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江南血 36 (圖)

來源: 秦無衣 2010-04-20 15:38:5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8729 bytes)


明代貴婦像

第二章 寒露 36


第二天一早,劉思任略微從昨晚上的傷感中恢複過來,梳洗過後,用過茶點,拿捏了一下精神,來到了“明泉茶莊”在杭城的分號。因為今天就是重陽,那掌櫃趙朝奉正在安排夥計們,往店門口上懸掛茱萸辟邪,又在門口兩旁擺了二十來盆盛開的菊花。他見到劉思任來了,慌忙迎了過來。

劉思任興致勃勃地觀賞了一會菊花,一邊漫不經心地詢問著最近茶莊的生意。趙朝奉說:“今年天氣潮熱,入秋後天氣依然悶濕,因此我們茶莊收購了幾石菊花,準備搞些清火的菊花茶發售,估計會有一些賺頭。”

劉思任笑著說:“老趙這個主意不錯,有點意思哈。倘若盈餘多了,就發給夥計們做年終的花利吧。大家都不容易啊。”

趙朝奉謝過了,又說:“隻是皇上登基後,最近朝廷的課稅增加了。咱們的商稅更是加重了。另外還征收什麽金花銀兩。我去找過張印立府尊,他說了什麽一朝皇帝一朝臣,要我們自己想辦法。現在這浙江巡撫也換了,新任巡撫張秉貞還沒跟他搭上關係呢。聽說這廝不是什麽好鳥……”

劉思任問說:“近來杭城米市的價格怎麽樣?”

趙朝奉說:“米價是一石一兩銀子。雖是京師陷落,人心惶惶,卻反而比往年便宜了些,估計大約是江北邊的運河漕運不便了,江南的大米積壓囤積遲滯了的緣故。還有往年蘇州、鬆江、常州、嘉興、湖州五府,按例送給京師內務府和各府部的白熟糯、粳米二十萬石‘白糧’,如今除了部分輸送到南京外,其餘的也有流進杭城的。因此米價就上不去了。”

劉思任沉吟一下說:“那麽,我們的茶莊也可以收購一些糧食屯著,以備不時之需。時局變了,做生意人的腦子一定也要跟著變。貨是死的,不過人的腦子是活的。”趙朝奉點頭稱是。劉思任又說:“老趙啊,亂世見人心呐。咱們茶莊如今有人正在吃裏扒外呢。以後你們杭州,鬆江,蘇州分號的帳目,都歸總到山陰來結算。”

趙朝奉聽了,楞了一下,眨巴著眼睛:“劉老板,是不是我們杭州茶莊在帳目上,有什麽不清了?”

劉思任笑著擺擺手:“老趙,這不關你的事。你還是做你的生意,年終照樣分紅。杭城的生意還離不開你呢!對你我是信得過。”趙朝奉點點頭,不過心裏還是將信將疑。

劉思任離開“明泉茶莊”後,就拍馬出了“清波門”,來到錢塘江邊。莊白本來是要跟他一起去山陰的,可是因為昨晚上的突發變故,認下了女兒,他又臨時決定在杭州跟紅歌一起呆下來了。父女倆好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紅歌雖是滿腹委屈,但是父女親情,終究是難以割舍的。莊白原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也就是孤身一人了,因此一向性情衝淡,長年隱居於姬峰之上,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個人見人憐的美麗女兒,不免大喜過望,於是心態就大不一樣了。就像是一個叫花子,忽然間撿到了一顆夜明珠一樣。

劉思任在江邊叫了一條船,過了錢塘江,到了蕭山縣後,就縱馬直奔山陰。不到傍晚,他就已經來到山陰城裏的水澄裏了。在大老遠的地方,他就感覺到自己府上一股熱鬧的騰騰喜樂的氣氛了。在大街上,他忽然看到有一群人正吹吹打打地朝這邊走來,就愣了一下。待到那夥人來近了,他才看清,原來是上次在“不歸樓”結識的孫兩點等一班紹興府的潑皮閑漢。劉思任看了,先自樂了起來。孫兩點來到他的馬前,慌忙先唱了一個肥喏說:“劉先生,聽說‘劉公子’,——掌嘴,是劉小姐要出嫁了,我們今天特地趕來賀喜!順便討杯喜酒喝。”

劉思任乍聽到“劉公子”,怔了一下,後來醒悟到原來孫兩點所謂的劉公子,便是斷橋。他笑著說:“孫兩點,你錯了,過日不是犬女的於歸大喜,而是拙荊的妹妹要出嫁了,她的婆家,便是嘉興府秀水縣的曹家。”

孫兩點他們自然知道周莘娘家的背景,於是他回頭高聲說道:“大家聽好了,劉先生的太太是閩中的大戶人家,做過朝廷大官的。如今她妹妹從我們這裏出嫁到秀水去,是我們山陰城的榮耀,咱們都得算是娘家人了,對不對?大家都給我起勁鼓吹起來!誰要是光張著嘴巴不亮嗓子,擔心我踢他的孵卵子!”

劉思任聽了,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起來。他掏出一張二十兩銀子的“明泉”票號銀票,遞給孫兩點,說:“最近得彩了嗎?弟兄們手頭一定緊巴吧?這點小意思,拿去給弟兄們玩。”

眾人大喜,就簇擁著劉思任到了劉府門口,老管家劉祥早已經迎候在那裏了。他先笑著朝劉思任唱了聲喏,然後板著臉朝孫兩點那班人吆喝道:“喂,你們這班混混兒幹什麽呢?沒看到這是劉府嗎?別胡鬧了!”

劉思任笑著說:“劉叔,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今天是來給周菊湊熱鬧來的。晚上擺宴席的時候,別把他們落下了,讓他們吃好喝好。”

劉祥隻好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老大不情願地把孫兩點等一幹閑漢帶進了劉府。劉思任走過了前院,來到後院,隻見兩邊長長的回廊和大廳上,燈燭輝煌,映照得院落,如白晝一般。回廊上擺了二十幾桌酒席,是給來賀喜的鄰裏跟親朋好友們安排的。周莘因為要爭麵子,因此要把周菊婚事辦的熱熱鬧鬧的,從昨天開始,就已經擺下筵席了。真是高朋滿座。劉思任見了,滿意地點點頭。劉祥笑著說:“少夫人吩咐了,府裏上下內外,一共高掛了一百零八盞燈籠。”

劉思任來到廳堂上,隻見周莘正一隻手撐在腰間,在指揮著下人們忙乎著。一個清俏的女子,輕衣便衫的,套著一件粉紅色夾襖,正在擺布著酒席用具。劉思任看了,便是周菊。他緊走幾步過去,輕輕摟住周莘,笑著指點著周菊說:“娘子你看,你怎麽讓咱們的新娘子親自來擺弄酒席呢?!”

周莘輕輕推開他,笑著說:“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麵,你羞不羞!——菊兒她閑不住的,她自己說了,她在我們家裏時就是這樣了。”

周菊見了劉思任,慌忙走過來,低著頭含羞地叫了聲姐夫。劉思任笑著說:“幾個月不見,菊兒是越發風采照人了。啊哈,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菊兒終於要出嫁了!不知道你姐姐都給你安排了些什麽嫁妝?”

周莘說:“什麽嫁妝?不都是我們娘家給送過來的。你看,當初我進你們劉家的時候,也是輕輕冷冷的,那時我爹爹為官清貧,公公他清廉地就更不用說了。幸好這些年你在外麵賺了點錢。所以呀,這次我妹子出嫁了,一定要搞得風風火火的。”

劉思任笑著說:“那是!這次婚事都隨你。這原是大事的,隻要菊兒不受委屈了就行。”忽然又想起了梅雲和紅歌姐妹倆,說:“莊白先生不來了。”就把遇到莊白、莊白父女相認的事簡單說了一下,當然瞞過了梅雲與“水月居”的事。

周莘說:“啊呀,莊先生他怎麽就不來了呢?我們還沒有好好地謝過他呢!”

劉思任說:“反正他以後就在杭城住下了,大家見麵的機會有的是哩。”

周莘說:“也好,明年開春觀音菩薩生日時,我想帶菊兒一起去杭城上香還願,那時還可以見到他。”

劉思任“嗬嗬”了兩聲,然後四處看了一下:“咦,怎麽不見流兒,橋兒他們呢?!這種熱鬧場麵,他們還會放過嗎?橋兒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帶著私下身則跑到杭城去玩,也得好好管管她了!”

周菊笑著說:“橋兒跟則兒前天偷偷跑到杭城昭慶寺去下棋,姐姐今天關了他們禁閉,讓他們在後院伺候兩隻大白鶴。”

劉思任心裏笑了:周莘這招挺好,省得兩個小孩來鬧事。三人一邊說著話,來到了東花廳。劉思任一坐下,又問起了周修流。周菊說:“——流兒前兒晚上一到山陰,就忙著到廚下指揮殺豬呢,說是好長時間沒聽到豬叫了。他昨兒一早就去了茶莊,說是看看生意去了。姐夫,你看,流兒才出來不到半年,倒是跟你學得忙乎了。今兒一早,又說去拜訪王思任先生去了,整一個無事忙。”

劉思任說:“王謔庵先生雖然貌似隨和、風趣,不過骨子裏自視甚高。流兒敢登門拜訪他,想來是有些主意的。”他在堂中坐了下來,家人端過酒菜來,他用了一點,隨即笑著跟周莘說:“娘子,你去把橋兒和則兒叫來,看我怎麽嗬斥他們!橋兒要是再這麽狂野下去,那就不是劉公子,倒成了劉瘋子了!”

周菊說:“姐夫,還是我去喚他們吧,別嚇壞了他們倆。”說著就去了後院。周莘過來,依著劉思任坐下說:“相公,你看菊兒多懂事?這門親事可是你一手介紹操辦的。這曹溶我至今還沒有見過,據菊兒自己說,為人還是好的。不過菊兒畢竟閱曆膚淺,要是他不中菊兒的意,看我怎麽收拾你!”

劉思任微微笑著:“娘子,我記得你嫁給我的時候,你也沒說過這麽重的話呀?”

周莘黯然垂淚說:“伯繩,你難道真想讓菊兒成為第二個我嗎?!”

劉思任聽了,腦門登時一熱,心裏震顫了一下,有點慌了。周莘的這句話,以前隻是朦朦朧朧地存在於他的心間,他總是以某種僥幸的心態去稀釋它,並且時時地安慰著自己。現在周莘一下子把這話挑明了,他首先想到的,倒不是如何去辯解,而是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他正要開口,周莘又拿手絹擦了淚水,笑著說了:“唉,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了。好在如今周身則終於回來了,——他可是我的親侄兒呀,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劉思任呆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他笑著說:“我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則兒了,正想看看他出脫的怎麽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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