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聞警（3）
“皇上，各位皇子、王爺、貝勒、大臣們都已齊聚乾清宮。”稟事太監打斷了康熙的思緒，前來奏道。
“更衣。”侍寢太監聽喚忙給康熙穿戴好皇冠龍衣，康熙移步出宮，乘龍輦朝乾清宮而去。
“皇上駕到！”稟事太監一聲長報。大殿丹陛兩側正在交頭接耳、亂作一團的王公大臣們立時噤若寒蟬，慌忙跪叩殿前，齊呼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康熙坐在龍椅上向殿下掃了一眼，肅然說道：“朕深夜急召諸位臣工進宮，是因台灣已蒙難當前。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八百裏快馬急報，台灣內門刁民朱一貴聚眾造反，殺我官兵，擄我子民，已在台灣祭天稱王。爾等說說，該怎麽辦？”
殿下發出一陣喧嘩，大家都在麵麵相覷，竊竊私語。
張廷玉在默然思索，皇四子雍親王允禎在凝眉鎖目，皇八子貝勒允祀在頷首低吟。
“肅靜！”稟事太監沉聲喊道，噪聲立止。
沉寂須臾，理藩院尚書、步兵統領隆科多越班奏道：“啟稟皇上，台灣、澎湖遠處海角，長屬化外，民風不純，政令難通，向為動蕩多事之地。朝廷今負人力、物力、財力在此駐兵建製，每年的耗支頗大，且無有獲取，實為一大累贅。臣以為，不如棄此包袱，恩威宣撫，責其歲貢，坐享安平。”
“賣國！又一個索額圖。”康熙沒想到一貫奉迎、乖巧的隆科多竟然吐出如此賣國言論來，龍顏大怒。
“父皇，隆科多仰賴國恩，盡享富貴榮華，卻將國之缺損置於不顧，當庭拋出賣國謬論，罪不容誅。兒臣請殺隆科多以謝國人！”八皇子允祀厲言奏道。他與允禎是爭奪儲位的最大熱門，二人勢不兩立，都恨不能立置對方於死地而後生。隆科多突發謬奏，允祀豈能放過這一石二鳥的機會？出語便充滿殺機。
“對！父皇，隆科多妖言惑眾，喪權辱國，殺之以謝國人！”九皇子貝子允娥、十皇子敦親王允瑭齊聲附和道。這兩人都是“八爺黨”的急先鋒。
隆科多大驚失色，忙匍匐殿前，哀求道：“皇上，臣一時糊塗失言，犯了龍顏，請念在奴才確無賣國喪權的潛意從輕發落！”求罷，他低頭望了望四皇子允禎一眼，恰逢允禎此時也將陰鷙的目光狠狠地盯來。隆科多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隆科多是允禎的戚舅，是儲位角逐鬥爭中“四爺黨”的幹將，也是“八爺黨”的死對頭。他前幾年還是個大理寺的微末小臣，這幾年靠著韜晦之術和與皇室沾了點姻親，爬到了理藩院尚書、步軍統領的重位，手握衛戍京城九門的數萬精兵，已是權傾朝野的人物。
隆科多適才之所以膽敢奏議放棄台灣，是源於他已揣出康熙已有意將儲位傳給戚甥允禎，他心忖：康熙晚年，國庫業已虛空，假使不動兵戈，再甩去台灣這個包袱，也好為外甥即位後減輕經濟上的壓力。不想妄議卻觸動了龍顏，使自己命在旦夕。
康熙喝了一口太監端上來的參湯，凝了凝神，眼瞅著跪在殿中渾身抽搐、汗如雨下的隆科多，輕歎了一聲。
盛年時的康熙是寬仁而嚴厲的，嚴厲時常有霹靂般的絕斷。當年擒拿鼇拜、廢除輔臣體製、收回票擬批紅權、革索額圖、罷明珠、滅吳三桂、重拳打擊朋黨等等，康熙用他的嚴厲牢牢地控製著中央集權。
如若以前，隆科多此議足以讓他丟掉性命。然而現在的康熙已不想再開殺戮了，他洞穿了隆科多內心的隱私，而這隱私正暗合了自己的傳位之念，隆科多恰是在犯顏顧主，其意並不是在鼓吹棄疆割土，因此情有可原，不妨饒恕。康熙暗思：這隆科多若果真是奸佞，那就以後讓允禎去處置吧，朕相信允禎的魄力與手段。然而，台灣斷不可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