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情懷
50出頭的我,童年時吃不飽,但很快樂,一塊饅頭都可以成為快樂的理由。到了30歲,我才發現城裏的孩子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他們也有過貧瘠的歲月,但很少有挨餓的記憶;他們不種糧,但每月都會有糧食供應。這大概就是農民們所羨慕的“吃公糧”。我爺爺對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我有朝一日也能“吃公糧”。有“吃公糧”,就有“交公糧”。每年夏收之後,父親拉著一車糧食往糧站走的情景,在我的記憶裏真是永難磨滅。
我父母種了一輩子地,糧食年年豐收,每年賣點糧食,也僅夠日常花銷。老兩口一直想蓋所房子,但積攢了八年,隻夠買幾扇窗戶。種地不掙錢,加上生產資料不斷漲價,有那麽幾年,種糧已經到了賠錢的地步,於是年輕人紛紛進城,土地撂荒日益嚴重。父親看到這種情形,比總理都著急,他有一個樸素的理論:沒有人種地,全國人民吃什麽?因此無論掙錢還是賠錢,他每年都要種幾畝麥子。他大概也是餓怕了吧。
35歲後我才知道什麽叫“城鄉二元結構”,什麽叫“剪刀差”,才知道種糧的人沒糧吃原來是一種政策設計。現在好了,我們都可以吃飽肚子了,但吃飽肚子的人依然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前些天,鄭州發生了一件事,足以說明什麽叫“城鄉差別”。
據媒體報道,76歲的河南中牟縣老農張全會和老伴趕了八個多小時毛驢車,去鄭州賣紅薯,沒想到卻被一個城管執法人員連扇耳光。老人對被打臉一事並不計較,他隻是想讓執法人員明白,“誰家都會有個難處”。當聽說打人者被拘留後,張老漢連連擺手,說:“快把人放了吧,我原諒他了。”他卑微地活著,自視為繁華都市的局外人,從不奢求都市人的尊重;他不去大商場,不去大會堂,不坐主席台,不要求舉手,不奢望救濟。你可以說他不明真相,沒有權利意識,沒有現代公民觀念。他這也沒有那也沒有,但他有良心、愛心、同情心,他知道生活必須繼續。
就像我父親,到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麽“種糧的人沒糧吃”,但依然種糧不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