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預約(三)


3,
黃淮海第一師師部設在林河城南郊的一座破廟裏,炮彈炸彈不時落在附近爆炸,發出刺耳的響聲,升起滾滾黑煙。


後院西廂房裏,常戈和參謀衛儀正在查看牆上地圖。常戈年近四十,連日苦戰使中等身材的他顯得有些瘦長,飽滿的臉龐也消瘦了,兩道粗黑的眉毛格外顯眼,布滿血絲的大眼睛顯得更大。衛儀二十多歲,下巴有點翹。


這時,“嘀玲玲”,桌上電話響了,衛儀拿起電話,“喂,這是一師師部,你是……穀司令員!”他趕緊捂住話筒,小聲說,“師長,穀司令員從西線打電話找你。”


常戈馬上接過電話,操著四川口音說:“穀司令員,我是常戈。”


在電話線的另一端,西線指揮部,年約四十、瘦小精悍的穀雨操著湖南口音說:“常師長,我是穀雨,你那裏怎麽樣啊?”


常戈回答:“司令員,唐金山那龜兒子已經暫時停止了進攻,現在隻是打炮。”


穀雨臉上露出了微笑,“第一師辛苦了,告訴你們,我們這邊已經完成了戰役展開,下一步要有好戲唱了。常師長,你們現在壓力大不大?要是壓力大,你們就後撤一下。”


常戈也笑了,“感謝司令員關懷,戰士們士氣很高,壓力是可以頂住的。”


常戈放下電話,來回走了幾步,然後微笑著說:“我看唐金山也沒啥子咒要念了,等敵人停止炮擊,就可以說,我們贏了!”


這時,羅正平從外麵進來,他把紙條遞給常戈,操著湖南口音說,“老常,你看看。”


“啥子?”常戈看完紙條吃了一驚,“難道、難道唐金山發現了我們的防線有啥子漏洞嗎?”他趕緊走到牆邊,緊張地查看著地圖。


衛儀轉身問羅正平:“南天竹為什麽不早點報告?”


羅正平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不好!”常戈指著地圖上標的“烏泥塘”,臉色一變,“這裏地形複雜,不利於大部隊通過。我們在這裏沒有布防,敵人準是鑽了這裏的空子!”


“嘀玲玲”,桌上電話響了,常戈趕忙抓起話筒,“我是常戈,喂,你是誰?”


話筒裏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師長,不知從哪兒冒出大股敵人,起碼有上千人,他們向林河北關撲來了,我連正在組織抵抗。師長,請趕快給我們派援兵!”


常戈腦子嗡的一下,差點暈過去,他極力控製住自己的惱怒,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於連長,我是常戈。請你堅持住,無論如何不能叫敵人衝進縣城!我這就給你派援兵。”


放下電話,常戈看著衛儀,果斷地說:“命令離縣城最近的馮滔老一營,立即把陣地交給友鄰部隊,火速趕到北關,務必堵住敵人!”


林河城北郊,解放軍趴在田埂上,對蜂擁而來的蔣軍進行頑強阻擊。一時間,火光衝天,濃煙滾滾。


馮滔直起腰大聲呼喊,“同誌們,我們一定要堅持住,堅持就是勝利!一定要——”話音未落,敵人一發炮彈呼嘯著飛過來,一個戰士慌忙把他推開,轟的一聲,落在旁邊爆炸,被黑煙包裹的那個戰士身子搖晃了一下,倒下了……


第一師師部,臉色陰沉的常戈低著頭,心情沉重地對眼前麵麵相覷的幾位參謀們說:“命令全師各部隊,立即撤出現有陣地,轉移到五裏溝、孫家台、白果集一帶,撤退時注意保持交替掩護,防止被敵人抓住尾巴。”


大家雖然心裏不情願,但還是照辦了。原本有條不紊的師部頓時變得雜亂起來,幹部戰士紛紛疊圖紙,收電話線,搬箱子。衛儀拿著一摞文件材料,往火盆裏一扔,原先微弱的藍色火苗頓時變成一團火焰,又大又高,還不住地吐著黑煙。




幾輛吉普車從遠處開來,開到林河城跟前停下。現在,林河城上內外站滿了荷槍實彈的蔣軍官兵,城頭上豎著一麵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黃昏時節,夕陽正在西下,落日的餘輝把林河城區染成像血一樣的紅色。


站在城門洞的張立江和上校團長於大新看見第三輛車上下來滿麵春風的唐金山和劉雁,趕緊上前立正敬禮。


“於團長、張營長,你們又一次榮立了大功,這太好啦!”唐金山分別跟兩人握了握手,興奮得眼睛發亮,“我已上報陳長官和國防部,給你二人請功。”


兩人齊聲回答:“感謝軍座栽培!”


張立江還有點遺憾,“可惜讓共軍第一師在我軍包圍圈合龍以前逃掉了。”


“雖然隻奪取了一座空城,但此戰的政治軍事意義仍然是很大的。”唐金山一邊巡視城牆,一邊得意地張立江等人說,“林河是新四軍對日反攻時攻占的第一座城市,我記得那是在1944年。當時,共產黨的報紙電台還發表了一篇的社論,把他們攻克林河與國軍在河南湖南戰場的潰敗作比較,言辭極為尖酸刻薄。我記得社論最後說,‘全國同胞和國際友人,請對比一下,究竟是誰在抗日救國,誰在禍國殃民?’啊!時隔兩年了,這些話猶如警鍾長鳴,曆曆在目啊!”


“將軍過目不忘,口齒伶俐,頗有文人雅士之風!”同行的徐勵一邊給唐金山拍照,一邊拍了唐金山一個順水馬屁。


唐金山似乎對徐勵的雙拍(拍照和拍馬)不感興趣,沒有接腔,他的眼光掃到牆上的標語“蔣軍必敗,我軍必勝”時停了下來。


“卑職剛才光顧搜捕殘敵,沒來得及鏟掉共軍標語。”張立江發覺他在長官麵前出了個可大可小的差錯,慌忙解釋,“我這就……”


“先別急,”唐金山對張立江擺擺手,然後站到標語跟前,挺直腰杆,背起雙手,“徐小姐,你要把牆上標語和牆邊的我軍士兵都拍下來,登在報紙上,讓共產黨看看。”


“好,別動,笑一笑。”徐勵按動了快門。


陳書香夾著公文包匆匆走來,劉雁迎上去,“什麽事?”


陳書香說:“有份急電要麵交軍長。”


劉雁故意咳嗽一下,唐金山對徐勵點下頭,轉身走過來,陳書香拿出一封電報,神情焦慮地說:“剛剛接到69軍鄧軍長發來的急電,69軍在徐樓縣的任河圩陷入重圍,鄧軍長請求我部救援。”


唐金山一驚,慌忙說:“回電鄧軍長,說我馬上趕到。”


“來不及啦!”陳書香沮喪地說,“69軍電報還沒拍完,電台信號就中斷了!”


“什麽?”唐金山打了個寒戰,他顫抖著手接過了電報,他感到電報紙格外地沉,上麵寫著——“唐兄:我在徐樓任河圩陷入重圍,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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