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彈西廂說鶯鶯 by 阿方

亂彈西廂說鶯鶯


·阿　方·


《鶯鶯傳》是唐朝文人元稹所著，是唐傳奇中最著名的一篇。有研究認為，這故事可能就是元稹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曆寫成。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也說：“《鶯鶯傳》者，元稹以張生自寓，述其親曆之境”。該故事後來經元代王實甫改編成《西廂記》而更加膾炙人口。但曆史上，研究《西廂記》的多，探討《鶯鶯傳》的少。

１９６２年楊絳寫了“藝術是克服困難——讀《紅樓夢》管窺”一文，借評紅樓而點西廂。據楊絳後來反思，這文實際上是在響應毛主席批俞平伯、批才子佳人的大環境下寫出來的。６０年代初，抓胡風反右派的餘波未消，萬馬齊喑，楊文不痛不癢的批判才子佳人後來當然遭到小將們的當頭棒喝。不過，才子佳人戲還是很有看頭的。以楊先生的學識，不敢明誇《鶯鶯傳》，隻說：

“元稹《鶯鶯傳》裏張生和鶯鶯的戀愛就是一例（注：一見鍾情）。不過張生雖然一見鶯鶯就顛倒“幾不自持”，鶯鶯的感情還略有曲折。兩人初次見麵，鶯鶯在賭氣。張生和她攀談，她也沒答理。張生寄詩挑逗，她起初還拒絕，經過一番內心鬥爭才應允張生的要求。”

其實《鶯鶯傳》裏，我感覺鶯鶯一直是主動的，張生在鶯鶯紅娘的調動下，步步被動，招招受製，最後被兩丫頭片子圍殲於孟良崮。可以說，《鶯鶯傳》裏這鶯鶯導演的感情前戲是極其到位的。請看：

【序曲】：崔母鄭姨命令鶯鶯“出拜爾兄，爾兄活爾。”久之辭疾，鄭怒曰：“張兄保爾之命，不然，爾且擄矣，能複遠嫌乎？”

解釋：“出來拜見你張兄弟，是張兄弟救了你。”鶯鶯扭捏了半天未出來，推說有病。鄭姨很生氣：“是你張兄保住了你的命，不然的話，你就被搶走壓寨去了，還講究什麽遠離避嫌呢？”

好一個“久之辭疾”，嘿嘿，不過是要先挫挫你的銳氣。

【出場】：“久之乃至，常服睟容，不加新飾。垂鬟接黛，雙臉銷紅而已，顏色豔異，光輝動人。”

解釋：（過了好久鶯鶯妹妹才出來。穿著看似平常的衣服，麵容卻豐潤挑逗，沒加新鮮的裝飾，環形的發髻下垂到眉旁，兩腮微微飛紅，麵色豔麗與眾不同，波光流彩，撩人心魄。）

俺們老中隻看臉蛋子，對此人麵桃花，看官你動不動心？俺是動了！張哥哥也動了：

【鶯鶯作秀】：“張驚為之禮，因坐鄭旁。以鄭之抑而見也，凝睇怨絕，若不勝其體者。”

解釋：（張哥哥手忙腳亂行禮，然後坐在鄭姨旁。因為是鄭姨強迫鶯鶯出見的，因而鶯鶯眼光斜著注視別處，顯出很不情願的樣子，身體好像弱不勝衣，支持不住。那是多麽的嬌羞無力，張哥哥，口水ing!）

鶯鶯的戲演得多好，處男張生上鉤了。

【搭訕】： “問其年紀，鄭曰：‘今天子甲子歲之七月，終於貞元庚辰，生年十七矣。’”

嘿嘿，合李敖的三字標準，爽！

【挑逗】： “張生稍以詞導之，不對，終席而罷。張自是惑之，願致其情，無由得也。”

解釋：（張生慢慢地用話挑逗，但鶯鶯根本不回答。腐敗宴會結束了，也沒有ＭＴＶ包間繼續，隻好作罷。張哥哥從此就惦記上了，想說愛你口難開，沒有機會啊。）

張哥哥畢竟是菜鳥，好像是單相思嘛！你知道人鶯鶯怎麽想？嘿嘿，在閨房裏盤算著下絆子，挽圈套呢。

【行賄】： “崔之婢曰紅娘，生私為之禮者數四，乘間遂道其衷。婢果驚沮，腆然而奔，張生悔之。”

丫頭戲也演得好，受了賄，還假腆然害羞。吃了原告吃被告，老辣！

【挫折】： “翼日，婢複至，張生乃羞而謝之，不複雲所求矣。”

菜鳥本色。但秀才不死心，還是要try一try的。於是對紅娘說：

【痛說革命家史】：張曰：“餘始自孩提，性不苟合。或時紈綺間居，曾莫流盼。不為當年，終有所蔽。昨日一席間，幾不自持。數日來，行忘止，食忘飽，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納采問名，則三數月間，索我於枯魚之肆矣。爾其謂我何？”

解釋：（“俺從孩童時候起，性情就屬於和別人尿不到一壺。當然有時和妹妹在一起，也不曾偷窺過誰。小屁孩時代沒敢作的事，如今給俺留下心理障礙和空白，所以俺現在見不得雌性的。昨天在宴會上，一見到妹妹我就幾乎不能控製自己，丟臉啊！這幾天來，走路都象陳景潤，撞樹也不知；吃飯也感覺不出飽還是沒飽。俺恐怕熬不了多久，就會因相思而死了。你別勸我通過通過媒人，又要‘納采’，又要‘問名’，手續多得很，少說也得三四個月，那時恐我早就死魚翹翹不會在人世了。你說我該咋辦呢？”

讀書人嘛，哥哥這話還是有理有利有節，此時勉強還能用腳趾頭思考。

【鶯鶯下套】：婢曰：“崔之貞慎自保，雖所尊不可以非語犯之，下人之謀，固難入矣。然而善屬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試為喻情詩以亂之，不然則無由也。”張大喜，立綴春詞二首以授之。

解釋：（丫環說：“俺們小姐很正派很謹慎很環保，平時都是端著拿著的，淑女一個。一般的下三流手段，哥哥你想都別想。但考慮到你孝敬俺的禮物，給你支一招。知道嗎，俺小姐很會寫網絡文章，常常思考論壇文章寫法。您可以試探地寫些酸帖子去打動她，否則，是沒有別的門路了。”張生非常高興，馬上寫了兩首酸詩交給了紅娘。）

其實，紅娘早就是按既定項目的進度行事。也別說，傻哥哥平時看性趣十足、禁忌話題的好處此時顯出來了，春詞二首倚馬而就。但也顯得急吼吼，早亂了方寸。

【鶯鶯出招】： “是夕，紅娘複至，持彩箋以授張曰：“崔所命也。”題其篇曰《明月三五夜》，其詞曰：“待月西廂下，近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晚上，offer letter來了。狂喜。

【西廂出擊】： “張亦微喻其旨，是夕，歲二月旬有四日矣。崔之東有杏花一株，攀援可逾。既望之夕，張因梯其樹而逾焉，達於西廂，則戶半開矣。紅娘寢於床，生因驚之。紅娘駭曰：“郎何以至？”張因紿之曰：“崔氏之箋召我也，爾為我告之。”無幾，紅娘複來，連曰：“至矣！至矣！”

解釋：（哥哥勉強看懂了貼子。當天晚上，是二月十四日。鶯鶯住房的東麵有一棵杏花樹，攀上它可以越過牆。當晚，張生把那棵樹當作梯子爬過牆去。到了西廂房，一看，門果然半開著，撞門撲進去，卻是紅娘躺在床上。張生吃驚得嘴張得比鵝蛋大。紅娘假裝十分害怕，說： “Ｗhat the hell are you doing here?”張哥哥對她說：“Miss崔的信中召俺來的，你替我通報一下。”不一會兒，紅娘又來了，連聲說：“來了！來了！”）

嘿嘿，以為有好事！

【張生中計】：張生且喜且駭，必謂獲濟。及崔至，則端服嚴容，大數張曰：“兄之恩，活我之家，厚矣。是以慈母以弱子幼女見托。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逸之詞，始以護人之亂為義，而終掠亂以求之，是以亂易亂，其去幾何？試欲寢其詞，則保人之奸，不義；明之於母，則背人之惠，不祥；將寄與婢仆，又懼不得發其真誠。是用托短章，願自陳啟，猶懼兄之見難，是用鄙靡之詞，以求其必至。非禮之動，能不愧心，特願以禮自持，無及於亂。”言畢，翻然而逝。

解釋：（張哥哥又高興又害怕，以為革命一定會成功。盼星星，盼月亮，等到崔小姐到了一看，她穿戴裹得嚴嚴實實，表情馬列，用曲嘯似的演講風格教育張哥哥：“哥哥恩德，救了我們全家，這是夠大的恩了，因此我的母親把幼弱的子女托付給你。可你卻心懷鬼胎，叫不懂事的丫環，送來了黃色書籍，毛片毛帶。你開始救我們免受兵亂，這是義，但最終假馬列，乘危要挾，這是以亂換亂。今天姑娘我假如不說破，就是欺騙虛偽的行為，是不義；但我如果向母親打報告，說明這件事呢，就辜負了哥哥你的救命之恩，也是不義；想讓婢女轉告又怕不能表達我的真實的心意。因此借用短小的詩章貼子，來秀秀俺的有文化，當然俺又不能明說，所以使用了旁敲側擊的語言，以便使你一定來到，果然你見色起意。來了。但俺告訴你，這是不合乎禮的舉動，你難道不心裏有愧嗎？隻希望哥哥你用禮約束自己，不要陷入網絡淫亂的泥潭。”說完，馬上就走了。

悲夫！哥哥自以為煮熟的鴨子，飛了！

這套太。。。太那個殘忍了。

【深度套牢】： “張自失者久之，複逾而出，於是絕望。”

炒房炒成房東，炒股炒成股東。至此，張生已被深度套牢：

【異峰突起】： “數夕，張生臨軒獨寢，忽有人覺之。驚駭而起，則紅娘斂衾攜枕而至。撫張曰：“至矣！至矣！睡何為哉？”並枕重衾而去。張生拭目危坐久之，猶疑夢寐，然而修謹以俟。俄而紅娘捧崔氏而至，至則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曩時端莊，不複同矣。是夕旬有八日也，斜月晶瑩，幽輝半床。張生飄飄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謂從人間至矣。有頃，寺鍾鳴，天將曉，紅娘促去。崔氏嬌啼宛轉，紅娘又捧之而去，終夕無一言。張生辨色而興，自疑曰：“豈其夢邪？”及明，睹妝在臂，香在衣，淚光熒熒然，猶瑩於茵席而已。是後又十餘日，杳不複知。”

解釋：（一連幾個晚上，張哥哥都咬著被角睡覺。突然有人叫醒了他。張哥哥詐跳了起來，原來是紅娘抱著被子、帶著枕頭套子來了，“好事來了！好事來了！還挺屍幹啥？”紅娘把枕頭並排起來，把被子搭在一起，然後就走了。張哥哥擦了擦眼睛，捏了捏大腿，疑心是在做夢。唉，上當上怕了。不長時間紅娘又就扶著病歪歪鶯鶯來了。此時的鶯鶯顯得處女含羞，嬌羞無力，沒有一點鐵姑娘的痕跡。那晚上是十八日，月色皎潔，誨淫誨盜。張生心旌搖蕩，不醉飄飄，簡直疑心病歪歪鶯鶯妹妹是神仙下凡。春宵苦短，過了一段時間，寺裏的鍾響了，天要亮了。攪好事的紅娘來了，催促完事快走，鶯鶯小姐臨走還嬌滴滴地放出些喘息，其聲靡靡。那整個晚上鶯鶯沒說一句話，隻顧喘了。可憐張生天蒙蒙亮起床，懷疑地說：“俺不是做夢吧？”好在天亮了，看到手上胸前還有口紅牙印，香氣還留在衣服上，在床褥上的露珠累水還微微發亮、晶瑩。）

看看，“崔氏嬌啼宛轉，紅娘又捧之而去”，嗬嗬，表演得極其到位。傻小子魂都沒有了。

你說鶯鶯是何等人物？

【評點】：

張生為天下笑者，何也？泡術不精，而攻守之勢異也。（賈誼）

張生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杜牧）

饒你奸似鬼，喝了洗腳水。（王婆）

世人都說上網好，唯有泡妞忘不了。終朝但恨不見光，見光卻被妞泡了！（曹雪芹）

異史氏曰：“愚哉張生！明明心魔也，而以為情。明明真情也，而以為妄。人笑張生而不自笑，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天道好還，可哀也夫！”（蒲鬆齡）

所有跟帖： 

• 哈哈哈哈, 太絕了! 我這兩天咋這麽背, 琢磨點啥都被別人超過去了, -葉泥泥- ♀ (44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2:49:00

• 偶以前很迷西廂，後來覺得太不勵誌了，就改看職場攻略書了。。。 -阿方- ♂ (56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3:08:13

• 還這麽謙虛, 愈發可愛了...:D -葉泥泥- ♀ (0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5:04:24

• ：）））妙。 -飛飛~- ♀ (0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3:23:53

• 我決定以後寫你的ID要看清了是 阿方，不再寫成阿芳了。。。：） -非吾- ♂ (16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3:40:31

• 虧你改好了。你研究這反泡之術的成就，應該寫成書象《孫子兵法》那種，供生們研習少走彎路：）） -蜂蜜- ♀ (0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4:11:45

• 妙！！ -狗肉- ♂ (0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4:25:13

• 好專業呀, 妙! -子-涵- ♀ (130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5:32:53

• 還這麽謙虛, 愈發可愛了...:D -葉泥泥- ♀ -waatuu- ♀ (13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6:20:57

• 哈哈，你這妖精！！！！！ ：DD -黃豆兒- ♀ (0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17:19: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