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泡清苦月（4）
把總楊泰已在總兵府對麵守候多時，賊溜溜的兩眼冒著青光，緊盯著那兩座石獅後麵的鐵漆大門。他不時地揮動衣袖驅趕著襲來的蚊蟲，還不時地用手巾擦著額頭與頸脖沁出的餿汗。
楊泰夜探總兵府已有兩日了。三日前，他的表兄黃殿從鳳山折回安平時特地轉道府城與他談了一件大事，並承諾事成後，非但能高官任坐，而且還能享盡榮華富貴，揚名立萬。楊泰本是個心高眼低、徒勇寡謀的匹夫，隻靠著身上練就了一些武功，加之為人還算耿直憨厚，入伍幾年後便被周應龍看中，拉為心腹，漸漸地便當上了把總一職，混了個府城東門的守領。表兄黃殿的一席話，尤其是許以楊泰高官厚祿的承諾使楊泰大為垂涎和心動。他了解這位表兄神鬼莫測的鬼才，往往有驚人之舉。於是，他當場表示了要參與這個台灣人的“義舉”，同時他與黃殿咬指歃盟，願為攻城的內應。黃殿走前與他交待說：“可能過幾天就會打響，你應密切注意總兵府的動靜，適時送出有價值的情報。屆時還要獻出東門，迎接義軍。”楊泰當時是既興奮又忐忑，所以這兩日夜裏都溜出來，窺探總兵府的動靜。
“唰！”一條黑影從楊泰身後劃過，丟下一句“小子，在這裏能窺探出什麽”的話後，便箭一般地沒入了總兵府的大牆內。
楊泰一驚，忙本能地矮身匍匐下來，低語道：“好快的身手！此人不知是友是敵？果真是世外高人。看情形，似也是衝著歐陽凱去的，阿彌陀佛，不是敵就好！”
子時剛過，總兵府的紅漆大門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了楊得紫、林皋、劉化鯉三人。楊得紫向門口衛兵打了聲招呼，隨後徑直至栓馬石處解開了坐騎的韁繩，牽在手中。
劉化鯉下罷石階，還在意猶未盡地稱讚道：“楊將軍，你那首即興《滿江紅》真是氣吞山河，真可與那嶽鵬舉一論高下！”
“楊將軍實乃是武能扛鼎、文能流彩，這首《滿江紅》意境博大，壯誌淩霄，連總爺都讚不絕口。我等是無此胸襟和氣魄，吟不出啊！”林皋略顯老成地接著讚道，繼而他著意潤了潤嗓子，沉了沉氣息，娓娓輕詠道：“束鬢將軍，天生韓霍。最奇處，虎頭燕頷，龍韜豹略。臥護捧通天子詔，長驅愛把匈奴縛。我皇家，許樣大乾坤、身難著。修月手，淩雲氣。吞澤量，飛泉思。況身名已自，驚天動地，上壽不須兒女語，著鞭且展英雄誌。南方焰焰看來年，魁名字。”
“尤其是下厥的‘著鞭且展英雄誌。南方焰焰看來年，魁名字。’可謂出句驚人，盡顯英雄本色與氣量！好詞！”劉化鯉讚不絕口。
“汗顏！愚兄乃一介武夫，有感而發而已，不足以登大雅之堂。二位為島中名士，激揚文字，錦繡文章，我實望塵莫及，時常渴望二位賜教呢！”楊得紫謙恭地說道。
“哪裏，哪裏。將軍實在過謙了，我等是從不去胡亂恭維人的，一般人不在我們的眼中，能感動我們的詩文也不多，將軍文武雙全，實至名歸！”林皋由衷說道。
這林皋和劉化鯉是同庚，均為二十掛零弱冠年紀。兩人雖說閱曆不深，在台灣島上卻已是才名廣博，詩文見著。兩人均為秀才出身，現肄業於台灣府建海書院，被列為廩膳生，隻等著年底朝廷國子監的選招，冠以監生之名進京就讀。清代的教育分為官學和私學，中央的官學是國子監、宗學、覺羅學、算學館等，地方的官學有府學、州學、縣學等。國子監是全國的最高學府，也是為朝廷專門培養官僚的學府，就讀的監生可直接保送參加科舉考試，也可視情況按需擢任官職。而廩膳生則是從地方各級官學成績優異者中選拔出來的，有一定的名額限製，享有朝廷的月米。廩膳生之下還有增廣生、附學生等，均不列入監生之選，沒有月米。
茶泡清苦月（5）
“二位均為台府建海書院的高足，將來定是前途無量，愚兄還指望借光呢！好了，就此分別吧，我還有公務要辦，後敘。”楊得紫說罷躍上馬背，朝東門疾駛而去。那清脆的馬蹄聲劃破夜幕，驚起宿鳥。
這楊泰伏聽已久，未曾聞獲要緊之事。此時他見楊得紫打馬往東而去，也顧不上去探究那夜行人的蛛跡，慌忙爬起，竄小巷向東門奔去。
等楊泰氣喘籲籲地趕回東門，見楊得紫早已立馬門前，正在向哨兵詢問情況，剛問道：“你們的把總何在？”
楊泰趕緊擦了擦汗跡，正了正衣冠，跑步上前，應道：“啊，楊大人，卑職在。”
“楊泰！你從何處而來？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楊得紫訓斥道。
“稟告大人，卑職這幾日腹瀉，剛才是去了趟茅房。大人已有嚴令，卑職豈敢懈怠職守。”楊泰躬身答道。
楊得紫扭頭詢問哨兵道：“你們的把總是何時去的茅房？”
兩個哨兵你看我，我看你，又朝楊泰看看，見楊泰眼露凶光，便低頭不言了。
楊得紫“哼”了一聲，揚鞭指著楊泰厲聲斥道：“把總大人，切勿忘了你的職守，這城門一旦有個閃失，我定將軍法從事！”
“卑職不敢！卑職謹記大人教誨！”楊泰故作恐慌地應道。
楊得紫壓根也沒有想到，這楊泰剛才卻是去了總兵府作奸細。心想這家夥慌慌張張的，定是跑到哪家窯子或是哪家賭場尋找刺激和快活去了，便沒有深究，隻略為敲打了一番。隨即楊得紫又“哼”了一聲，揚鞭驅馬朝南門而去。
楊得紫他們離開總兵府後，約半炷香的工夫，那夜行人的身影又出現在牆頭。那人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毅然飛身朝城外玉山方向而去。
玉山覆蓋著台灣島的大部，為台灣的第一大山。它支脈縱橫，連綿深邃，山中溝壑交錯，廣袤無垠。那美麗壯觀的阿裏山就在它的懷中。
山的西麵，有一座古寺，建於鄭氏初年，名為紫竹寺，因寺被一片紫竹環繞簇擁而得名。人說：“天下名山僧占多。”紫竹寺就占據了玉山西的美景之地，常年是翠峰新沐，碧空如洗，雲霧繚繞，紫竹弄姿，人若置身其中，立時便會有一種似幻似仙之感。
清晨，寺內便擠滿了祈福的香客和忠實的信徒，他們伴著梵音和鍾聲，聞著繚繞的香煙，虔誠地給一座座大大小小的金麵泥身敬著香、磕著頭。方丈虛風，高大魁梧，臉龐方正，雖年近古稀，可精神矍鑠，鶴發童顏。此時，他立在如來的金像前，默念著經文，一並受著信徒們的膜拜。
信徒和香客們做完了例行的佛事功課，又都齊跪於寺門前，在等待著虛風法師的講法解經。虛風照例款款而來，他站在佛台上，將左手掌立起比了個佛手，右手則在專心地撥揉著佛珠。人們知道，此時法師要開始講經了，便都屏住呼吸，洗耳以待。
虛風“哦”了一聲，調了調他那渾厚的嗓音，便侃侃道來。今天，虛風原定的是要講《龍華經》中的清虛一章，可他的開場語卻更別具用意：“夫佛教以慈悲為本，宏忍為宗。我佛高蓮九天，施德萬世，普度眾生，延登彼岸。從來都是救人於水火，渡人於苦海，求福而禳禍災，求安而祛魔孽。時下混沌世界，家園不安，隻因胡妖出世，為禍萬民。我觀紅塵，不久就當有大難臨界。”
虛風的開場語引來了一片驚恐之聲。
“胡妖何來？大難何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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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明軍著長篇小說】 《康熙1721喋血》
第一章 紫禁城聞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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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草澤起蟒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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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貪隱於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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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茶泡清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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