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江南血 19 (圖)


紅歌

第一章 白露 19



周修流離了沈家莊,看看天色還早,就讓跟隨來茶莊的夥計,背了要送給紅歌的那一大袋物什,來到碼頭,雇了一條小舟,順風過去。一個多時辰後,兩人便到了西洞庭山。周修流依照劉思任開列的名單,分別找到了島上的幾家茶園主,看過了茶葉,將生意談成了。他看看天色將暮,就向東家們打聽紅歌的住處。可是一連問了幾個人,都不知道有個叫紅歌的姑娘。後來有個老茶農說:“公子要找的,莫非就是那個叫竹姑的姑娘?我在山上采藥的時候,倒是經常見到她的。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的。”

周修流聽名字不對,正沈吟著。忽然他想起一事:“老丈說的這個竹姑,身上可是有著麝香的香味?”

老茶農鼓掌笑著說:“便是她了!我也納悶呢,她身上怎麽老是有股麝香味呢?!她就住在包山下的那片竹林子裏。”他往山那邊指了指。隨後他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說:“公子在蘇州城裏時,可曾聽說過當今皇上派人來蘇州一帶選淑女進宮的事?”周修流愣怔一下,搖了搖頭。老茶農歎了口氣說:“真是做了什麽孽呀!原來這新坐上龍庭的皇帝,是個色鬼,前些天派人來到咱們蘇州選美,但凡見到哪家有姑娘長得有幾分姿色的,都在門額上貼了黃條,再過兩天就由地方上來帶走了。一時間人家裏有女兒未出嫁的,爭相尋找夫婿,也不論長得俊醜,人品好壞,就訂了婚,拉郎配。聽說幾天前震澤鎮那邊有一對母女,不願入宮,雙雙被逼得上吊自盡了。鬧得太湖一帶雞飛狗跳的。這不,就我們這西洞庭山上,就有好幾戶人家的俊俏女兒,被那吳江縣官衙裏的人帶走了。我看那竹姑模樣長得水靈靈的,又是黃花閨女,孤身一人,隻怕是也脫不了身的,把一個好好的姑娘家給壞了。唉!”

周修流聽了,著實嚇了一跳,心想,湞娘已經進宮去了,可她那還是自願的,要是紅歌也被強行送進宮裏,那就慘了!


周修流慌忙帶著夥計,找到包山下的那片竹林裏,隻見一處竹樓掩映在暗綠色的鬆竹之間。他們到門前一看,果然見到門上貼著一張已經破爛了的黃紙。周修流敲了門,不見回應,就推門進去,屋裏亂糟糟的,顯然沒有人收拾過。他心裏一涼,趕緊趁著天色還沒有全黑下來,趕到渡口,想要連夜趕到吳江縣城去。可是渡口的船隻都是空蕩蕩的,見不到一個艄公。兩人急著等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條小舟正匆忙地劃回渡口,周修流沒等小船靠岸,撩起衣角就跳到船上,要舟子把船撐到東山去。那舟子剛剛打漁回來,一身的疲乏,哪裏願意再出船?!周修流就掏出一兩銀子塞在他的手裏,舟子掂了掂份量,心裏喜歡,就強打起精神,趁著暮色,將他們送到了東山。

此時已經是快近亥時了。周修流還想要雇車趕去吳江縣城,夥計說:“周公子,天色已晚,咱們即便到了城裏,那縣衙也早已關了,難不成還要半夜去闖堂?!不如先就近找家客棧歇了,明日一早上城裏去?”周修流想想也是,就在東山鎮上找了家客棧住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修流就雇了輛馬車,直奔吳江縣城。約莫巳時左右,馬車來到了吳江縣衙前,周修流讓車夫和夥計在一邊等著他,自己大搖大擺地徑直就要闖進衙門。門口的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一把將他攔住了。周修流以往在閩中時,跟官府也打過交道的,別說縣衙門,就是福州知府衙門他也是進出自如,沒人敢攔他,可是在這吳江卻沒有人買他的賬。一個黑臉衙役大聲喊道:“何處狂徒,膽敢擅闖縣衙?!先拖到一邊,打他三十大板!”

周修流冷笑一聲,伸手將要來捉他的兩個衙役輕輕一搡,兩人倒跌出去七、八步遠,半天爬不起來。他大聲說:“給我聽著了,我要見你們的縣令。”

這時,黑臉衙役見他出手重,知道不是個稀鬆角色,才認真地打量了他一下說:“我們的縣令昨天到蘇州城裏見知府去了,還沒回來。衙裏隻有縣丞朱庭佐朱大人在簽押房裏當值。你這人是誰?莫非吃了豹子膽了?!”

周修流緩了一下情緒,笑笑說:“老大,那就就請你帶我去見你們的朱縣丞。我有點事要煩勞他。”說著,他拿出一小錠銀子,扔給黑臉衙役。一個衙役悻悻地進去通報了,過了一會兒出來說,縣丞大人正在跟師爺處理公務呢,沒時間見閑人。於是周修流也不理眾人,竟自走進了縣衙門,衙役們哪裏攔得住?

一邊的車夫悄悄地對夥計說:“你家公子要闖大禍了。你不知道吧?那縣丞是出了名的霸道,連知縣大人都懼他三分呢!”

周修流直接來到簽押房,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精瘦的漢子,穿著正八品的圓領綠官服,坐在桌邊,手裏托著一把紫砂茶壺,看那模樣,顯然就是縣丞朱庭佐了。他正跟一個師爺模樣的中年人在下圍棋。周修流遠遠地聽到那個師爺笑著跟朱庭佐說:“朱大人,杭州昭慶寺三年一度的弈棋大賽,過幾天就要開局了。你棋藝出眾,何不去撈個彩頭?順便到那裏散散心?”

朱庭佐笑著說:“本官癡迷於這‘木野狐’,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何必去趁那種俗事呢?!更何況那杭州知府張印立,原是山東臨朐縣的一個鄉巴佬,極喜歡附庸風雅的,不是什麽趣人,跟我一向沒有交往,我可不想上門去自討沒趣。”

說著,他突然抬眼看到周修流進來,就生氣地對跟在後麵的黑臉衙役們說:“是誰讓這小子撞進來的?你們不知道衙門重地嗎?!快把他給我拖出去,棍杖伺候!”

周修流冷笑一聲,走過去伸手一把就將棋盤攪亂了,說:“好啊,你們這些領著朝廷俸祿的官吏,大白天的居然躲在縣衙裏下棋消遣,不理政事,待我到新任的吏部尚書徐石麒那裏,告你們一狀,看你們腦袋上的烏紗帽還能不能保得住?!”

徐石麒是剛剛繼致仕的原吏部尚書張慎言離開後,主管吏部的樞臣,朱庭佐當然知道。他見周修流一下子就提到了為人耿介正直的徐石麒,再想起一些巡按禦史微服出訪,摘取違法官員官帽的故事,心裏一怵,慌忙起身說:“下官吳江縣丞朱庭佐,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周修流擺擺手說:“你先不要問我的底細,我且問你,皇上讓你們羅選的淑女們都在哪裏?我馬上要見她們。”

朱庭佐疑惑地問說:“你是宮中內務司派來的?還是禮部派來的?有文書沒有?”

周修流說:“什麽文書?我是來找我未過門的媳婦的,她好端端地被你們抓來了,好沒道理,這裏還有王法沒有?!”

朱庭佐一聽這話,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於是挺直腰杆,翻著白眼說:“你跟我說王法?笑話!這些淑女可都是奉旨召幸來的,你想要忤逆朝廷嗎?!識趣的快快離開這裏。過兩天南京內務司的司禮公公李國輔就要到了,到時候別將你也給抓了去,閹割了做太監。啊哈。”他似乎對自己最後一句話很滿意,回味了一下,果然精彩,就忍不住跟一邊的師爺相視而笑了。

周修流聽了,同時又想起了進宮去的湞娘,心裏登時冒出火來。他拿起一顆棋子,那棋子是石磨的,光滑瓷實,他用拇指和食指一搓,棋子頓時散成了齏粉,紛紛揚揚地落在了棋盤上。朱庭佐和師爺見了,都變了臉色。周修流過去一把兜住朱庭佐的衣領說:“你們知道我的姐夫是誰嗎?”

朱庭佐嚇得囁嚅著說:“是誰?正想請教呢。”

周修流說:“是南都錦衣衛的千總。”

旁邊的那個師爺見狀,想要來解開周修流的手,又不知道該怎麽下手,正沒奈何時,聽他說他姐夫是錦衣衛德千總,於是就大了膽子笑著說:“這位小哥,你也太不識相了。錦衣衛的千總算什麽?你快放手,咱們有話慢慢說。”

周修流冷笑著說:“好啊,錦衣衛千總不算什麽,那麽蘇州知府呢?我爹三十年前就是蘇州知府了!這吳江縣不就屬於蘇州府管嗎?!”說著手一鬆,朱庭佐像虛脫了似的直喘粗氣,眼珠子亂轉,心裏想著該怎麽對付眼前這個愣頭青。周修流大聲說:“你們這些勢利小人,你們知道嗎?我在朝中的朋友多的是,說出來嚇死你,如果你們還想當官,就趕快帶我去見我未過門的媳婦,才是道理。”

朱庭佐知道他是在瞎咋呼,暗暗鬆了口氣:“小哥,你想見見你的媳婦可以,不過你不能帶她走,不然我們不好向朝廷交代。”於是就揚了一下下巴,示意師爺帶周修流先走,自己在後麵跟著。他故意隨口問說:“不知小哥的姐夫姓甚名誰?”

周修流說:“你想打聽了,到時候好暗地裏報複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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