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ＺＴ）今夜，我們聽廣播
導語：不知道多少人有過共同記憶，擺出學英文的架式，實際上一邊聽收音機一邊寫作業的光景。
經濟觀察報 施健子/文
大多數讀這份報紙的人，都錯過了電台的黃金時代。
作為載體，收音機以及電台節目曾經擁有的地位，是今天任何一款家電所不能比擬的。70年代，當時所謂最新科技，軍用的不說，技術力量在民用投入幾乎都表現在收音機技術進步上。
可以想象的，那時可選擇的調頻並不多，但好在電台節目種類迅速豐富起來，節目全部采用錄播，有廣播劇、評書、革命曲藝聯播、文學欣賞等等，製作人尚有創作理想，節目細部處理得嚴謹，質量頗高。主持人大多懷著傳播和教化的理想，抑揚頓挫的播音腔很重，是否起到滌蕩心靈的作用未可知，當時不流行聽眾調查，隻是據說聽後都有瞬間滿血複活的強心效果。
70年代末的廣播生態，並非如此單層結構，技術的好處在於可以跨越任何樊籬，明麵上陽春白雪，暗地裏荷爾蒙亂撞。那些深夜裏曖昧未明的頻率，傳出來斷斷續續的聲音，簡直來自另一個世界。在作家阿城的記憶裏，有一個台灣的女播音員，“大陸同胞……”，聽上去有點妖氣，男知青普遍的評語是：聽著挺好，可是不跟她上床。
阿城當時在雲南當知青，邊遠山區倒是個收聽敵台得天獨厚的地方，反而是來自北京的中央人民廣播電台，信號總是處於模糊狀態。困在大山裏的知識青年聽敵台主要是為了娛樂，台灣的廣播劇《小城故事》受歡迎，因為短波會飄移，所以大家幾台收音機湊在一起，將飄移範圍占滿，總有一台是聲音飽滿的。圍在草房裏的懵懂男女，哪裏禁得起糖衣炮彈的襲擊，鄧麗君的歌聲一起，大家就哭成一團了。第二天在山上勞動，總要有一段時間劇情大討論，昨天沒顧上聽的人，借機補課，顯得矮人一截的樣子。
廣播的意氣風發沒能持續太久，在電視大量進入中國家庭之後，中國人顯然更偏愛後者更為徹底的放鬆方式。不過廣播節目總能找到生存夾縫，在流行資訊和MV在中國大陸銀屏出現之前的日子，娛樂圈和流行音樂的概念化基本依靠電台來完成。
不知道多少人有過共同記憶，擺出學英文的架式，實際上一邊聽收音機一邊寫作業的光景。那時候電視台針對港台流行文化的娛樂節目幾乎沒有，而實際上四大天王、齊秦齊豫、羅大佑早已以一種詭異的隱流狀態竄紅，聽電台成為填補信息不暢和了解偶像動態的最主要方式。
文藝青年喜歡台灣的中廣流行網和亞洲之聲，它們也是校園民謠推手，二十年前人家就把更為高級的小清新玩成功了；更潮的人聽香港商業電台，例如叱吒903和新城。茲啦茲啦的幹擾聲是無法排除的，基本上地域越往南效果越好，生活在北方的人隻有拚人品，足夠好運的話，每天在規律時間和固定角度能接收到訊號。
80年代中後期至90年代中，也是電台DJ的美好時代，他們的個人喜好一度決定了流行樂壇的格局，以香港為例，如今看來，這種選擇機製在一定程度上成就了香港樂壇十年鼎盛——在香港，同一時期有影響力的四大音樂頒獎品牌，除了TVB的勁歌金曲，其他三個分別是香港電台十大中文金曲、商業電台叱吒樂壇和新城電台勁爆頒獎禮。
也許青少年們一開始的動機是收聽音樂，事實上，有很大一部分聽眾，被同時期非常流行的電台情感節目所俘虜。由於年齡和空間而被壓抑的傾訴欲，在收音機另一端酣暢淋漓的表達中很容易找到了代入感。
95年之後，大陸的電台似乎一夜之間醒過來，掌握了聽眾的命門，除了常規的音樂節目，各種情感互動節目興起，最早的一批有影響力的是深圳電台《夜空不寂寞》、杭州西湖之聲《孤山夜話》、武漢楚天台《楚天夜話》，幾乎每個城市的電台都有情感談話節目，這些節目都在午夜時段左右播出，摸準了聽眾最真實，也最不設防。
天曉得這批電台夜話充當了多麽重要的管道作用，那時候訊息不通，也沒有相對自由的網絡提供參考樣本，一時間新湧現出來的城市生活中的多元人際、情感、就業矛盾，全部依靠電波那頭別人的故事，人們得以尋找心靈的暫時解脫和平衡。
情感節目漸漸過渡為兩性話題，最出名的主持人是萬峰，從96年在浙江人民廣播電台晚間性教育節目《伊甸園信箱》到後來跳槽上海廣播電台《相伴到黎明》，聽眾最喜歡的是在CALL IN 環節，他失控的情緒、直白的語言和不加掩飾的態度。從不和風細雨地談性，萬峰代表了中國電台兩性節目最瘋狂10年。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式了。我們所處的是電台發展最好的商業環境，隻是更多的運營收入並不一定會帶來更好的節目形式，現在隨便調出一個頻道，都是同質化的音樂和主持人，缺少停留下來非聽不可的理由。和我們一起老去的，是那個電台的最好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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