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的文字, 轉來和大家一起讀讀品品~:)
老人麵有難色，在對麵桌子坐下又馬上站起來，然後用廣東話問了我一句：“你懂不懂寫中文。”。蒼老的手顫抖著。老人全身都是蒼老的，舊舊的旅行袋破的小洞，不適合冷冬的白布鞋也早深灰色，棕黃的皮膚以及大大的眼袋，講話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聲，淺綠色的外套把整個人裹住，唯一覺得他有性格的地方便是他帶著紐約揚基的帽子，帽子的Y字母的線已經繃開來了。
我的回答是：“我會，請問什麽事情麽？”進步很多的廣東話還是很希望對方聽得懂的，也剛剛可以練練嘴。這裏的很多台山人，年紀大點的，都不太會國語和英語。我曾經試圖用國語和幾個人聊過，他們基本都是搖頭又晃腦，有點像我剛跟老外講英語時候的那種狀態。在看書的我，把桌上的書移開了點，叫老人坐下。
唐人街麥當勞，習慣性的轉去附近的東方書局買兩本書的習慣，巧的是，久沒去的我竟然發現東方書局旁邊開了間新華書店。門口邊，玻璃窗上，大大的字條“大量新書到”，有被打動的感覺。推開門，小小的店麵，裏麵擠了很多人，恍然覺得這才像一個藏滿文字的地方。地上很多箱子還沒打開，兩個員工在努力的拆箱子，胖的在推，瘦的在減，瘦的說：“歡迎光臨，很多新書到，隨便看看。”瘦瘦的員工在大冷天穿著背心，想是忙了很久了。
最亮眼的莫過於每間書店都會有的所謂“新書上架”，一眼望去，多是理財與教人如何做人的書。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不管翻譯的，國內的，新書上架的地方總是擺放著這些書，難得的一本名字可能好聽點的叫《中國上下五千年》，看看厚度以及尾頁，短短四百頁，想中國有沒有五千年本來就該考證再考證，不想短短四百頁就取名中國上下五千年，估計又是一堆廢柴般的間斷性曆史劇樣的剪切式電影。然後又有一本書晃眼到，書名《教你如何說話滴水不漏》，拿起書，還未看作者，就聽盤人道：“說話滴水不漏，那都是聖人，我們都是正常人，不知道買這書的人是傻了還是幹嘛。”我趕緊把書放下，對著這位突然發表言論的大叔笑了笑說：“書嘛，看看，不一定要學。”大叔像北方人，口音像，個子也像。我倆眼神互相轉開，沒有下文。
還是選擇了去小說區看了看，突然覺得這間新華小說類的書應該算是最少的，小說區和文學區就兩排而已。於是自言自語感歎：“這是紐約，我該知足。”隨手拿了安妮寶貝的，和韓寒，以及兩本散文小說。為什麽說是隨手呢？其實我買書就兩個目的，一，是因為良心過不去每次都是在網絡上先看了，然後覺得該買點補補良心。二，是因為家裏的書架上很久沒填新書了，給它們找點新歡，其實是很不錯的。臨走前，我向櫃台問了關於九把刀的書，售貨員說沒有，其實她的表情告訴我，她好像沒聽過這個人。我突然又覺得，書店的人不知道九把刀，那九把刀書很紅的這件事有待考證。因為所求沒有，最後盡轉成了買了錢鍾書的《圍城》，決定不開封永遠典藏。關於這本對我文字上影響最大的書，我沒什麽要說的，因為沒必要說。
要出門的時候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哎呀，原來擺在《如何賺三個億》那個新書上架的書架上的旁邊的書是郭敬明的新書。名字我忘了，外殼挺好看的，於是就問售貨員能不能拆開看看，售貨員說：“不行，郭敬明的書，人家都是進來拿了就走的。”我著實嚇了一跳，原來小四真這麽紅。心想，丫的不讓看，我還真就不買了。我想應該是全店唯一一本沒有拆封讓買者閱讀的了，最要命的是我還是好奇心使然想看個究竟，背麵竟然是日文，這不是叫我死麽？我終究還是放棄了看這本書的心，雖然沒有大愛小四的書，可……可……可我還是都有看的。十歲多的時候，我還是有被《幻城》感動的。隻是後來認識韓寒認識的遲，《三重門》一看，好像要來的順眼很多，後來發現原來是《圍城》使然。
出門把帽子蓋上，紐約的初冬已經由不得愛耍帥的我放肆了，轉過街角上了麥當勞的二樓，先去了廁所，擺好東西，搶好位置，買好薯條和橙汁不加冰，決定一場等待。這是老人出現之前的事。
於是我問老人：“要幫你寫什麽呢？”我做了寫字的手勢，深怕他聽不懂，肢體語言能用的都用了。老人坐下，然後開始翻包，也不啃聲，就喘氣，想是忙活了好一陣子了，到了二樓才找到個有人肯回應的。不可思議的是，老人翻包的時候飛出了個塑料湯匙，我就順勢接住，老人說：“謝謝，謝謝，這個吃飯用的。”然後接過湯匙往包口一丟，繼續找他要找的東西。
我又問：“湯匙這麽髒了，換一個呀！”我已經開始揣摩，又一可憐的老單身漢了。老人說：“不要啦，都髒了幾十年了，吃不出病的。”連頭都不抬的回答我。終於，老人找出了那個要找的東西，是一信封，老人打開封口，是一張賀卡，一張簡陋到像白紙一樣的賀卡。賀卡的邊角已經發黃，我接過手，打開，裏麵兩行不知道什麽文體的英語，第一行“I MISS U”，第二行“LOVE U”。這是我見過最簡單的賀卡內頁了，字體本身應該是發光的，可能因為歲月的原因讓它已經不再美麗。
老人的眼睛似乎不好，她手抖著指了指左邊空白的地方說：“寫，寫在這邊，哦，不不不，先打個草稿吧！要不然寫錯了就麻煩了，這賀卡很舊，但是我就一張。”老人很激動，我想這個收賀卡的人對他來講一定很重要。我趕緊說：“好，好，好，你先別激動，我會幫你好好寫的，雖然我字寫的不好。”我表情依舊很平靜，些許惆悵，吸了一口橙汁。老人笑了，大笑，老人說：“不好意思，我有點……什麽了。”然後想拿一張紙巾給我打草稿，我說：“不用了，不用了，寫我這本書的背麵扉頁就好了。
把書轉過來，扉頁有字覺得不方便老人看，又翻了一頁，空白的，心想，有時候空白的也挺好。我甩了甩原子筆說：“寫什麽呢？先寫收的人和寄的人的名字吧！”我果斷的在左上角寫上了TO。老人說：“趙“受風”，收的人叫趙受芬。”我沒聽太明白其實，隻知道姓裏麵有趙這個字，就寫下了。然後問了什麽“受”的“受”，什麽“風”的“風”，老人被我問傻眼。不過他也貼心，他拿了一個信封給我看，信封上麵寫著這樣一個名字“趙秀芬”，繁體的。我照抄，然後發現，署名旁邊的日期是2005年12月三號，心有被卡車撞了撞的感覺。然後照老人吩咐的寫了祝福語，祝福語是“合家歡樂，聖誕新年都快樂。”簡簡單單的。寄信人也是那封信那裏抄過來的，方得老人家名字“張惠雲”，非常柔氣的名字。
打了草稿，然後抄到賀卡上，草稿寫的亂七八糟，賀卡上我故意一筆一劃寫，深怕收的人看不清楚。我說寫完了，老人家心情大悅，喜笑顏開，然後說：“再加上，日期，和署名旁邊要寫（敬好）。”敬好他說了兩次。
寫完了，我們兩都安靜了，我發現旁邊的些許中國人都在看著我們兩，然後我也看回他們，用我的回看，消滅他們的圍觀。我又看了看老人家的臉問：“肚子餓麽？”我感覺出來他很饑寒，不知道為什麽。老人說：“嗯，吃過一點點。”老人家很客氣的感覺，有點小孩子般的害羞。我推了推桌上的薯條說：“這個給你吃吧！反正我是為了看書才買的，不餓，也還沒吃過。”老人家麵又有難色。我又多說了一次拿去吧！沒事的。老人家收下了，並沒馬上吃。交談了一下得知，老人家六十八歲，帽子下的白發感覺很稀疏，在美國有四十年了快，而即將收到賀卡的人是他老婆。他說，他們沒有離婚，隻是他老婆三十多年前改嫁了，很多年了，一直是通信聯係，開始還挺多的，後來漸漸少了。想他老婆還是很有心，改嫁這麽多年依舊書信聯係。我沒問為什麽不團聚，因為我想我也不該問。
老人家站起身，再三謝過我，我有點難為情，看的人很多其實。我就拚命說：“沒事的，沒事的……。”我開始翻我要看的書的頁麵。老人家突然站住了，沒動，我又抬頭說：“怎麽了？”我有點煩他了。不為別的，因為老人家一直說我好之類的，我受不得好話兒，會覺得有事發生。老人家開口道：“能給我兩塊錢麽？”突然又覺得語氣簡單明了。我掏了掏左邊大衣口袋，一堆廢發票，右邊有一張五塊的紙幣，就遞給他了。我說的話是：“給你。”沒有情緒。他回答：“我要買郵票，還要回家拿新地址。”然後停了下又說的話是：“我走了。”慢慢的，慢慢的，樓梯上不見他的身影。
我當下是希望郵局的某一個好人可以幫他寫一下地址，安全的送達那張賀卡。老人家的麵容我即刻忘記了其實，隻記得綠色外套和破包舊布鞋。其實我很想多了解一下關於這個人的故事，可是想了想會覺得無趣，有些遺憾本身就是應該被埋沒，看著老人家心滿意足，暖暖的麵容的時候，覺得他應該是雖遺憾，但也隻能無奈如此的心態。這個年紀的豁達，他一定有的。
我繼續看書，後來電話響起，女主角終於有空了，女主角問我等的累不累，我說還挺精彩的。很多時候我並不是在等待，而是我在期待。等待的時候看半本書，聽一循環音樂，走幾間小店，喝些許飲料，何苦去生悶氣？
可是，女主角說：“我要是等這麽久，我一定會生氣的。”我沒回答，我隻是想：“因為你是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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