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澤起蟒蟲（4）
三人聚精會神地聽著，頻頻點頭。
黃殿略頓了片刻，接著說道：“我現在所深慮的就是這個‘義’字我們應該如何賦予它一個得力的主題和內容，既要抓住時宜、扣住人心，又要名正言順、一鳴驚人，還要勢在必得、求得長久。性命攸關，成敗一線，我不得不搜腸刮肚！否則，若輕率起事，盲目募集人手，再缺乏全盤的運籌和調度，我們即使是拿下了，全島最終也恐難持久。屆時，若大海那邊的清軍大隊一到，我們的腳跟不牢的話，非但會功虧一簣，反而將有葬身大海之危。”
黃殿話落，三人麵麵相覷，不由得均露出懼色。
朱一貴平時一貫貌似作大，喜歡人前顯豪，但真的要他去以身相搏、以命相賭的話，卻缺少膽略，他屬於那種外強中幹、色厲內荏的主。此時，他聽說有性命之患，不禁怵然語道：“黃二弟，此事既有生命之憂，我等何必偏要去捅這老虎屁股白白尋死呢？我看還是放此念頭，我仍安心地去販鴨，也好求個賤身全終。”
“看你這膿包樣子！剛才還在大呼小叫地滿腹牢騷，你不是想殺狗官嗎？你不是忍受不了苛稅嗎？你不是想要尋求極樂嗎？時下正是天賜良機，你看，這狗官王珍爪舞遮天，弄得島內是烏煙瘴氣，那內地徙遷來台的漳、泉、潮、惠之民叫苦連天，當地的土番人也設柵掘壕以表抗爭，鄭氏的後人則無不懷舊，夢想恢複故國。良機稍縱即逝，我們兄弟何不趁時好好地出出頭，搶先拉起大旗，廣攬人心，聚勢鬧他一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天子寧有種乎？說不準我們的運氣好，也能弄他個帝王將相玩玩，挺身坐定一方，揚名立萬，蔭子蔭孫呢！”一貫陰沉的黃殿不禁透著興奮，眼中射出藍光。
“黃二哥，別異想天開、癡人說夢了！那清軍如狼似虎，裝備精良，聽說過萬人，且緊守在各訊隘，就憑我等草民能翻多大個浪？結果無疑是大肚子過獨木橋--鋌而走險；是送肉上砧板--尋剁。”李勇膽怯地說道。
“是的，黃二哥，你我等人本來就不是那能幹驚天動地大事的料，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做做土混混吧，不也是可以呼點風喚點雨、悠哉遊哉嗎？”吳外接道。
“你們都是紙糊的老虎，平時總是個個自命膽大，無所不敢，總是癡想那土雞變鳳凰的好事，現在怎麽了？氣癟了？魂去了？現在老天送機會來了，你們又畏首畏尾起來。好，你們不幹，我便去與杜君英、賴池他們一起幹，到時可別說我不送福貴於你們了。哼！我說你們真的隻曉得吃喝嫖賭，一點都不諳世事，沒有頭腦。要做大事者，不可能不冒生死之險。你們想想看，明朝的始祖朱元璋成事前本是個到處遊方化緣的和尚，地位應該是再低不過了吧？然而他隻因為生存的逼迫與無奈，意氣一衝，不就衝出了個近三百年的天下嗎？你們再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那狗官王珍是越來越窮凶極惡，簡直是鯨口難填，不讓人謀生活命。視這情形，我們今後還能悠哉才怪呢！”黃殿小醜般手舞足蹈地說道。
“也是，也是。”三人在腦中咀嚼了一下黃殿的話語，思忖半晌，才覺黃殿言之有理，畢竟能改變窮途和窘迫，謀得福貴和極樂，對他們而言這些是最具誘惑力的，於是不由得又都齊聲附和起來。
“人生如浮雲，哭著來，又哭著去，中間還要受那狗官的壓迫和淩辱。所以，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與其賴著活，不如放手一搏。世事難測啊！”黃殿說罷，頷首沉吟片刻，接著，他突然抬頭朝瞪著一雙鼠眼望著自己身邊的朱一貴問道：“朱大哥，你說是販鴨好哇，還是做皇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