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畢業三十年時我們大學搞了個校慶。回母校見到很多昔日同窗,基本上還認得,個別的走樣比較明顯,或胖的格外的臃腫,或瘦得格外的簡約,還有幾個昔日班草都禿頂了,昔日班花也簡直不能看了,氣色倒是都還不錯。印象比較深的是老係主任雖然很老了,還撐持著顯出股鶴發童顏的勁兒。幾個以前比較要好的,比如張胖子和大李,依然說得來,沒有太多隔閡。留下特別印象是羅浩,感覺有種特殊氣質,又同時比其他人顯得滄桑,可惜沒跟他有單獨接觸的機會,因他來的晚走得又早,本想和他聊聊男人的事。
校慶前幾天張胖子在重慶激動不已的給我掛電話,說先到我家見麵,約好一起返校。還說要去約了羅浩也跟他一起來。 我說好,來了保證盛情款待他們。其實在學校我跟他鐵,跟羅浩不熟。
結果校慶的頭天,張胖子一個人坐了高速火車又打的繞了一大圈到了我家,我問羅浩呢?他說沒能同行,有事,明天或後天直接在學校見。我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心裏不禁暗中和大學時比較,人是很老了一大頭了,兩鬢微霜,完全配不上昔日胖子的綽號,但氣色十分的好,性格基本沒變,說話嗓門依然大得跟喇叭似的。人家在一家大醫院當院長,自然比我操心的事多。畢業後的頭幾年,我們曾有來往,其實幾年前在一個學術會上還和他有過短暫碰頭,但當時忙得不可開交,又不在一個學術區,就匆匆的一見,印象比較模糊。他當時西裝革履的走過來和我打招呼,我幾乎就沒回過神來。這次來了,我得好好和他敘敘舊。
晚上老婆要加班很晚才回,我就約了胖子去我們家附近一家鮑魚火鍋店搓一頓喝點小酒。
“你小子日子過得很滋潤嘛,這新搬的房子夠氣派”,去吃飯的路上胖子打趣地對我說。
“湊合湊合,買遲了買貴了,不過房市還在漲。我這套房子哪裏比得上你當院長的。”
他笑了笑,故意把話題轉移了。
吃飯的時候,我問起羅浩。 胖子說羅浩這人真是的,一根筋,當初追沈惠沒追上就孑然一身到現在。
“他太重情。沈惠後來嫁的人聽說簡直不怎麽樣,完全比不上咱們羅帥哥啊。不知沈慧當初怎麽想的。”我說。
“重情?他這是癡! 可笑! 我老婆都去幫他說媒好幾次了,他卻都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推托了。有個以前A 校的校花,人才剛30,挑花了眼成了剩女,我見了都流口水呢,嗬嗬,他見都不見。還有他教研室的女研究生倒貼他也沒幹,這人真沒治了。”
“怎麽都給人介紹這麽年輕的? 這是不是都讓楊振寧給鬧的?”
“沒有啊,年紀大些的也肯定介紹過。 都沒成。”
“他有什麽事不能來啊?得諾貝爾獎了嗎?”
“嘿嘿,他倒真該得個諾貝爾愛情獎。嗨,長話短說吧,我打電話去約他,他支吾著。後來才曉得他每年都要給人家沈慧過生日。”
“什麽?沈惠不是有老公,而且不是五年前就生病死了嗎?”
“是啊,就打沈惠死了起,羅浩就每到沈惠生日那天,把沈惠一兒一女叫去給人家媽過生日。他還特照顧那兩個小孩,唉,小孩挺可憐的,讀中學就沒媽了。”
“那當爹的呢?”
“當爹的不到半年又找了個女人續弦了,基本上不管這兩小孩。羅浩卻來責任感了,關他什麽事啊。他還說沈惠的小孩要是過得不好,他會很難過。簡直是情聖,我算是見識了,可把你給比下去了。”
“再跟你說個離奇的。” 他接著說,詭秘的一笑,“我昨天臨走時給羅浩打電話,一個女孩子接的,挺嗲的,說他爸在廚房忙,她去叫。 這羅浩婚都沒接,就有這麽倆小孩叫他爸了。你說奇不奇? 我老婆說她早知道跟我說過我沒信,這回親自聽到不得不信了吧?這倆小孩喜歡羅叔,看羅叔多年,注意多年,那麽念記他們的母親,平時又對他們好,就幹脆把羅浩當爹了,逢年過節常走動,和生父倒少來往了。”
我聽了,竟然莫名的來了感動,一吞口水沒接上氣嗆了水,喉嚨被魚刺卡了。 胖子叫侍者拿來一小碗醋讓我喝,又親自替我捶背,搞得我滿麵通紅,眼淚飛濺,飯桌上一片狼藉才算收場。
“瞧瞧你這個慫樣子! 和畢業時醉酒那回一個樣,狼狽!不談這個羅浩了,不談了!咱們談談咱自個兒的事!” 胖子後來說。
我們便說起從前在學校的臭事。畢業分配考研時班長如何以權蒙私,否則胖子也不會去了重慶的小醫院,折騰很多年才調到大醫院,還他媽的不得不走了曲線救國的路,先搞定老院長的女兒成了乘龍快婿(當然也是緣分);又說起他兒子不爭氣,連高中都沒讀完,在家夜總會打工,後來借他的錢把夜總會承包了,每天過得很糜爛,搞的女人不計其數,自己也得了性病還是他托人去B院找老專家看,都不敢在本院看;激動時就開罵說現在年輕人道德觀很次,不是沒追求,有!可追求的是“吃山珍海味,操國色天香”;然後說起他老婆總懷疑他有二奶小三,防賊似的盯著他,還到學校去鬧過,簡直跟那個蔣雯麗似的。
“關蔣雯麗什麽事?”我當他醉了。
“嗬嗬,說走嘴了,就是她演的中國式離婚那個劇嘛。記不得主角的名字,就記得主演了。”
離開飯館,我們在大街上閑逛了陣,抽了幾根中華和雲煙。他說得早歇息,去年得了糖尿病。回去睡得還算不晚,我卻怎麽也睡不著,腦海裏竟然又浮現出羅浩的樣子。還是在大學時的老樣子,蠻斯文帥氣的,住隔壁寢室;還記得他和沈惠好時,沈惠來男生樓找他,我們都很驚豔,看他們在操場約會,夕陽餘暉下手挽著手,讓我們這些光棍嫉妒得不行。轉眼三十年了。明後天他來了,我得和他聊聊,開導開導他。這麽就呼呼的睡著了。
結果後來見到羅浩,挺失望的,人根本不再有絲毫活潑帥哥的影子,忒沉默,和大家沒說幾句就說有事得趕火車回重慶了。我要了張他的名片,說改天和他聊聊學術上的事。他居然還記得我大學時和他下過象棋,還有過一次關於愛情的辯論,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後來我忙這忙那,也沒有和他聯係。過年時收到他的短信,說春節快樂。我也回過去問了好,說節日快樂。
今年夏天一個傍晚,胖子打電話來,沉默了半天不吭聲,然後哽咽著說羅浩走了,因為車禍。我當時隻覺得心裏一沉,後來胖子說什麽話我都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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