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澤秀行先生自傳三(下)(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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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棋戰上現威風

現在回想起來,1975年是我的轉機。這一年,日本棋院錦標賽取消了,新設了天元戰。這是優勝獎金五百萬日元、比名人戰的三百萬日元還要高的大型棋戰。倒不是因為苦於債務,我當然瞄上了天元戰。在五局決勝負的決賽中戰勝了大平修三君,就任了第一期天元。就是在這一時期,有了“秀行在新棋戰上威風”的說法。確實如此,新棋戰的優勝特別多。從1957年的首相杯開始,1959年的日本棋院第一位決定戰、1962年的名人戰、1969年的快棋錦標賽,還有1976年的天元戰,我都是第一期的優勝者,再加上1977年的第一期棋聖戰。雖然這隻是巧合,不過確是不可思議的記錄。

棋聖戰是讀賣報社主辦的新棋戰。為什麼創設棋聖戰?我雖不想觸及這一問題,但不說又不行。

1974年的年底,日本棋院理事會向讀賣報社發出了終止名人戰契約的通知,理由是對契約金不滿。第一期名人戰的契約雖是破格的二千五百萬日元,但是十四年隻長了百分之十。我擔任涉外理事的時候,約定了契約金按物價指數變動,但是對方沒有守約。

理事會當時就公布了名人戰將移到朝日報社的名下,並締結了以契約金總額一億日元為主旨的暫定契約。因為對讀賣非常不滿,所以理事會的決定得到了多數棋手的支持。但是我的心情很復雜。我為創設了名人戰而感到自豪,因而對名人戰懷著眷戀之情。盡管能夠理解理事會的行動,但是期待著用其他方法解決問題。

1975年的棋壇被名人戰事件搞得十分混亂︰讀賣提出了高出朝日的契約金進行反擊,日本棋院總裁田實涉發表了調停方案︰“第十五期由朝日、讀賣共同登載”,甚至還打起了官司...棋手也分成急進派(朝日派)和穩健派(讀賣派),到處彌漫著火藥味兒。我被當做了讀賣派,但是實際上並不那麼簡單。確實,朝日是以名人戰救星的姿態登場的。但是讓讀賣因此罷休,是不是好呢?我的立場是盡可能使事情得到圓滿的解決。

到了年底,事情總算得到了解決。由於日本棋院顧問岡田儀一的努力,以朝日、讀賣雙方都不失麵子的方式作出了結論。即把名人戰移到朝日的名下,作為補償,日本棋院創設新棋戰“棋聖戰”,並把它排在棋戰的第一位,與讀賣締結契約。

對日本棋院來說,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不僅迎來了棋聖戰、新名人戰等大型棋戰的誕生,本因坊等其他棋戰的契約金也大幅上升了,這樣就使棋手的收入和地位都得到了提高。由於有了錢,棋聖戰誕生以前減少到二十人以下的院生一下子增加到六七十人。靠下棋科研為生的認識開始有了市場,希望孩子作專業棋手的父母也出現了。

雖然作為結果,一切都很完滿,但是給田實先生、岡田先生等很多人添了不少麻煩卻是實情。今後應該避免發生這類事情。

第一期棋聖戰的優勝獎金是一千七百萬日元,再加上決勝七局的對局費五百萬日元,不用說我繃緊了弦,大家都繃緊了弦。但是鼓足幹勁兒和贏棋卻不是一碼事兒,還得有幾分運氣。我是天元戰的優勝者,可以直接作為最高棋手決定戰的種子選手,而沒有頭銜的普通九段卻要先在九段戰、全段爭霸戰等幾個選拔賽中取勝,才能進入最高棋手決定戰。對於難以長時間保持精神集中、臭棋又多的我來說,從下邊兒爬上來是至難的活兒更為幸運的是在最高棋手決定戰上的幾局棋。最初對加藤正夫君,往常早就認輸了的必敗的棋,結果不屈不撓,以半目取勝。接著對石田芳夫君,以苦戰獲勝。半決賽是對武宮正樹君,贏得也很幸運,應該是輕易取勝的棋,後半盤卻東損一點兒、西損一點兒,搞得腦子都有點兒不正常了,能夠以半目取勝,真可以說是幸運女神的照顧。好像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我變得頑強起來了。

就這樣,我進入了七局定勝負的決勝戰。對手是年近古稀的橋本宇太郎老師。輿論認為我佔上風,但是我覺得勢均力敵。橋本老師是老前輩,因此有點兒不好對付。我年紀輕,如果輸了的話,不是要被世人恥笑嗎...

在決戰的時候,我保持了冷靜的心情。那時有人求我題字,我喜歡寫“無悟”。這是有其原因的。原想寫表達劍道大師心境的“無構”二字,第二個字把木字旁錯寫成了豎心旁。改寫又太晦氣,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好字呢,心裡想著,“悟”字浮上了心頭。“無悟”--這確是個好詞兒。自己離悟的境地太遠,悟不了就悟不了吧,悟不了就用悟不了的方法戰鬥。

靠“無悟”的精神戰鬥的結果是以四勝一敗戰勝了橋本老師,就任了第一期棋聖。雖因為臭棋輸了一局,不過橋本老師有一局步調紊亂,也幫了我一把。總起來說,我覺得下出了自己的風格。

決勝戰期間我戒了酒,大概是產生了副作用,棋賽結束以後成了酒鬼。回顧這一年的成績,七勝十二敗。除去棋聖戰的四勝,幾乎全輸了。每天喝酒還照常參加電視圍棋賽,造成了播放時間還勝一個小時就輸掉了的事件,也是這一時期的事情。就連我也不得不反省了,請日本棋院替我轉告了“今後一定注意”的歉意,但酒還是照樣喝。

被當作怪物

第二期棋聖戰的挑戰者是加藤正夫君。加藤君的勢頭正如初升的太陽,去年取得了十段和小棋聖的頭銜,今年又得到了本因坊。人們都說,棋壇早晚是加藤的天下。賽前的輿論,我也是決定不利。

當然我是一點兒也沒有輸的打算,一個月前就戒了酒,為七盤決勝負做了準備。但是不管怎麼臨時抱佛腳,身體不可能一下子就進入最佳狀態。實話實說,當時根本不具備下棋的身體狀態。最要命的是戒酒之後的成癮性癥狀,突然會出現幻覺,妖怪從天花板落下來,眼前總有蟲子似的東西飛來飛去,真是實實在在的酒精中毒。這種情況在對局開始以後也絲毫沒有減輕,最沒轍的是幾乎睡不成覺,一睡就出一身汗,一晚上得換三次睡衣。

在這種情況下,就是走出好棋來,也堅持不到最後。第一局、第二局連敗,第三局雖然贏了,第四局又輸了,很快就落到了背水一戰的地步。這第四局是徹頭徹尾的糟棋。阪田先生嚴厲地批評說“連秀行也走出星定式水平的布局來了”。親近的年輕棋手甚至說出“秀行老師已經不值得尊敬了”這樣的話。

真是沒法兒不覺悟了。第五局的比賽場地是在北九州。出去散步的時候,看到了一棵枝幹茁壯的樹。我的一位帶著奇怪的表情望著我的記者說,“下完棋,就在這兒上吊吧。”雖然說的是笑話,但也說出了我當時處於窮地的情況。

第五局,當時我隻想到,不管勝負,一定要下出自己覺得滿意的棋來。這樣,我便竭盡全力投入了戰鬥。記得看到第44著棋,我的鬥誌像火一樣燃燒起來。好!我就來殺死這塊棋!黑51,連我都覺得棒。當時的評論是,用更堅實的切斷手法也可以得到優勢,但那時的心情卻不允許我那樣。

黑93足足考慮了兩小時五十七分,因為想要看透所有的變化,最後終於殺死了這塊空前的大棋。第二天,我回答圍棋雜誌的記者說︰ “為什麼走出那樣的棋?因為痛感現在的圍棋從根本上偏離了軌道。比方說有一百日元,下棋就是爭奪這一百日元。但是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能拿到五十一日元就可以了。而我卻認為應該把一百日元全部拿到手。比起放棄本來可以奪取的地盤而取勝,奪取這些地盤而取勝才是圍棋的真髓。”

第六局走得不好,是因為加藤君的緩著救了我。第七局也是這樣,最後我贏了半目。人們說“半目棋一億日元”,確實值那麼多。

我真高興。當然,因為我戰勝了最強的挑戰者,但更使我高興的是,田岡敬一先生說了如下的話。

“藤澤秀行創造了了具有歷史意義的反敗為勝的場麵。對於他的堅韌不拔的執著和鬥誌,圍棋雜誌和報紙一定會獻上最高的贊美之辭。但是贈送給勝利者的頌辭總是那麼光彩奪目,使人覺得有點兒晃眼。我隻想對秀行說一句話︰你真不愧是一個出色的下棋的。(《周刊圍棋》1978年 3月28日號)”

就是從這時候起,我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外號。“退休者之星”就是其中之一。說得確有道理。如果我的努力哪怕能給處在退休年齡的人一點兒希望,我也會感到無比的高興。

我還被稱做“每年靠四勝過日子的男子漢”。四勝,就是說,如果棋聖戰防衛成功了,就可以保住這第一把交椅,獎金也有了保障。看上去似乎很輕鬆,可實際上我卻在一次次地走鋼絲。常常是鬥誌旺盛的棋手成為挑戰者,像刺客似的向我逼過來。防衛便是沒有退路的背水一戰。被加藤君逼到烏江的時候,我曾告誡自己說,“和拿著三四個頭銜的加藤君相比,我隻有棋聖這一個。要是輸了可就沒有活路了。”

我決不認為隻贏四盤棋就可以了。和加藤君對戰的那年年底,在天元戰上節節勝利,在五盤決勝戰上又遇到了加藤君。雖然加藤君以三勝一敗報了棋聖戰的仇,但是我覺得我的棋走得還是很積極的。另外,在本因坊戰循環賽上我也很努力,還得到了 NHK杯的優勝。不過,想要在全年保持充沛的精力和體力,那是很難的。我這一年的精力和體力都在棋聖戰上燃燒盡了。

第三期棋聖戰,石田芳夫君是挑戰者。為了不重蹈去年與加藤君對戰的舊轍,近兩個月前就開始戒酒了,身體狀況非常好。但是對棋卻感到了從來沒有的迷惑。不是因為一些可以說得清楚的原因,總覺得自己走的棋不對勁兒。

排除迷惑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學習。挑戰者決定以後,我定購了石田君這幾年的棋譜約二百局,全都擺了一遍。這對我來說是開天闢地的事情。倒不是為了把握對手的棋風、揣摩對策,而是為了通過擺棋譜排除迷惑,找回自己的棋風來。

我得到的結論是石田君很厲害。我一直認為棋是無法計算的,因此對被稱做電腦的石田君評價不高,但是經過調查發現,他比我想象的要強得多,特別是見縫插針的技術可以說絕無僅有。這次學習的意義在於使我振奮起來。從那兒以後,這種兩個月以前開始戒酒、並研究對手的棋譜的方法就一直繼續下來了。

除了七局決勝負的第三局因一著臭棋而輸掉之外,四勝一敗,意料之外地平淡,但被認為輕取的幾勝,實際上並不省力。借鑒了去年與加藤君對戰的前例,該下手的時候不下手,局勢就會流變。最後一局,我懷著一種心情︰這局如果輸了,頭銜就丟了。

從那時起,我就被叫做“怪物”了。我以為,這回給我起外號的材料該用完了吧,誰知五連霸實現的時候,我又被叫做“妖怪”了。

第四期的挑戰者是林海峰。經過了與石田君對戰時一樣的過程,雖然是以四勝一敗獲勝,但是好像第一、第二局就決定了勝負。第一局雖被稱做我的名局,但百手一過,形勢倒轉,可是林君在就要進入終盤時走錯了棋,我才僥幸取得了勝利。第二局下得非常不好,隻是由於忍耐加上忍耐,才得以高出半目。第二局開始前,發生了一件意外。早上一起床,突然感到腰疼,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甚至想到了棄權。可是對局就在眼前,哪能臨陣脫逃呢。靠著大夫的急救,總算上了場,強忍著腰疼,走棋的時候還呻吟不止。在這種狀態下能夠贏棋,可見我也是夠倔的。有人說︰閃了腰的藤澤竟戰勝了二枚腰的林。

從第三局開始,腰疼漸漸減輕。第四、第五局的連勝最終決定了勝負。雙方誤著都很多,從內容上說,雖是不夠完美的大型棋戰,但最後一局總算走出了自己滿意的棋。

對局結束後,我似乎說了“沒人像我這樣走”,沒準兒我說的一點兒不錯。

我以為肯定會有一次較量的大竹君果然成了第五期的挑戰者。因為五期連勝便可以成為“名譽棋聖”,理所當然,我比以往更加全力以赴。

除了第二局經過了苦戰以外,比賽沒有什麼波瀾。我以四連勝衛冕成功,不但沒走什麼臭棋,還走出了自己滿意的幾手。可以說,這是我得意的一次大型棋戰。

大竹英雄說︰ “這一時期的秀行老師簡直跟鬼一樣厲害。我原想,把秀行老師所有的技藝偷到手,傳授給後來人是我的義務,所以盡可能多下幾舉,但是根本就抵擋不住。厲害的秘密在於︰他對圍棋的達觀。這就使他能夠精神集中,並且當了棋聖以後,他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在技術上,他有著專業棋手們都渴望得到的絕技--非凡的感覺、獨特的嗅覺。”

下完最後一局,從上了飛機直到回到家,記者一直緊追著要採訪我。我一邊喝酒,一邊說道︰ “我也擊敗了幾位傑出的棋手。這回成了小有名氣的下棋的了。

(衛冕戰能夠持續多久?)這我可不知道。現在的棋壇,找不著比我強的人。現在身體又好,目前是沒有問題。我的天敵隻有一個,那就是酒。

(棋下得好的秘密是什麼?)沒有秘密。隻是下的工夫決不能比別人少。除了喝酒,我都在學習。不,就是喝酒,我想的也都是棋。(《棋道》1981年 4月號)”

雖是閒扯,但卻是實感。從橋本宇太郎開始,加藤正夫、石田芳夫、林海峰、大竹英雄,我確實戰勝了他們這些傑出的對手。如果身體沒問題,我確信還能不斷更新衛冕的記錄。

大概是因為達成了五連霸,鬆了一口氣,這一年酒喝得特別厲害,但是並不是日日醉如泥,我糾集了伊田紀基、安田泰敏、小鬆英樹,還有兒子藤澤一就等剛入段的年輕棋手,每周都開學習會。這即所謂的“秀行軍團”。我帶著他們訪問中國,和中國的棋手進行了較量。

正當我沉浸在酒香、並訓練年輕棋手的時候,林海峰再次登上了第六期棋聖戰的擂台。這次戒酒可是戒遲了,又加上感冒,真可說是一次狼狽不堪的大型棋戰。棋聖也隻好到此為止的念頭不時浮上心頭,那是一次比和加藤君對戰還要艱苦的衛冕戰。在山窮水盡的情況下能以四勝三敗取勝,隻能歸因於幸運。



征服癌症

1981年趙治勛開始登上顯赫的位置,從大竹君那裡奪取了名人頭銜,從武宮君那裡奪取了本因坊頭銜,成了二冠王。1982年又吞並了十段頭銜,勢如破竹。第七期棋聖戰,趙君肯定會登場,我這樣想,大家也這樣說,結果真是這樣。從第一局開始我三連勝。這下兒該結束了,我想得很簡單。從第四局開始,每次都有取勝的機會,但我總是走不到要點上,一下子三連敗。

第七局雖然竭盡全力,構築了必勝的優勢,但在收官時走出痛心的臭棋,結果以三連勝四連敗的大逆轉把棋聖頭銜拱手交給了趙君。第二天,我打電話問親近的棋手,“怎麼樣,是不是現醜了?”輸了自然沒辦法,但我還是希望輸的漂亮點兒。他回答說,“很爽快呀。”我才安下心來,喝我的酒。

過了二十天左右,我突然大量吐血,不但患有胃潰瘍,而且還發現了癌。醫生說,再晚兩三個月就隻好“認輸”了。棋聖戰的時候就有先兆,快到終盤的時候,怎麼也看不出棋來。可能是因為得了癌症,身體太衰弱了吧。不過我絕不會把輸棋的原因歸為得病。棋力不如趙君是不必說的。

雖然說是得了癌症,心情反而安定下來,著急也沒有用,倒不是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隻是毫無辦法。大夫雖說要做胃全切手術,但總算還是給我留下了四平方厘米。執刀的大夫是癌研究會癌研究所的太田大夫,由於他那優秀的技術,我又撿了一條命。

大約一個月以後出了院,體力稍一恢復馬上就開始了對局。據說把醫生也嚇了一跳。周圍的人也說我,不管怎麼說你這也是胡來。但是失去了圍棋,我就一無所有了,並且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隻想著下棋。

我認為,從那兒以後我幹得還不錯。學習會在繼續,訪華也沒停止。酒雖然喝得少了,但還一直在喝。1986年進入了久違的名人戰循環賽。但是第二年癌症又出來了。

喉嚨的腫瘤越來越大。一檢查,說是淋巴癌。這次,我也不得不做好思想準備了,但是還是不甘心。我問大夫,“還沒有轉移到腦子吧?”因為我聽說,淋巴癌很容易轉移到腦子。腦子不行了,還能談得上下棋?那樣的話,不甘心如我,也隻好認輸了。我開始企盼,除了腦子以外哪兒出問題都沒關係,千萬把腦子留下。很幸運,據說腦子沒問題,但是問題仍很嚴重,必須做手術,要躺幾個月,這不就不能下棋了嗎?這可不行。像得胃癌時一樣,我又找癌研究所的內田部長去商量,他說,“不能完全保證成功,但可以試試放射線療法。”

放射線照射療法的痛苦隻有接受過治療的人才知道。嘴裡處於燒傷狀態,非流質的東西幾乎無法入口,吃糖覺不出味道,不用說酒,就是稍微熱點兒的東西都能把人疼死。這種體驗真是再不敢領教。

在放射線療程期間,我一次對局都沒有缺席,在名人戰循環賽等比賽中下得很出色。運氣也不錯,癌腫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又算撿了一條命。報紙的觀戰記有如下描寫︰ “病中的藤澤令人難忘。“沒準兒活不了多久了。隻有現在可以好好教教你們。”秀行老師把年輕的弟子們叫到醫院,一邊兒輸液,一邊兒講評弟子們下過的棋。那形象仿佛是鬼。”(《朝日新聞》春秋子)

不像是鬼,倒像是佛。不管怎麼說,吃不了米飯,隻能吃麵湯,忍了整整一年多,體重從七十多公斤降到五十公斤左右,但仍然頑強地奮戰在名人戰循環賽、應氏杯世界圍棋錦標賽等棋賽中。棋聖戰六連霸中的棋譜是我棋手生活的代表作,但是我覺得,與癌搏鬥並戰勝癌時的每一局都是比上述棋譜更貴重的財產。雖然上了年紀,但是我的棋卻沒有衰老。

曹薰鉉說,“1988年夏,在北京舉行應氏杯世界圍棋錦標賽的時候,見到了久違了的藤澤先生。他那麼憔悴,看了真讓人傷心。開始還擔心他能否在這種狀態下走棋,結果卻比我思路清楚多了。他的魄力真讓人敬服。後來,或他來韓國,或我去日本,見了好幾次,他一點兒一點兒地康復了。”



令我難忘的人們

使我感到幸運的是我的好前輩和好朋友。不止棋壇,還有經濟界、政界,給我幫助的人太多了。不知道為什麼,和我越親近的人就越是要先我而去。

鹽入逸造君(1966年逝去,七段)在喝酒和賭車賽上,像弟弟一樣追隨著我。他如果活著的話,作為我的得力助手,棋壇的狀況也許多少會有些變化。他思路敏捷,對棋壇的運營有著明確的信念。現在我還不時夢見鹽入君。

和下將棋的芹澤博文君也常常在一起喝酒。我得淋巴癌的時候,他曾說“秀行三年,我五年”。他是想和我賭一賭還能活幾年。而他卻在一年後,先我去世了。先兄長而行,真是個急性子啊。

在政界和我很好的是河野一郎老師。我們是通過稻葉修先生介紹認識的。就任第一期名人之後,曾請他擔任我的後援會會長。他是個豪爽縴細的人。

“後援會?好吧。一個月需要多少錢呢。三十萬?好吧,我來出。”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如果當時說需要一百萬,沒準兒他也答應下來了。這些錢,河野老師一聲令下,水產業者和與他關係密切的公司就分攤了。

他的棋在政界是一流的。一般,人們隻希望我讓個四子、五子,可是河野老師卻擺八個,並且說︰“白下可不行。”於是就賭上五千或一萬日元。他是個直率的好人。和我不同,他不喝酒。不過有一次帶我去赤阪,難得喝起酒來。他對我說,“藤澤君,如果有喜歡的藝妓,就叫她來吧。”這種話,他對身旁的人一次都沒說過,周圍的人嚇了一跳。

後援會成立後,大野伴睦老師也參加了進來。當時發生了一件難辦的事情。河野老師說,“把前輩大野先生放在一邊兒,我當會長可不行。”從中調解的人想用讓河野老師當會長、大野老師當顧問的方式解決問題,但是大野老師聽到以後抱怨說,“我是因為喜歡秀行,才當了會員。顧問我可不當。”

我看到河野老師很為難,就說,“我請河野老師是當會長,請大野老師是當會員。”強迫他同意了我的意見,事情才算定了下來。

第一回後援會的集會是在大倉飯店舉行的。大野老師摔倒了,負了輕傷。聽說第二天,飯店馬上就換了地毯。可想而知,是個很有實力的人物。

還有一個很難忘的人是江田三郎先生。我是收到邀請,在自行車振興會的棋會上認識他的。

江田先生棋很厲害,可是酒更厲害。他和成田知己先生競選社會黨委員長的時候,我去看他,他這樣說︰“歡迎歡迎!走,喝酒去!”根本不顧周圍的擔心。競選的時候,我去倉敷聲援,他還和我比酒量,說,“比比看,是藤澤先醉,還是我先醉。”記得我們在喝酒上不分勝負。

河野先生、江田先生都是腦子好用的人,我曾希望他們能當上一回總理大臣,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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