡山之前的最後一站。絕大多數乘客在這裏下了車,這讓我想起那句"十萬工農下吉安"。再發車時發現本節硬臥車廂裏就剩下本人光棍一條了。

 車廂裏一片冷清。外麵開始下雨,打在車窗上的雨點逐漸密集起來。窗外依然漆黑模糊一片。乘務員開始換床單與被子,在車廂末尾處與本人目光相遇。

 “還有多久到井岡山?”我問。

 “一小時”

  一小時後到了井岡山站。時間是清晨五點半。

 站台和候車室似乎是新建的,不到位小地方的華麗。站台光滑的大理石地麵映出頂上柔和的白色燈光。綠色列車臥在邊上喘息,車廂裏三三兩兩走出幾個乘客,稀稀落落把站台襯得大而空曠。

 穿過無人的候車室,來到車站外麵。天空依然灰黑,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好像一肚子委屈和苦水,一時半會倒不幹淨。這裏離井岡山遊覽區和市區尚有幾十公裏之遙,沒見有出租車,也沒有巴士。幾輛車型老舊的桑塔納趴在出口的路邊上。兩三個司機在邊上吸煙。見我走出車站,一個三十來歲的平頭老表湊到我的麵前。

 

“要車嗎?先生。七十元送到遊覽區賓館、”他說。然後告訴我這時間沒有巴士,也沒有的士的。到遊覽區好幾十裏地,打的還不止七十元。

 我看他一張紅色搖籃老區臉,料想是我黨的好同誌,於是決定恭敬不如從命,坐他的車去。

 “六十元,坐你車。”我說。

 “六十就六十吧 “他說。

 於是坐上他的車身沒有光澤的桑塔納,向雨中開去。

 雨越下越大,潑在擋風玻璃上。車窗前的兩杆刮水器來回奔跑疲於奔命,橡皮與車窗摩擦發出‘吱吱’的聲響。天空漸漸有些灰白。

 “你是本地老表吧?”我問。

 “是啊。自從盤古開天辟地,我家老祖宗就在這裏了。”這老表還挺能貧。

 “那你爺爺的爺爺,想當初也是毛委員的紅軍戰士吧?”

 “不是誒。我們那地方當初就一家當了紅軍,其餘不是保安團就是還鄉團。”

 “是嗎?”我有點意外,也覺得好奇。興致勃勃,聽他把話說明白。

  他告訴我,原來當初他爺爺的爺爺住的那一片,雖說離著紅色搖籃近在咫尺,但紅色搖籃卻忙於打土豪分鈔票沒顧上將之收割到籃子裏去。那時候的紅色搖籃四麵楚歌,天天被圍剿得焦頭爛額,很多人甚至連林總都懷疑‘紅旗到底能打多久’。除了毛委員,沒人‘遙望到海中已經看得見桅杆尖頭了的一隻航船’,更無法預見到二十年後竟然能打出個中華人民共和國來。 普通老百姓有保家的本能,衛國對他們而言層次已經太高,為共產主義獻身則太遙不可及了。所以日夜夢想發財的大多數農民還是去參加了由土豪主導的保安團或還鄉團,不想當土豪的農民不是好農民。

 “你那時應該站出來告訴你家老爺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讓他吃幾碗紅米飯,喝幾碗南瓜湯,然後去找毛委員。現在你就可以開寶馬了。”我同他插科打諢。。

 “是呀是呀。”他笑著說。

 “不過,那家當紅軍的,後來打死了。子孫也沒享到福。除了門上掛一個紅軍烈屬的牌子,還有一個瘸腿殘廢的每月從鄉裏領二百元補助外。其餘的什麽都沒有。”

 “是嗎?運氣不佳呀。”我說。

 “所以說,路走對了,還要走到底。就好像買了好股票,還要等到最佳時機拋掉。拋早了,白搭;拋晚了,也白搭;等於沒買一樣。”

“小夥子,精辟。”我說。

 他受到鼓勵,繼續發揮:”當共產黨也同買股票一樣,有一個時機和風險評估的問題。當初那年代,當共產黨隻有風險沒有回報,搞不好連命都搭進去,所以當的人就少,很多人反而去當保安團,還鄉團。現在不一樣了,當共產黨隻有回報,沒有風險。誰不想當?誰都想要為人民服務嘛。”他說。

 “說得好。”我說,“你應該到大學去教中國共產黨黨史,說一說入黨時機與股票選擇及其風險與回報的辯證關係。”

 “讓你見笑,我連高中都沒讀完誒。”他說。

 然後告訴我他十六歲就去東莞打工,後來又去深圳。做過生意,買過股票,可腰包就是鼓不起來。最後隻好一跺腳,罵一聲:‘操他媽的’,然後步他老爺爺的後塵,當了還鄉團-----重返老家井岡山來了。之後湊了五六萬塊錢,買了二手的桑塔納,做起司機兼導遊的生意來了。現在老婆也娶了,兒子也生了。雖說不富裕,日子也平淡,但心裏踏實,覺得挺滿足的。

 與老表這麽聊著,不知覺地四五十分鍾就過去了。

  天已經放亮,雨還是不停,從鉛灰色的雲層裏斜落下來。我們穿過茨坪,在遊覽區的遊覽巴士總站不遠的一家叫井新的賓館前停下。老表說這家賓館離遊覽巴士總站近,出行方便,設施過得去,價錢也便宜,推薦我住。於是,我與老表走進賓館。

 略顯昏暗的營業廳裏空無一人。乳白色大理石地麵有些返潮,還有幾隻黑色鞋印沒有擦去。老表猛拍值班室的門,一邊大叫“要住房”

 良久,一個頭發蓬亂,哈欠連連的姑娘開門走了出來。一邊用力揉眼,一邊不滿地說道:“這麽早,叫什麽叫。”

 我看大廳牆上的鍾,早晨七點。

  要了一間五樓的房間。與老表告別。鑒於他的優質服務,仍舊給了七十元。老表從櫃台上的日曆裏胡亂撕下一張,寫了個電話號碼給我。

 “期待再次為您效勞。”他說。出門鑽進桑塔納,消失在雨中了。

  遊覽巴士八點後開始營業。我在火車上一夜基本沒睡。趁這空隙回房小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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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岡山是唱歌的 -阿方- 給 阿方 發送悄悄話 阿方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0/2014 postreply 09:4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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