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有幾件事情印象很深。第一就是那個風沙。出一趟門,就一身一臉的土了。我在國內時,很多女士們都喜歡用各色紗巾包上整個腦袋,各個象花裏胡哨的大花臉特有意思。
到了春天去公園看花也是一大樂趣。我小時候頤和園後山的每條路邊都種著一排排的花,春天每個星期,都有不同花開。那時每周末都同父母去那裏散步,好象還總結出了個花圖,按花取逕,哪種花也不能落下。整個頤和園,從三月中開始的迎春,桃花,接著櫻花,玉蘭,架竹桃,槐花,牡丹,勺藥,到夏季的丁香和荷花等等,真是百花爭妍。後來,後山進行改建,頭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些灌木叢拔掉了,種上了鬆柏,從此後山就沒什麽花可看了。我們當時很不解,還去問管理員,結果說是複古。說老佛爺時後麵都是鬆柏,那些花叢是50年代種的,現在是要還原回皇家園林的本貌。對這種複原的城市規劃措施,我一直持保留意見。
小時候春天的另一件大事就是挖蛹活動。我知道蒼蠅是四害之一,我隻是遺憾沒趕上滅麻雀的時代。每次講到滅四害,我爸都眉飛色舞地講當年全北京不許麻雀停下休息,大家站在房頂上敲盆打鍋的,活活累死了一代麻雀的英雄事跡。到了我們這代,就不許上房敲鍋了,隻能悄聲地拿個鏟子在樓後,牆根,廁所外挖蛹了。真難怪我們這代沒出過什麽英雄呢。
挖蛹是件高技術活,我從來就沒掌握到其中的奧秘。那時我們老師十分地事實求是,每周大家都要把挖到的蛹上交點數,半點虛假都玩不來。第一年,按我外婆的意思,我就該告訴老師我什麽也挖不到就成了,不要沒事蹲在全院裏最肮髒的地方。但我媽媽十分認真,覺得一個都交不上去是態度問題。所以,當我拿著小鏟,在門前的幾棵樹下沒挖出什麽的時候,那個周末,我媽就拿個大鐵鍬,在前樓垃圾箱附近挖了幾個大坑,結果還是一無所獲。這時候,我的好朋友紅紅告訴我們,她姐所在的中學裏有好多蛹,而且是在小鬆柏叢下,一點都不髒。我媽大概是太忙了,就放棄了她掘地三尺的活動,讓我跟著紅紅去挖就成了。我們倆走了近二十分鍾,才找到那塊聖地。在那麵小柏牆下蹲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樹叢下的土已經給鬆得很好了。我們就這麽蹲了一下午,也就撿了一兩個象是蛹的東西。等周一我們來到學校,很自豪地把我們裝蛹的小藥瓶放在桌上時,就傻了眼。好多同學裝蛹的是個大罐子,裏麵滿滿的都是棕紅色的上等成色的大號蛹。特別是一個叫小鬆的女孩子,一罐子竟然有七,八十個。紅紅是個特好強的孩子,這件事情怎麽能讓小鬆比下。我們都知道小鬆住在大院一角的平房區,於是放了學,紅紅就拉著我去平房區裏挖蛹去。到了平房區,我們就很納悶。這每排房子之間隻有很窄的一條石板路,基本上是沿著前排平房的牆根,路另一邊就是各家的院子了。就算是廁所後麵,也是鋪著石頭,怎麽挖呀?這時候我突發奇想,問紅紅:"你說老師把咱們交的蛹都放哪裏去了?會不會倒在垃圾箱裏了?咱應該去學校的垃圾箱裏翻翻看。"紅紅也不知道,但絕沒興趣去翻垃圾箱。第二天到了學校,她又四下打探,我就問我旁邊的倆哥們小勇和C哥到哪裏挖的蛹。他們住大院裏軍隊樓裏,應該跟我們處境差不多。他倆一臉詭笑:"怎麽能告訴你?大家都去了,還不挖光了。"C哥一點情麵也不講。還是小勇好,對C哥說:"告訴她吧,量她們也不敢去。"他看C哥沒吭聲,就對我說:"我們出了院西門,過了馬路,過了田地,到那村裏挖的。"確實,我和紅紅的家長們是絕對不會讓我們跑那麽遠的。沒辦法,我把我關於上交蛹的想法告訴了他們,C哥聽完,搖搖頭,說:"老師怎麽可能給扔垃圾箱裏呢。老師那是拿回家炸了吃了。"看到我驚訝的樣子,小勇又給我進一步解釋:"你把那蛹洗了,放火上一烤,外麵一焦時,你一咬,裏麵白花花,嫩嫩的,跟大肥肉一個味道,好吃極了。"說著,還跟我比劃著,假裝抹去嘴邊的油,給我惡心的,結果又讓他們倆得意得大笑起來。第一年的挖蛹活動,我成績很差,後來有所進步,但從來沒真正發現蛹礦。
等到天再暖時,我們就開始打蒼蠅運動。同樣,要把打死的蒼蠅屍體帶到學校點數。嘿嘿,這可比交蛹更惡心不知道多少倍了。不過,打蒼蠅我最拿手,家裏讓我打得片蠅不見時,就蹲在樓後的垃圾箱邊打。我一手拿個蒼蠅拍子,劈哩啪啦,就一地死屍,另隻手拿著鑷子,小心地把全屍夾進瓶子裏。打蒼蠅很上癮,上中學後不用挖蛹打蒼蠅時,我還保持著沒事站在自家涼台上打蒼蠅的好習慣。後來結婚後,頭一年到我公公在鄉下的家裏住。坐在樹蔭下沒事,我就拿張紙卷成筒打蒼蠅玩。我先生和公公特奇怪,問我為什麽要打那些東西?我給他們講了一大翻蒼蠅傳播病菌等等危害,結果我公公告訴我他們國家的蒼蠅好象挺"幹淨",我不用理它們。我不太相信他的理論,但還是稍微控製了下我殺蠅不眨眼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