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江南血 21 (圖)


周身則

第一章 白露 21


九月初一,是南鬥星君的誕辰日。此時秋意已濃,但是江南一帶,仍然綠意蓊鬱,隻是秋風乍起,天氣逐漸地開始清寒了。山陰的劉府中蟬噤荷殘,菊花大開。這天,周莘正在觀音堂裏為家裏人祈福,忽然管家劉祥匆匆進來報說,從閩中來送親的周家莊一行車仗人馬,已經到了城南門外了。周莘聽了,喜不自勝,要劉祥趕緊去準備爆竹炮仗,並要全府上下數十口人,都到大門外迎接。斷橋笑著說:“娘,小姨來了,看把你給樂的,一下子就像是年輕了好幾歲了。我看咱們家裏的禮數,還從來沒有這麽隆重過呢。”

周莘戳了一下她的粉嫩的臉,笑著說:“小丫頭你懂得什麽?這是給我們周家做門麵呢。小姨過些天要從咱們家上轎出嫁,自然是要越熱鬧越好的。”

這時,周身則也在一邊呆著,他的病已經痊愈了,氣色很好,身子骨也結實了許多,看上去眉清目朗的,又穿的得體,手裏搖著一把他自己題寫的周太公兩句詩“篁風岩壑好棲老,泉苔荷蛙宜清眠”的撒金斑竹扇,一副小風流才子的模樣。這一段時間下來,他跟斷橋之間已經毫不拘束了,都是少年情性,親熱有加。閑時斷橋就跟他下下棋,講講書,也帶他到街上散散心,看看熱鬧。周莘開始時還會說斷橋幾句,後來見他們玩的開心,也就不多話了,畢竟她隻有這麽一個侄兒。周莘牽過周身則的手,笑著跟他說:“則兒,你有六年多沒見到你周菊姑姑了吧?今天你可得好好跟她親熱親熱。不然,過幾天她就要走了。”說了這話,不知怎麽的眼圈就紅了。

周身則笑了笑,眼神中有點茫然,似乎對即將到來的周菊,並不是特別的熱心。不過他還是高興地“哎”了一聲。周莘帶著他們倆來到大門口,隻見一騎大白馬遠遠地馳來,馬上一人,竹笠簡裝,身手便捷麻利,一個長長的背囊。那人到了劉府大門前,還沒等白馬站穩,就滾鞍下馬,摘下竹笠,朝周莘做了個揖,笑著說:“在下莊白,拜上劉夫人!”

周莘早就聽劉思任說過莊白,知道他是個方外之人,為人清虛灑脫,因此對他十分欽仰。這時見他雖然是一身風塵,滿臉疲憊,卻是神情精爽,氣度奪人,不覺笑著說:“莊先生一路辛苦了。兩千多裏的路途,小妹周菊能夠順安到達山陰,全賴先生看護。”說著朝莊白深深行了一禮。

莊白慌忙還了禮,笑著說:“劉夫人快別這樣說話,這不算什麽,我在周家莊受你們一家的照顧夠多了。隻是路上崎嶇,周小姐受盡了顛簸,真難為她了。一路上偶爾也碰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不過看到張巡撫派來的那些軍漢威武,都不敢貿然來犯。”周莘明白他嘴上雖是說的輕巧,實際上他定然是擔了很多的風險,那些軍漢隻是些擺設架子,而最後真正能震懾匪盜的,還是莊白。莊白說:“我先跑馬來給劉夫人通報一下,周小姐他們隨後就到。”

接著,他把周太公讓他帶給周莘跟劉思任的家書,慎重地交給周莘,說:“太公一直在掛念著你們呢!”

周莘匆匆迫不及待地就拆開信看了,一邊抹著眼淚笑著說:“我爹爹在書中說他和方姨娘的身體都還好,我這就放心了。”

正說著,周菊他們的車仗已經過來了,長長的一隊人馬,把個大門口都給堵住了。周身見了喜歡。劉祥高唱一聲口號,於是炮仗齊響。

坐在轎子裏的周菊,慌忙掩住了耳朵。方才到了城外時,劉祥早已經讓人給她安排了一乘美輪美奐的駝骨紅花轎,搞得她心跳跳的。此時轎子停在了門口,劉祥笑吟吟地上去掀開轎簾,周菊款款下得轎來,忽然看到周莘正朝她走來,就忍不住一把撲了過去,抱住周莘叫了聲“姐姐”,就失聲痛哭了起來。周莘也哭了,一邊摟住周菊上下打量著。姐妹倆哭了一陣,劉祥笑著過來說:“少奶奶,小姨娘,今天是高興的日子,怎麽反倒傷悲了起來?大家快快一起進府,略事休息,再暢敘歡情,多少是好!”

周莘抹著眼睛笑著說:“是呀,妹妹來了,我該高興才是。你們看把我高興的。”說著,親熱地挽起周菊的手,就進了大門。莊白這是第一次見到周莘,一看之下,覺得她跟周菊長得十分的掛像,倒是周修流似乎長得更像方竹枝。他跟劉祥指揮著眾人,把從閩中帶來的諸多物事,一一都搬入了府中。周菊帶來的嫁妝,先擺在了大廳邊上的西花廳裏,摞的一屋子滿滿的,顯得喜氣洋洋。劉祥又叫家人拿了封儀出來,賞過了隨行來的周府家人和張肯堂派來的十幾個軍漢。大家接過沉沉的封包,心裏歡喜。

周莘叫下人們給莊白他們一行人看茶,準備糕點,然後自己拉著周菊,到了大廳上,細細問過了家裏的情況,又悄聲笑著問了周菊對曹溶的意思。周菊雖說這兩個多月來一直對曹溶牽掛在心,但是當著幾年不見的姐姐的麵,自然還是害羞的,吞吞吐吐的隻是微笑著,不肯多說。周莘過後招呼斷橋和周身則過來,讓他們分別拜見過了小姨,小姑。周菊拉著斷橋的手,笑著說:“姐,橋兒真是活脫脫的一個姐夫樣兒呀,你看那調皮的眼神,裝都裝不出來的!”

周莘笑著說:“可不是嗎?山陰城裏的人,都喊她劉公子呢。”她見周菊愣了一下,就解釋說:“她整天裝成男孩的樣子在外麵撒野,弄得人家都不敢惹她。”

斷橋就嘟起了嘴,周菊趕緊把她拉到了身邊,笑著說:“橋兒一副淑女樣呢,哪像個男孩?!”這話說的連斷橋都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時,周身則怯生生地過來叫了她一聲“姑姑”。周菊頓時吃了一驚,隨即仔細打量了一下他,覺得他跟自己六年多前見到的那個小侄兒,有點判若兩人。她看了周莘一眼,然後疑惑地問說:“你真是身則侄兒?”

周身則笑著說:“是呀。姑姑忘了,阿公致仕前些日子,你還生了一場病呢,昏迷不醒,把家裏人都急壞了。幸好阿婆醫術高超,調理了幾天,你才康複了。”

周菊記得這事,就點了點頭。在周太公致仕的前些天,她患了風寒,幸好她母親精心照料,才得以康複。不過,在她的直覺中,眼前的這個侄兒,總是與先前的那個八、九歲的少年,神氣不同。她一想到已經故世的大哥修涵,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周莘和周身則也跟著哭了。

晚上,周莘置筵,宴請莊白還有周家跟來送親的她的兩位堂兄,以及一幹軍漢等,上上下下熱鬧了一番。周莘挽留莊白在府上好好住上幾天,等周菊婚期過了之後,再去南京。莊白笑說,他這幾天想去一趟鬆江一帶,拜祭一位多年未見的故人,等到重陽次日,周菊出嫁的時候,他一定會趕回來送親的。

那天晚上,周莘跟周菊姐妹倆,自然是說不盡的話兒,兩人又哭又笑的,一直聊到子夜時分,才去歇息。第二天,劉祥本想要給莊白叫一隻船渡海上鬆江去的,但是莊白卻想騎馬上從陸路上走:“我的馬快,到那裏不過一天多的時間。另外,我也想在蘇、鬆一帶兜一圈的。如果有時間,我還想順路去湖州的東苕溪附近看看西塞山呢。”周莘、劉祥隻好由他去了。那些隨行來的福建巡撫衙門的軍漢們呆了一天後,就打道回福州去了。

到了九月初三日下午時,就有嘉興府秀水曹家的人來了,一艘大船,由曹府的管家和一個媒人牽頭,十幾個人跟著,送來了禮單,幾挑的彩輿,聘金,聘禮等,整整擺了半個廳堂。周莘看著喜歡。一家人就等著重陽節後的吉慶佳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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