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新年一個雪後的早晨。看起來麵容有些枯槁的王先生,披著件有些年頭的睡袍,緩緩地,心有戚戚地進了他並不喜愛的地下室。“誰家書房是在地下室呀,這裏是能出思想能出思想家的地方嗎!?能嗎!?”當然他隻是從心裏狠狠地詛咒,麵對老婆的凶悍他是從不出聲的,即使老婆寧願把摟上多餘的房間租給別人。恨過之後王先生還是坐在了他喜愛的,數年前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寬大的老板椅上。昨晚點燈熬油,煙沒少抽,鼓搗了大半夜,最終決定把那篇他自認“傷是會傷一些人,但還有些思想有些學術氣息的”的貼子粘上去了。
其實貼子沒發之前王先生是生了些猶豫的。連想到近來陸續憋出的幾個熱貼,他的擔憂是“別人會怎麽想我呢?我真的不是教授呀,但他們一定認為我是教授咋辦,美國的教授新年一般穿什麽衣服出門呢?盛名之下,其實難負,做教授興許很累吧?”想到這兒的時侯,王先生很容易地想起他曾在中餐館打工時對工友的調侃:“這個世界沒有神,我都不是,還能輪到你嗎?”“對,做人還是要低調一點,爬的高,摔的狠。我也就做個中年知識分子好了。”他喃喃自語地說。但轉而又想,“倘若真有人這麽另眼高看,那也是王某我三生有幸,也是生來無奈呀!”其實王先生自我開解的能力與生俱來,據他說,這與他家“遠房親戚,宋代大儒安石兄有關。”說“每當我想起安石先輩‘何須更待黃粱熟,始覺人間是夢間’的高論,就覺得發生在文學城的一切都很自然”。他堅信“連我自已都不知道我王某原是有這方麵潛力的嗬。”由此,他也就間或地快樂著。
開了電腦,撲麵而來的是一句惡罵:“人模狗樣的假正經,你個廚師胚子裝學問,滿身大蔥味!”王先生心跳的難受,思襯著:這是誰呀,怎麽這樣久遠的事還是有人願意回憶呢?咣嘰,他換去了《音樂快遞》欄。他決定遠離下流,他要在銀裝素裹的新春在《柏林新年音樂會》的高雅中享用虎年。曲子是俄羅斯的曲子,憂鬱深沉,但朗朗那小子敲擊鍵盤的力度終究不如罵人的回貼來的更猛------心砸著嗓子嗓子扯著手筋------“就是第一次做愛也沒這樣呀?我寫的挺含蓄的,對方咋就那麽大火氣呢?咋就不理解我的學術深意我的思想深意呢?我的命理八字鐵定就是個廚師嗎?”這一刻,顯然回罵或者沉默對王先生是個問題。當然王先生選擇了沉默。他固然不是教授,但他早年就已立誌,做不了教授也要做個文化人,也就是說即使做終身廚師而不是終身教授,也要看上去很美。他想,已然上路了就不能倒退,他認為人不咬犬那是必須的。
想著咋夜的落雪,想著窗上的冰淩花,王先生想到了世界的美好世界的多彩。他相信“不怕貨比貨,就怕不識貨”,相信一定有人會為他叫好,隻是擔心叫好的人太稀拉而已。懷著忐忑不安的緊張與小心,王先生又去了他發貼的網頁。這時的他,很象是兵荒馬亂中古鎮上的店老板,他將門板悄悄地挪開點,先是從細縫裏向外瞅瞅,接著把腦袋探出去,左右急急地看上兩眼,當他終於看到有人為他喝彩的回貼,倏地一縮,將腦袋又舒坦地放回了屋裏。“我說嘛,還是叫好的人多唄!是金子埋那兒都是金子,埋地下室也是!”
這會兒的王先生不單是樂了,是很樂了。他慢悠悠地摸出了一支煙,並不急著點燃,而是重又返回罵他的網頁寫出了下麵的文字:“你丫挺的算老幾呀,學問是你玩的嗎?好漢不提當年勇,美國的事我懶得說,我在北京複旦工作那會兒,你在那兒呢你?難道你非要讓我給你亮亮我的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