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布魯斯(二十九)

布魯斯街的日子像水一樣平淡,也像水一樣流逝,轉眼間就已經是冬末。春節來臨,中國人聚居的地方,哪怕荒蕪如布魯斯街,也有了一絲與平日不同的生氣。

這個周末恰逢除夕,還隻是清晨,我的美夢就被老米的大呼小叫驚醒,天井裏,菜組的成員們正在熱火朝天地瓜分蔬菜水果。我皺著眉頭,扯開百葉窗,一束白晃晃的陽光潑剌剌地闖進來,閃得我睜不開眼。我用手掌擋住了眼睛,耳旁卻傳來輕聲地訕笑。透過指縫,我勉力瞄見了對麵的陳嫣,她也正站在廚房裏,手裏拿著個又大又紅的蘋果,眼波盈盈地望著我。

我向她做了個鬼臉,回到臥室裏穿戴整齊,開始琢磨怎樣去度過這舊年的最後一天。今天走遠以後,一年也隨之而去,周而複始的四季,又回到了起點。春夏秋冬,花開花落,月盈月缺,潮來潮往……也許“循環”就是宇宙的真諦,雖然循環是叫人絕望的,因為當你放開眼光時,你總能看到自己的終局與未來,然則“循環”卻也給人希望,如散之有聚,衰之有盛,死之有生……也唯有如此,才無需去追究宇宙的來處,也不必探尋世界的終結,無始無終,已是永恒。這樣想起來,人生是一件無需恐懼的事,然而,人生的恐懼卻每每來自對這“真諦”的不確定……這樣的思索太叫人心中戚戚,今天是除夕,還是讓我去做一些應景的事,讓自己和周圍的人都笑逐顏開吧。

我打量著周圍,拿不定主意應該做些什麽,在我躊躇的時候,外麵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我匆匆地開了門,來的卻是陳嫣。她笑生雙靨,俏生生地站在門外,手裏還握著一卷紅紙。

“怎麽了?”我問。

“沒什麽。”陳嫣說著,徑直闖了進來,把紅紙攤放在桌子上,“找你幫忙,寫春聯。”

“春聯?”我關了門,狐疑地望著她,“怎麽你……也會喜歡這種老土的東西?”

“這不叫老土,這叫喜氣,我其實是個特傳統的人,你不知道了吧。”陳嫣說著,在我的硯台裏倒入滿滿的墨汁,把我拖到了桌旁。

“你要我寫什麽?”我苦笑著問,我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陳嫣跟“傳統”有半點關聯。

“你幫我想呀,這個你總比我在行吧,總之要吉利的,春意盎然的。”陳嫣說。

“春意盎然的……”我低聲地複述這個詞,瞥了一眼麵若桃花的陳嫣,不懷好意地提起了筆……

 

“陳年煙紗褪盡,嫣然春色無邊。”陳嫣輕聲地讀了一遍我寫的楹聯,眼裏露出一絲迷惑,“好是挺好的,可是怎麽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

“怎麽了?”我忍住了笑,故作不解地說,“按照你的要求,已經是“春”意盎然了呀。”

“是啊,可是,可是……”陳嫣渾然沒聽出我語氣中的戲謔,仍舊是傻傻地望著對聯,喃喃自語。

“要不我給你解釋一下吧。”我說,“字麵上的意思就是,去年的煙雨陰霾都已經散去了,今年新綠朗潤,春色無邊。實際上嘛……”我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下來,笑嘻嘻地望著她。

“實際上怎麽樣,你倒是快說呀。”陳嫣說著,焦灼地舉起了毛筆,“你要是再吞吞吐吐的,我就給你畫上兩撇小胡子。”

“好吧,好吧。”我按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地說,“實際上,我心裏想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嫋嫋娜娜地來到我的身旁,褪去身上薄如蟬翼的輕衫……”

“啊呀,你這個壞蛋。”陳嫣沒等我說完,已經霞飛雙腮,一拳砸在了我的胸口。

“噢……你下手真狠。”我揉著胸口,苦著臉說,“可是我還沒說完呢……那個女孩的名字就叫……就叫……”我的肺部被她震得癢癢的,幾乎說不出話,隻好用手指點著上下聯的第一個字,不停地用眼神向她示意。

“陳嫣是吧,我早就看見了,那也不許你想。”陳嫣嬌嗔地白了我一眼,反複打量著對聯,忽然唇邊又露出一絲笑意,她靠近了我,使勁地抱住了我的腰,把頭枕在我的肩上,輕輕地說:“那……你的橫批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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