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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的車輪永遠是向前轉動的。1980年以後,中國開始了改革開放。在這場走進新時代的大會演期間,許多參加過創建新中國的老戰士相繼謝幕,永遠地告別了曆史舞台。
2005年秋,魯河,廣闊的藍天裏飄浮著幾片淡淡的白雲,平坦的大地一望無際,巍峨的鐵塔支撐著長長的銀線飛架長空,四通八達的公路上奔馳著川流不息的大小汽車。田野裏,高大挺拔的玉米株上結滿了飽滿的玉米,棕色的穗子垂下來,就像時尚女郎的披肩發。不遠處的蘋果林裏,每棵果樹枝頭都掛滿了圓溜溜的蘋果,有的發青,有的發黃,有的發紅,有的青紅相間,一陣風吹來,這些蘋果拽著樹枝晃動起來,還散發著淡淡的果香。
白發蒼蒼的郭林、梁永泉、蔣孝天、毛福海、葉津站在魯河邊上,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心潮澎湃,思緒萬千。
“國家不是對黃淮海地區的河流汙染進行治理了嗎?怎麽這裏?”郭林看見流淌的河水黑乎乎的,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穿了沒有領章肩花的八五式毛料軍服。站在他旁邊、同樣神色凝重的梁永泉穿了一身藏青色毛料中山裝,這在當代中國差不多成了出土文物。
“這有啥可奇怪的。”一身時髦的咖啡色休閑男裝的蔣孝天背著手,淡淡地一笑,“牽涉人家地方經濟利益或者說是地方官政績的事,誰願意動真格的?往往是治了再汙,汙了再治,明關暗放,上邊來人就停沒人來照放。不僅黃淮海地區,全國其他地區不都這樣嗎?要不然,中央現在何必還要提科學的發展觀呢?”
大家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這時,從遠處開來一輛黑色小汽車,到河灘上停下,從車裏下來一個穿黑西裝的老年人,在兩個穿黑西裝的年輕人的攙扶下,拄著一根精致的手杖,緩步走到河邊,駐足觀望。
穿灰色小西裝的毛福海小聲說:“這大概也是離休幹部,故地重遊來了。”大家沒吭氣。
毛福海向那人走去,那人也發覺有人過來,就轉過身子。
毛福海打量了那人一眼,“你,大概就是蔣安邦先生吧?”
“正是在下,”蔣安邦向他點一下頭,布滿壽斑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先生,我老了,好多事都記不住了。我、我好像不認識你,你怎麽會知道在下呢?”
“我們是老對手了!我是當年人民解放軍老戰士毛福海。”毛福海爽朗地笑了,“雖然我們從未見過麵,不過我見過你的照片,也算是神交已久了。怎麽樣,蔣先生不介意跟當年的一個‘共匪’握下手吧?”說著,他主動把手伸向蔣安邦。
蔣安邦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擺擺手,“哎,什麽匪不匪的,事過境遷,不提了。現在我黨連主席都能跟貴黨胡總書記實現曆史性的握手,至於在下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呢。噢,毛先生,在下從有關貴黨的材料裏對先生也略知一二,先生是蔣公同鄉,又是貴黨毛先生的本家。今日相見,真是幸會呀。”說完,他也向毛福海伸出了手。
兩個老對手在他們當年生死廝殺過的舊戰場上實現了握手,兩人都握得很緊、很緊。
蔣安邦後麵兩個年輕人見此情景,忍不住搖頭歎息,“唉,蔣先生和毛先生,終於走到一起握手言和了!”“是呀,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喲!”
這時,郭林、梁永泉等人走過來,毛福海高興地向大家一擺手,“來,大家認識一下,這幾位是我當年的戰友,這位是當年國民黨江北行營政工處長蔣安邦先生。”
“噢,蔣先生,久仰大名,你好啊!”郭林、梁永泉等人一邊熱情打招呼,一邊跟蔣安邦握手。
蔣安邦跟大家一一握手後,看著昔日的老對手,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了,“各位可能也都知道,在東歐變天蘇俄散夥以後,我們國民黨就希望中共也能和平演變。但是,貴黨沒有演變,我們國民黨倒是先演變了。”見幾個對手開心地笑了,他也幹笑了一下,“我們國民黨下台後,混得很狼狽,不過比起東歐蘇俄的共產黨,我們還算不錯。假使今後貴黨也下台了,隻怕連東歐蘇俄的共產黨都不如吧?中共朋友們,請你們珍惜現在的執政地位,好自為之吧,用在下的家鄉話說,可別家敗喲!”
梁永泉等人瞪大了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要在二十年前聽蔣安邦這麽說,他們準會當場憤然反駁。但是在經曆東歐巨變、蘇聯散夥之後,再說共產黨戰無不勝究竟還能讓誰信服?現在中共中央決議裏不都說黨的執政地位不是與生俱來的,也不是一勞永逸的嗎?
蔣安邦走後,幾個人還愣愣地站在原地,蔣孝天眨巴著眼睛,“這家夥說得有道理,丟掉的東西才感覺珍貴,可是,現在的年輕幹部知道珍惜嗎?”
大家低頭不語,臉色陰鬱。
毛福海舉目眺望遙遠的天際,嘴角輕輕抽動起來,“在有些年輕人看來,解放戰爭是個遙遠的老掉牙故事,而實際上,解放戰爭到現在都還沒有結束!所以台海兩岸到現在都是不戰不和的尷尬局麵。隻有當台灣問題解決了,這場戰爭才算真正結束了。”當他的目光轉到幾位老戰友身上時,神色凝重起來,“我們都老了,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這一天!”
大家眉頭緊鎖,嘴唇閉攏,布滿皺紋的臉上充滿著隱憂。這一天,何時才能來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