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澤起蟒蟲（3）
“哼！”陳阿枝頓足走開。
黃殿接著壓低嗓音說道：“要殺這混賬知府並不難，剛才我還沒有說完。那杜君英越說越怒，說到後麵是拍桌掀凳叫嚷著要殺盡狗官，滅盡清奴，弄得賴池也是一蹦三跳，說要回諸羅去聯絡鄉裏和鄭氏舊人先殺他一番，再落草為寇。當時，我也想起了安平的境況，我們安平地近府治，伸頭就被刮，情形更糟糕。我沒有立時接他們的腔，隻是在分手時，才跟他二人說：‘先別盲動，真要動起來就是捅破天的大事。起大事者，總要有個妥帖的全局方略為好，首先我們要有個名，做到師出有名；再要有個頭，做到一呼百應；最緊要的是還要有個勢，做到所向披靡。我們要以頭正名，以名鼓勢，這樣才能抓住人心，萬夫響應，從而作成氣候，達到推翻*、獨立海外的目的。你二人不要性急，待我回安平和府城去摸摸情況，會同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拿個萬全之策來再與你們聯絡。’他二人聽罷我的話，都點頭稱好。”
聽到這裏，朱、李、吳三人都不禁雀躍起來：“好！痛快！殺狗官！滅清奴！”
“噓！小聲點，抬頭三尺有神靈啊。隻是此處非議事之所，待用完酒菜，我們都驅程到朱大哥家中去，那裏遠離塵囂，可避耳目，我們再深說。”黃殿詭秘機警地說道。
傍晚前，四人微帶酒意，一路說笑，步行三十餘裏山道來到光興村朱一貴的家。
這光興村是一個隻有十來戶人家依山傍水的小村落。它背靠玉山山脈，麵朝高屏溪，村裏河塘交錯，綠木掩映，飛禽歡鳴，是個極佳的風水去處。鑒於這裏四季雨水充沛的自然條件，因此村裏的人家大都以養鴨、販鴨、賣蛋為生。而這裏的田鴨又承蒙得天獨厚的天然之沐，幾乎隻隻均出落得體壯肉肥，味質鮮美，是當時島內的一大名特產。
四人進屋後，將木門虛掩。朱一貴忙叮囑其妻吳氏下廚去斬鴨煮酒，不多時吳氏便端了一大缽的鹵汁“鴨五件”上來，頓時香氣撲鼻，美味繞梁。
李勇、吳外二人急不可耐，立刻把手伸向缽中，李勇攥著一根鴨脖，吳外抓起一隻鴨翅，貪婪地撕咬咽吞。
“你到二貴家去吧。”朱一貴對吳氏說道。
吳氏向來在朱一貴麵前唯命是從，她知道不安分的相公又要與狐朋狗友們徹夜胡鬧了，於是收拾了幾件日用品拉門而出，打算夜不回宿了。
支走了吳氏，四人又繼續接著推杯換盞起來。酒過數巡，三人見黃殿一心低頭沽酒，仿若根本沒有其他人的存在，都很納悶。
“黃二哥，你這個人怎麽總是神經兮兮的？烏龍見首不見尾，叫人琢磨不透！我的心都要快炸了，你倒是說啊，找我們到這鴨棚來是什麽意思？”李勇性子急，立刻借酒發問，不滿情緒溢於言表。
“是呀，你肚子裏到底是如何盤算的？快些講出來，兄弟再斟酌斟酌呀！”朱一貴也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莫急，莫急，謀大事者好似烹肴，不能囫圇吞棗。我是想，此事好比捅天破地，非同小可，總要縝密小心、深思熟慮為是。我剛才隻是在凝神捋了捋這幾天所想的頭緒和腹案。我前頭講過了，要殺掉那狗官王珍不是難事，時下台灣吏治黑暗，社會動蕩，人心惶惶。那王珍是貪得無厭，橫征暴斂，人人喊誅！此時，隻要有人帶頭舉義，振臂一揮，便會一夫作俑，萬人響應。至於那島上的幾千清兵嘛，想是不值一擊的，這點我有勝算。怎麽講呢？島內的清軍是三年一換的班兵，這些班兵都是臨時撞鍾的和尚，無時無刻不在思家戀鄉。況且，島上太平日久，以致班兵少有訓練，官恬兵嬉，惟聲色宴樂為娛，積弊甚久矣，哪能有鬥誌？”說到這裏，黃殿揚了揚頭，顯擺地翹了翹他那稀稀拉拉的鼠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