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崇拜成吉思汗的人
林丹汗是土蠻汗的曾孫子,於1604年即位,成為統率蒙古左翼的大汗,時年十三歲。最初,蒙古左翼主要有察哈爾及內喀爾喀兩個萬戶,察哈爾與內喀爾喀的遊牧地就象一字長蛇陣,從遼東寧前、錦州、義州邊外,一直向北擺到了廣寧、沈陽、鐵嶺、開原邊外。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貴族們的子孫後代的不斷傳襲,這兩個萬戶被逐次瓜分,其中,察哈爾分為八大部、內喀爾喀分為五大部,分別隸屬不同的封建主。[1]
少年得誌的林丹汗,經常“沉緬酒色”,左翼的一些封建主欺負他年幼輕狂,便不再朝貢,各自為政。[2]林丹汗對這些人暗暗懷恨在心,準備象祖先成吉思汗一樣,用鐵腕手段消除蒙古內部封建割據——他對外自稱:“統四十萬眾蒙古國主巴圖魯成吉思汗(‘巴圖魯’源自蒙古語,是勇士、英雄之意)。”[3]
林丹汗雖然沒辦法完全駕馭察哈爾八部及內喀爾喀五部,但是他還擁有由八位後妃統率的的直屬武裝力量,足以傲視蒙古左翼諸部。自古以來,英姿颯爽的蒙古婦女就馳騁沙場,據記載,她們“全都穿褲,有些婦女也似男子般射箭”。[4]後妃掛帥是蒙古的傳統,例如著名的巾幗英雄滿都魯福晉以及三娘子都曾經在草原上盡領風騷。
八位後妃分別統率八部。各部落“久居荒落,堅忍耐馳逐,多士馬,蜂屯蟻聚”,在戰鬥中令敵人“皆望風潰。”[5]其中,高爾土門福晉所轄的“中軍萬戶”以及竇土門福晉所轄的“小萬戶”,一直伴隨林丹汗到最後一刻。[6]
時勢造英雄,蒙古左翼諸部與明軍在遼東互相拉鋸,結果形成女真部落乘亂崛起的局麵——中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清朝的創建者努兒哈赤在東北的白山黑水中橫空出世,用三十多年的時間,控製了從開原以北、以東到黑龍江、烏蘇裏江這個廣闊範圍內的大部分女真部落,組織了所向披靡的八旗勁旅,並於1616年即汗位,國號“金”,史稱“後金”。一山難容二虎,林丹汗與努兒哈赤這兩個潛在的對手,在遼東不可避免地會產生碰撞。
日益強盛的後金威脅著明朝在遼東的統治,明朝於是采取了一係列防範措施,例如限製後金朝貢互市人數、減少雙方經濟交流的規模等等。明朝還調兵增援早已經歸附的女真葉赫部,阻止努兒哈赤統一女真。雄心勃勃的努兒哈赤不滿足局限於窮鄉僻壤,他想稱霸天下,獲得更大的利益,於是在1618年向明朝發動了具有曆史轉折意義的戰略進攻,首先攻克撫順,接著在薩爾滸之戰中大敗由遼東經略楊鎬指揮的號稱四十七萬的明軍,並乘勝追擊,一舉占領了開原、鐵嶺等地,令到遼東地區一片風聲鶴唳,明朝滿朝文武驚駭。
盡管蒙古左翼與後金一樣,都對明朝構成了威脅,但是,明朝的有識之士認為蒙古人曆來“所欲不過搶掠財物而止,無遠誌”,僅僅是皮膚上的疥癬小恚;相反,金人卻誌在奪取土地,甚至企圖改朝換代,是致命的心腹大患。[7]因此,明朝果斷地采取了扶持蒙古左翼抑製後金的“以夷製夷”之策,通過開放互市之地與蒙古左翼保持貿易往來,再輔以重金賞賜,以達到結盟的目的,共同抵抗後金。
後金悍然奪取開原等處,等於是搶了蒙古人的飯碗——令蒙古左翼因喪失傳統的互市之地而遭受經濟損失。因為開原等地本來是明朝與蒙古藩屬福餘衛的貿易場所,[8]自從蒙古左翼遷入遼東,吞並了福餘衛之後,便冒充福餘衛的名義與明朝貿易,而明邊將為了減少邊患,對此既成事實予以默許。
蒙古左翼內喀爾喀五部之翁吉喇特部頭目宰賽決心奪回被後金占領的開原等地,他斬釘截鐵地對明邊將說:“賜我重賞,夫倘不征滿洲(指後金),上天鑒之。”[9]
重賞之下出勇夫,宰賽在明朝的大力支持下率東蒙古各部萬餘聯軍偷襲後金,可惜兵敗被俘。後金將宰賽扣為人質,協迫內喀爾喀諸部與之結盟,反過來對付明朝。然而,內喀爾喀的大小封建主們一腳踏兩船,總是在後金與明朝之間搖擺不定。
內喀爾喀的大小封建主們是瞞著林丹汗與後金結盟的。林丹汗得知情況之後,大動肝火,痛罵內喀爾喀五部首領炒花屈服於後金的淫威之下,喪權辱國,稱:“炒花你是五營之主,[10]當初宰賽被東奴(指後金)拿去,你不與我說。宰賽女兒被東奴抱去,你又不與我說......”訓斥自行其是的炒花“不是漢子”,為了苟且偷安,連親屬被殺掠也不顧。[11]
努兒哈赤如果繼續在遼東執行擴張政策,必然會吞噬明朝與蒙古左翼更多的互市之地,進一步損害蒙古部落的經濟利益。林丹汗對此不能熟視無睹,他於1619年11月向後金遞交了一封措詞強硬的信函,警告努兒哈赤適可而止,不要南下進攻廣寧,主要理由是廣寧已經成為蒙古左翼與明朝的互市之地——林丹汗在那裏獲利頗豐。努兒哈赤不想放棄嘴邊的肥肉,針鋒相對地駁斥了林丹汗,嘲諷林丹汗道:“獨不思大明賞汝從未有如此之厚,今不過以我威勢臨逼,殺其男子,遺其婦女,大明畏吾,故以利誘汝,非歟?.......”[12]林丹汗與努兒哈赤首次打交道就散發著非常濃鬱的火藥味,雙方關係破裂,互相羈留使者,頻臨戰爭的邊緣。
後金奪得開原等地之後,暫時停止南下,倒轉了矛頭,北上消滅明朝的附庸——女真葉赫部,完成了統一女真的大業。蒙古左翼與女真葉赫部是唇亡齒寒的關係,當時,在戰鬥中不屈而死的葉赫部首領金台什,他的兩個孫女都嫁在蒙古左翼,其中一個正是林丹汗的妻子蘇泰福晉。明遼東巡撫周永春及時遣使與林丹汗加強溝通,送給金台什兩個孫女四千兩撫恤金,千方百計地籠絡林丹汗。[13]不久,又陸續賞賜林丹汗四萬八千兩銀子。[14]
山雨欲來風滿樓,為了對付後金即將發動的又一輪攻勢,明朝新任遼東巡撫王化貞不惜以二萬六千兩銀子收買蒙古內喀爾喀及察哈爾各部封建主參與協防。[15]蒙古諸部為了獨得更多的賞金,互相競爭,從而破壞了內部團結。
後金非常清楚明朝聯合蒙古的防禦計劃,已經早有對策。努兒哈赤揚言要等到攻下廣寧之後再釋放手中所扣壓的內喀爾喀頭目宰賽,以此來要脅內喀爾喀部,令其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16]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丹汗派遣妹婿貴英恰率領中軍配合明軍設防。貴英恰在外仗勢欺人,糟蹋了察哈爾八部中的兀魯特部的婦女,並且事後得到林丹汗的偏袒。憤怒的兀魯特部頭目率領本部萬餘人逃離察哈爾,投奔內喀爾喀首領炒花。貴英恰親自帶兵追逃,殺掉了一百多個兀魯特人及兩個內喀爾喀人,大家為此結怨。明朝為了平息事態,出麵當和事佬,花錢打點有關各方,做好善後工作。而擅自收留兀魯特部的炒花亦怕林丹汗報複,移營遠避。[17]由此可見,內部矛盾重重的左翼在後金攻明時不可能會有什麽大的作為。
後金於1621年南下,攻陷了沈陽、遼陽等地,蒙古左翼果然沒有支援明軍,僅有少數內喀爾喀人乘亂跑到沈陽搶掠財物而已。後金見離間明朝與蒙古左翼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便答應釋放宰賽,但要內喀爾喀交出宰賽二子一女及萬頭牲畜作為贖人條件。[18]
1622年正月,後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廣寧。此戰,蒙古左翼仍然沒有軍事介入,隻有明參將祖大壽出重金借了右翼哈喇慎萬戶二萬騎兵,阻擊從廣寧南下的後金軍隊於寧遠城北。[19]
廣寧失陷之後,蒙古左翼與明朝被迫終止了在該地的互市,林丹汗在經濟上損失慘重,就象明人所指出的那樣:“我之失廣寧不過甌脫沿邊之地,而虜之無廣寧則失衣食養命之源。”[20]但是,撤離廣寧而退守寧遠的明軍仍然需要林丹汗抗衡後金,所以,每年贈與林丹汗十萬兩銀子作為經費。[21]
林丹汗的近屬歹青為領取賞銀而在明邊境放肆叫囂胡鬧,與明將發生衝突而死。明朝邊臣為了修補關係,提議每年給予償命銀一萬三千,而林丹汗亦因此怏怏不樂,產生了離開遼東這個是非之地的念頭。[22]
後金奪取廣寧之後,暫時停止了對明朝的戰略進攻,主要是對在側翼活動的蒙古部落有所顧忌。[23]為了鞏固陣線,努兒哈赤自始至終力圖分化蒙古諸部,他不斷用和親等各種手段拉攏科爾沁等部落的封建主。在東北遊牧的科爾沁部由成吉思汗親弟哈撤兒的後裔統治,不屬於蒙古左翼,長期以來受到察哈爾與內喀爾喀的排擠,失去與明朝直接質易的機會,隻能與女真通好,因此歸附了後金,與努兒哈赤一起建立反對林丹汗的聯盟。1623年,後金為了疏通與科爾沁的交通,主動出兵攻擊了內喀爾喀的一些部落,林丹汗作為左翼的名義上的大汗,對後金的侵犯行動沒有作出反應,而是韜光養晦,袖手旁觀,這顯示左翼長期積累的矛盾表麵化了,林丹汗已經不管左翼那些割據一方的封建主的死活了。
林丹汗不帶頭反擊努兒哈赤,無疑削弱了其在左翼的影響力。隨著後金的領土的日益擴張,努兒哈赤先後遷都遼陽、沈陽,拉近與蒙古左翼的距離,以便加緊滲透。蒙古左翼也有越來越多的封建主瞞著林丹汗與努兒哈赤暗中往來。
後金經略蒙古獲得了一定的成果,便放開手腳重新南下征明,於1626年進攻寧遠,不料卻在守城明將袁崇煥的新式武器——紅夷大炮的轟擊之下失利。努兒哈赤亦受傷而回。形勢出現逆轉,內喀爾喀一些封建主利欲熏心,竟敢乘人之危,出兵搶掠後金汛地。這時,後金的勢力已經象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當然不能容忍蒙古人狗盜鼠竊的行為。努兒哈赤以此為借口,向蒙古左翼大舉進攻,先後在遼河河套、西拉木倫河一帶打擊了處於林丹汗與後金之間的內喀爾喀及察哈爾諸部,擄去人畜五萬多。
在這生死存亡之際,林丹汗不但沒有支援在後金進攻之下損失慘重內喀爾喀及察哈爾諸部,反而幸災樂禍,認為這是清除那些自行其是的封建主的好機會,他一貫主張的“先處裏,後處外”,[24]打算吞並所有內部的割據勢力,再與外患後金攤牌。
林丹汗迅速興兵,以破竹之勢兼並了逃到西拉木倫河的的內喀爾喀殘部。內喀爾喀首領炒花死亡,宰賽在戰亂中下落不明。
戰後,林丹汗采取了大刀寬斧的手段對左翼諸部的領導層進行調整。盡管他與左翼的大小封建主同屬成吉思汗的後裔,血脈相連,但是他卻處心積慮地想趕這些宗族下台,再讓忠於自己的異姓寵臣取而代之,以此來消除蒙古左翼的封建割據,加強中央集權。這在普遍由成吉思汗後裔的擔任領主的左翼諸部中引起了極大的恐慌。例如林丹汗統治內喀爾喀五部時,“以異性之臣為‘達魯花’(達魯花是地方官衙及軍隊的監視官,這種官製源遠流長),居‘貝勒’(貝勒在滿語中是貴族的稱號,這裏指身為成吉思汗後裔的左翼封建主)之上”,[25]令到昔日的皇親國戚淪為命如螻蟻的小民,喪魂落魄者甚至連奴婢也不如。
林丹汗以武力為後盾,扶持異姓部屬淩駕於宗室之上的“削藩”措施激化了矛盾,促使左翼加快瓦解——很多內喀爾喀封建主為了自保,轉而投降了後金,在後金的庇護之下苟延殘喘。甚至連察哈爾八部很多的封建主也兔死狐悲,責怪林丹汗“蔑棄兄弟,敗壞倫理”,[26]他們害怕失去權位,紛紛背叛離去。
就這樣,內喀爾喀五部及察哈爾八部在內外交困中全麵崩潰,基本上被林丹汗與後金瓜分,剩下的一些漏網之魚或者投靠明朝、或者背井離鄉。從此,林丹汗與後金之間的緩衝區盡失,他已經直接暴露在虎視眈眈的後金之前。
努兒哈赤進攻蒙古左翼凱旋之後,不久死去,他的兒子皇太極繼位。1627年,皇太極率軍攻打明錦州,寧遠,不克而還。後金接二連三地南下,嚴重威脅了林丹汗與明朝在寧遠等地新設立的市口,明蒙在遼東的貿易處於風雨飄搖的狀態。
麵對嚴峻的政治及經濟形勢,未能完全統一左翼的林丹汗不想與咄咄逼人的後金硬拚,策劃避實擊虛——離開哀鴻遍野的遼河河套,重返宣府、大同以北的故地,用武力統一那裏的蒙古右翼。然後,再將市口從遼東寧遠轉移到遠離後金的宣府、大同地區,繼續與明朝進行貿易往來。
林丹汗西遷的目的地是遠在千裏之外的蒙古右翼的老窩,這顯然是“鴆占鵲巢”,不可避免會帶來血雨腥風。蒙古左、右兩翼早有積恕。例如:右翼的哈喇慎萬戶曾經支持朵顏部落強行奪取林丹汗的曾祖父土蠻汗的妻子,致使大家結下深仇。到了林丹汗在位時,其往來宣府、張家口“賣馬買貨”的部屬,經常遭到附近的哈喇慎萬戶的刻意刁難,“往往截奪其貨物而殺之”;而派遣到喜峰口“領賞、貿易”的部屬,同樣也遭到歸附哈喇慎萬戶的朵顏部落的劫掠。盡管林丹汗嚐試找人調解恩怨,然而“各部傲然不理。”[27]
現在,忍無可忍的林丹汗決定新帳舊帳一齊算,他宣稱:“南朝止一大明皇帝,北邊止我一人,何得處處稱王?”[28]強調自己肩負著反對分裂、統一蒙古的使命,以示師出有名。這時,蒙古右翼盟主順義王卜失兔有名無實,各部落的大小封建主互相傾軋。上層統治階級腐朽衰弱,流行修習喇嘛教。此情此景,與元朝末代皇帝元順帝當政的情形非常相似,曆史仿佛又再重演。
元代的薩迦派、噶瑪噶舉派等喇嘛教都認為隻有統治階級才有“趨善的根基”,才有資格學佛,修成正果,因此以往的喇嘛教隻在貴族當中流行,在蒙古民間沒有太大的影響;而十七世紀在蒙古右翼廣泛傳播的格魯派,與十三世紀傳入元朝的喇嘛教有所不同,其教義已經推陳出新,又稱“新教”。新教認為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都具備修法的“根基”,都可以成佛,所以,在右翼,無論是貴族還是普羅大眾都沉緬於宗教的熱誠之中,“人人都向往成佛。”[29]“不殺生”、“悔過向善”的崇佛思潮漸漸地在消磨著右翼的蒙古人的戰鬥意誌。[30]
蒙古左翼也受到喇嘛教的影響(早在土蠻汗時代,喇嘛教在遼東就已經卷土重來)。但是左翼所信奉的並非新教,而是未經改良的喇嘛教,故教徒僅僅局限於上層的統治階級,尚沒有漫延至民間。就此而言,左翼的軍民仍然保存著與生俱來的彪悍作風,其戰鬥力無疑比右翼要更勝一籌。
林丹汗於1627年發動西征,先後與右翼哈喇慎及朵顏部落在趙城(今呼和浩特)等地交戰。[31]右翼戰敗潰散。明朝對林丹汗的西征感到震驚,充許右翼的一些殘部進入明朝境內暫避,[32]
旗開得勝的林丹汗接著向土默特進軍。那時土默特最有實權的封建主素囊已死,他的兒子習令色與順義王卜失兔互不統攝,從而被林丹汗各個擊破——習令色投降;卜失兔則向西逃往黃河河套的鄂爾多斯遊牧之地。
至此,明朝宣府、大同地區以北的哈喇慎及土默特兩部的牧地在僅僅一年左右的時間裏就被林丹汗控製了。
林丹汗希望重新與明朝進行貿易往來,計劃取代右翼的位置與明朝在宣府、大同地區互市。但是明朝還不想拋棄右翼殘部,沒有立即答應林丹汗恢複經濟聯係的要求。
林丹汗派遣妹婿貴英恰等率領數百騎至宣府新平堡,要求明朝賞賜銀兩。明參將方諮昆用計將在城外恣意喧嘩的貴英恰等人引入新平堡門外的小城——甕城,全部殺死,然後,放火焚燒關將軍廟、搗毀城牆,偽造出貴英恰等人聚眾鬧事,自取滅亡的現場,將責任推卸幹淨。
林丹汗的妹妹兀浪哈丈為替亡夫複仇,一馬當先,率領部屬砸開邊牆,繞過洪賜、鎮川等堡長驅而入,將大同圍了個水泄不通。大同軍民沒有做好戰爭的準備,“村屯未收斂”,“兵不滿萬人”,一下子處於非常被動的狀態。幸虧在城內主持大局的的代王臨危不懼,提倡“力守”,而明官吏又搜出奸細二十餘人,“悉斬之”,[33]使人心稍定。
林丹汗率領五萬人馬增援妹妹,他眼見大同一時難以攻下,便兵分四路,抄掠渾源、懷仁、桑幹河、玉龍洞等地,範圍波及二百餘裏,殺死明朝“軍民數萬”。[34]明蒙關係跌入了穀底,當時甚至有人認為林丹汗對明朝造成的禍患已經超過了後金。[35]
為了對付來勢洶洶的林丹汗,剛剛上台的崇禎皇帝於1628年重新起用守邊老臣王象乾為宣大總督,並召見於平台,詢問安邊之策。王象乾認為應該馬上聯絡逃入黃河河套的順義王卜失兔等人,統率哈喇慎、土默特殘部,與鄂爾多斯部一起反攻失地。同年八九月間,卜失兔糾集右翼的殘兵敗將,與林丹汗在挨不哈之地(即艾不蓋河,在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境內)展開決戰。[36]右翼在作戰時不堪一擊,全線崩潰。卜失兔死於敗退的路途中。
林丹汗乘勝進入黃河河套,席卷了鄂爾多斯,完全霸占了右翼在漠南的牧地,其勢力範圍“東起遼西,西盡洮河”,“威行河套以西矣。”[37]
林丹汗在征服右翼的一係列戰鬥中,奪去哈喇慎諸部的“妻子牲畜”,[38]繳得了“順義王”之印,俘虜了卜失兔之妻閼氏。一些右翼部落為了躲避林丹汗的壓近,不得不“求寄輜重、母、妻於塞內”,[39]明朝封疆大臣招撫有方,在塞內選擇水草便利之處予以安置,使其逃過一劫。
哈喇慎、朵顏部眾的妻子以及卜失兔的妻子——這些女人,落入林丹汗手中,不會有好下場。因為林丹汗對割據一方的宗族從來不會手軟,充許部下加以淩辱。早在遼東,他曾經縱容妹婿貴英恰明目張膽地霸占了同宗的察哈爾八部中的兀魯特部頭目明安的妻子,令到明安在察哈爾之內再也無法立足,流亡異域。[40]而他在興兵兼並內喀爾喀五部之後,做得更絕,強行奪取內喀爾喀諸位貝勒的妻、女,轉贈給自己的奴仆——護衛軍傳宗接代。[41]
林丹汗喜歡令對手妻離子散,這是按照他所崇拜的成吉思汗的話來辦的——“鎮壓叛亂者、戰勝敵人,將他們連根鏟除,奪取他們所有的一切;使他們的已婚婦女號哭、流淚......這才是男子漢最大的樂趣。”[42]
[1]察哈爾八大部,各種史籍說法不一,明清文獻記載的察哈爾部落有敖漢部、奈曼部、克什克騰部、烏珠穆沁部、浩齊特部、蘇尼特部、兀魯特部、阿拉克綽忒部等等,詳見薄音湖《關於察哈爾史的若幹問題》,《蒙古史研究》第五輯208頁;內喀爾喀五部分別是:紮魯特、巴林、翁吉喇特、巴嶽特、和烏齊埒特部。
[2]《崇禎長編》,崇禎元年七月己巳條
[3]《清太祖實錄》天命四年十月辛未條
[4]《北方民族史與蒙古史譯文集》360頁
[5]《明史紀事本末補編》卷三之《西人封貢》
[6]薄音湖《關於察哈爾史的若幹問題》,引自《蒙古史研究》第五輯,第208頁
[7]《籌遼碩畫》第一卷
[8]福餘衛,著名的兀良哈三衛之一,明初成為明朝藩籬,《明史.朵顏傳》記載明朝中期,該部南下駐牧在遼東“黃泥窪愈沈陽、鐵嶺至開原”邊外,其後,牧地被左翼內喀爾喀所吞並。
[9]《滿文老檔》上冊,第104頁
[10]喀爾喀五營,又叫喀爾喀五部
[11]王在晉《三朝遼事實錄》第十六卷
[12]《清太祖實錄》天命五年正月十七條
[13]《明神宗實錄》萬曆四十八年五月戊戍條
[14]《明神宗實錄》泰昌元年八月壬子條
[15]王在晉《三朝遼事實錄》卷七
[16]《滿文老檔》上冊,第124頁
[17]《明熹宗實錄》天啟元年九月癸醜條;兀魯特部又稱“五路”
[18]《滿文老檔》上冊,第225頁
[19]《明史紀事本末補編》卷三之《西人封貢》;參戰的主要是遊牧於薊遼邊外的朵顏部落,因歸附哈喇慎,所以冒稱哈喇慎部
[20]王在晉《三朝遼事實錄》卷七
[21]達力紮布《明代漠南曆史研究》,第290頁
[22]《明史.韃靼傳》
[23]《兩朝從信錄》引自《清入關前史料選輯》二,第274頁
[24]《崇禎長編》,崇禎元年七月己巳條
[25]《清太宗實錄》天聰元年二月乙亥條
[26]《清太宗實錄》天聰元年七月己巳條
[27][28]《崇禎長編》,崇禎元年七月己巳條
[29]羅桑卻丹《蒙古風俗鑒》
[30]《明穆宗實錄》隆慶六年正月丙子條
[31]和田清《明代蒙古史論集》,下冊,第701頁
[32]《崇禎實錄》天啟七年十月癸醜條
[33]《明史紀事本末補遺》卷三之《插漢寇邊》
[34]《明史紀事本末補編》卷三之《西人封貢》
[35]《吳晗輯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第九冊,第3400——3401頁
[36]王雄《察哈爾西遷的有關問題》
[37]《明史紀事本未補篇》之《西人封貢》
[38]《滿文老檔》下冊877頁
[39]《明史紀事本末補遺》卷三之《插漢寇邊》
[40]薄音湖《關於察哈爾史的若幹問題》,引自《蒙古史研究》第五輯,第208頁
[41]《清太宗實錄》天聰元年二月乙亥條
[42]拉施特《史集》漢譯本第一卷第二分冊第36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