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剛認識巴瑞。每次在飯店用完晚餐後,他都會熱情邀我去他的公寓喝茶。他有一個藍瓷茶壺和幾個小巧同色的茶杯,都是中國產的。他隻有一種茶葉,是巴黎唐人街最常見的一種綠色珠茶。
有一次我把從國內帶來的龍井茶拿到辦公室,我那些法國同事都跑來跟我開玩笑,說你這是什麽“幹草”啊, 讓我氣不打一處來。 在我的鼓勵下,他們每人泡了一杯,卻又喝得滿嘴都是茶葉。他們太習慣於喝袋泡茶了,而我則喜歡看茶葉在水中舒展開來變成一片葉子,很美。
能喝綠茶的法國人,讓我很感親切。何況巴瑞是個很會營造情調的法國男人。他會把燈光調暗,再點上很多蠟燭,他有不少古色古香的燭台,有的是他的祖母傳下來的,有的是他自己在古董店裏買的。我是個傻女人,那時隻知道在燭光下喝茶,聽音樂,和他聊天,一點沒注意到每次兩個茶杯,他的那個動都沒有動。直到後來我們結婚,天天生活在一起以後,我才發現他從來就不喝茶,隻喝咖啡。這件事讓我很受挫,大有上當受騙的感覺,有一次惡狠狠地追問他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喝過茶, 他瞪著一雙藍眼睛故作清白狀說:我喝的時候你沒有看見嘛。。。
我一直隻喝茶不喝咖啡, 而且隻喝中國的綠茶。
盡管我們生活在巴黎,俗話說入鄉隨俗,但巴瑞從來都沒有試圖改變我的生活習慣。倒是我時常費盡心機地想“改造”他。比如我想讓他和我一起喝粥,從粥的滋補作用,講到中醫營養學,威逼加利誘,他仍然一個勁兒地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這個米做的湯,我喝不來。。。法語裏這個“粥”字,被翻譯成“米做的湯” 。
讓巴瑞對中國人喝粥大開眼界的是我第一次帶他去一對中國朋友那裏做客。這對朋友是從浙江來的。在巴黎開了一家雜貨店, 雇的幾個小工來自鄉下。他們的晚餐很中國,大米稀飯,豬肉韭菜包子,榨菜,鹽煮蝦。粥盛在大海碗裏,我要了一個小匙,很文雅地用小匙把粥舀起來,一口一口地送到嘴裏,象所有法國人吃飯一樣,不發出一點聲音。巴瑞是不喝粥的,隻吃肉包子和蝦。而那兩個小工端著大海碗,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嘖嘖聲,仰著脖子以氣吞山河之勢,稀裏嘩啦地把兩碗粥灌下了肚。
等我們從朋友家出來,巴瑞嗬嗬笑著說:你們中國人喝粥的聲音真的很壯觀啊。。。沒等他說完,我的兩個拳頭就錘了上去。。。那時我和巴瑞剛談戀愛,這件事倒是讓我給他加了幾分。我想對於一個家境優越,從小在巴黎長大的法國人,隻是覺得這件事好玩,而沒有對我的同胞表現出任何的不尊重。對一個完全異於本民族生活習慣和傳統持寬容態度的人,必定也有一個善良寬容的心,以後的日子證實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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