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中國青年》那一場人生觀大討論: 關誌豪回憶“潘曉討論”出籠的台前幕後

本帖於 2012-01-06 06:29:54 時間, 由版主 HPI 編輯
《中國青年》:那一場人生觀大討論

  雜誌總編關誌豪回憶“潘曉討論”出籠的台前幕後

  一位媒體人在回顧“潘曉討論”時如是說到,新聞媒體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公器”是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的。


“潘曉討論”(也叫“人生觀大討論”)可以說最典型,它由《中國青年》雜誌社發起,《中國青年 報》、《工人日報》兩大報紙跟進,持續時間近半年。“潘曉”是當時兩個青年名字拚合而成的名字,潘曉那封提出了“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倫理命題和“人 生的路嗬,怎麽越走越窄……”的惶惑長信,發表在《中國青年》1980年5月號上。隨後,數千萬青年被卷進一場涉及社會倫理和人生觀的大討論,用“波瀾壯 闊”來形容不為過。應該說,1980年代的大門是“潘曉討論”開啟的。

  雜誌檔案

  《中國青年》:共青團中央的機關刊物,在1923年創刊至今的八十多年中,毛澤東曾三次為它題寫刊名。《中國青年》曾三度停刊,又三度複刊。 該刊曾推出了雷鋒、王傑等一係列的人物,最早公開喊出為“天安門事件”平反,組織的“潘曉討論”轟動全國,曾被稱為“中國最富傳奇的雜誌”。



關誌豪1931年出生,1979年任中國青年雜誌社社長、總編輯。1983年任《中國法製報》(後來改名為《法製日報》)社長、總編輯。



  《中國青年》編輯部舊址。1923年10月《中國青年》在上海創刊。1924年春,編輯部遷至現址。該處是單開間的石庫門樓房,當年二樓客堂和亭子間 是辦公室,三樓小閣樓做印刷間,底樓客堂是《中國青年》創始人之一肖楚女的寓所。1986年10月20日,《中國青年》編輯部舊址紀念碑揭幕,為上海市文 物保護單位。

  潘曉是個“多人組合”

  回顧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大討論,關誌豪仍曆曆在目。

  他今天還意識到,“‘潘曉討論’引發的問題至今仍沒有解決,而類似的爭論再也不會發生了。”

  1978年六七月份,作為《中國青年》複刊領導小組成員的關誌豪,和同事一起組織全社的人,分成七路下去調查了整整一個月,深入到農村的生產 隊,工廠的車間,學校的老師中間去調查。大家帶著的問題是,現在的青年在想什麽,他們有什麽希望,《中國青年》重新與他們見麵,主題應該是什麽。調查人 員,回來以後還開了個匯報大會。集中歸納起來,當時的青年集中反映的有兩個問題。一個是中央號召進行新的長征,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但青年們的思想離這種 觀念有很大的距離。不是說以階級鬥爭為綱嗎?怎麽能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呢?另一個問題是,青年很明顯有一種委屈情緒,有些“看破紅塵”。我們在農村也好,工 廠也好,其他地方也好,都發現了這種情緒比較普遍。十年動亂給青年們造成了深重的心靈創傷,他們的真誠和信仰被雪崩一樣衝毀,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了。

  為了解決第一個問題,關誌豪和他的同事們為1978年9月的複刊號確定的主題是破除現代迷信,當期雜誌發行量即達到了270萬份。

  在一次座談會上,《中國青年》的女編輯馬笑冬認識了北京第五羊毛衫廠的青年女工黃曉菊。馬笑冬覺得黃曉菊的經曆和思想很有代表性,便向她約 稿。另一名女編輯馬麗珍4月7日在北京經濟學院找到二年級學生潘褘,潘褘向她說了自己的經曆和困惑,並同意了馬麗珍的約稿。不久,黃曉菊、潘褘的稿子交到 了編輯部。潘褘的—些語言和觀點可供參考,黃曉菊的原稿有8000多字,分為“靈魂的鏖戰”、“個性的要求”、“眼睛的辨認”和“心靈的惆悵”四部分,之 後,編輯部以黃曉菊的稿子為主,融合了潘褘的部分觀點,由馬笑冬做了最後的修改,文章作者署名為潘曉。

  由於其他籌備複刊領導小組成員基本都被調走,關誌豪在1979年就被任命為《中國青年》雜誌社社長兼總編輯。稿件到他這裏以後,他當即表示,“可以,我們就探討這個問題。”

  《人生的路嗬,怎麽越走越窄……》發表

  在1980年5月11日的《中國青年》上,潘曉的讀者來信《人生的路嗬,怎麽越走越窄……》正式發表。

  在這封信中,潘曉曆數了自己受到的教育與現實相差太遠所帶來的困惑,理想從建立到幻滅的過程,在工作中因正直遇到的阻礙,尋求友誼和愛情時遭 到的背叛,在尋找人生意義時感到的茫然……最後,作者寫到:我體會到這樣一個道理:任何人,不管是生存還是創造,都是主觀為自我,客觀為別人。就像太陽發 光,首先是自己生存運動的必然現象,照耀萬物,不過是它派生的一種客觀意義而已。所以我想,隻要每一個人都盡量去提高自我存在的價值,那麽整個人類社會的 向前發展也就成為必然了。這大概是人的規律,也是生物進化的某種規律———是任何專橫的說教都不能淹沒、不能哄騙的規律!

  按說,一個人有了事業,就會感到充實、快樂、有力量。

  可我卻不是這樣,好像我在受苦,在掙紮,在自己折磨自己。我處處想表現出自己是強者,可自知內裏是脆弱的;我工資很低,還要買大量的書和稿紙,這使我不得不幾角錢幾分錢地去算計……我有時會突然想到,我幹嗎非要搞什麽事業,苦熬自己呢?

  我也是一個人,我也應該有一個溫暖幸福的小家庭,去做一個賢惠的妻子、慈愛的母親。再說,我真能寫出什麽來嗎?就算是寫出來了,幾張紙片就能 攪動生活,影響社會?我根本不相信。有人說,時代在前進,可我觸不到它有力的臂膀;也有人說,世上有一種寬廣的、偉大的事業,可我不知道它在哪裏。人生的 路嗬,怎麽越走越窄,可我一個人已經很累了呀,仿佛隻要鬆出一口氣,就意味著徹底滅亡。真的,我偷偷地去看過天主教堂的禮拜,我曾冒出過削發為尼的念頭, 甚至,我想到過去死……心裏真是亂極了,矛盾極了。

  編輯同誌,我在非常苦惱的情況下給你們寫了這封信。

  我把這些都披露出來,並不是打算從你們那裏得到什麽良方妙藥。如果你們敢於發表它,我倒願意讓全國的青年看看。我相信青年們的心是相通的,也許我能從他們那裏得到幫助。

  在發表這封信之前,關誌豪就預計這封信中潘曉提出的觀點“主觀為自我,客觀為別人”,以及這封信將引發很大爭論。但是,從事後的結果來看,無論是社會影響,還是參與人數,以及產生的巨大效應,都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潘曉討論”開啟1980年代大門

  14日,編輯部就開始收到讀者參與討論的來信。17日上升到每天100件,27日突破了1000件,之後一直保持在每天1000件左右。到6 月9日,編輯部就收到了兩萬多件。關誌豪至今仍清晰地記得,郵局的人開始用的是小郵包送信,不久後就改為背在肩上的大郵袋。許多來信在參與人生的意義發言 的同時,還對《中國青年》發起這場討論本身表示了敬佩和感激。一些讀者還給潘曉寄來了錢物。

  “大部分讀者的來信表示支持潘曉的觀點,也有一些人打棍子。”關誌豪說。

  由於引起的反響過於熱烈,編輯部6月11日出版的第6期《中國青年》就很保守。進入6月中旬後,《人民日報》首先報道了《中國青年》開展人生 意義討論的消息,其後發表的評論員文章中稱讚這一場討論“把青年思想深處的東西端了出來,進行真正同誌式的討論,是感人至深的”,“為活躍黨的思想政治工 作提供了很可貴的新鮮經驗”。新華社在報道中也肯定了這場爭論。《中國青年報》將“潘曉”的信摘要發表後,也開展了“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麽?”的討論專 欄。

  從第7期開始,編輯部將原來討論的版麵擴大,並讓潘曉在雜誌上二次出場,第8期還發表了武漢大學曆史係三年級學生趙林寫的《隻有自我是絕對的》一文。這篇文章比潘曉的信更大膽、更直言不諱,發出來之後,使潘曉討論再度升溫。

  “潘曉”亮相央視討論結束

  雖然編輯部從沒有隱瞞過那封信的任何事實,並一直堅持認為黃曉菊並不完全就是潘曉,但很多人都想見到潘曉的真麵目。於是,在征得潘褘本人和黃曉菊單位領導的同意後,編輯部安排黃曉菊作為潘曉的代表接受了中央電視台的采訪。

  8月20日,中央電視台播發了采訪黃曉菊的專題報道。雖然黃曉菊在采訪中對那封信作了說明,但是,“潘曉討論”的命運還是急轉直下。

  某報內刊刊登了兩封未經核實的讀者來信,說黃曉菊在現實中有種種缺點。

  12月11日,第12期《中國青年》出版不僅減少了討論的版麵,而且宣布發完本期後,討論就此結束。在持續8期雜誌中,《中國青年》共編發了 關於潘曉討論一百多位讀者的多篇稿件,約十七八萬字;編輯部共收到來信來稿六萬多封;討論期間,《中國青年》的發行量由325萬急劇上漲到398萬。

  在討論結束三個月之後,1981年第6期《中國青年》發表了編輯部的總結文章《獻給人生意義的思考者》,作為編輯部的態度。這篇總結文章發表 前得到了上級部門的首肯,刊出後引起了讀者的強烈反響。《中國青年報》全文轉載,《人民日報》整版刊登了摘要。於是,引發全國青年普遍參與的“潘曉討論” 就此結束。

  後來,六萬多封信全部被銷毀。說到這些,關誌豪至今仍覺得很可惜,“這些信如果保存下來,將是研究青年思想史最好的資料。”他到現在仍然堅持認為,“如果那場討論能繼續深入下去,關於青年思想的問題可能會解決得更好。”


  潘曉討論中的一段故事

  在關誌豪家客廳的電視機上麵,擱著一個用珍珠編成的熊貓,這是浙江省諸暨市電容器廠董事長周曉東送給他的禮物。潘曉討論出現的時候,時為木匠 的周曉東正在江西,他看到以後非常激動,精神一直處於亢奮狀態,一邊做著木工,一邊思考,他手邊放著一張紙,有什麽想法就馬上記下來,然後再整理成篇。之 後,他把凝聚著自己心血的文章《讓我們用血肉來擁抱世界》寄出,最終,這封信發表於1980年9月的《中國青年》。

  由於這封信的發表,他走上了自己渴望已久的實現自我價值的道路。

  在其後中央電視台的一次關於潘曉討論的電視節目中,關誌豪現場閱讀了周曉東的這封信。周的一位朋友看到後,立即聯係上已經是企業家的周曉東。兩人也因此得以見麵。周曉東送了一個用珍珠編成的熊貓給關誌豪,這件禮物也因此成為了他們之間情緣的見證。

  采寫/本報記者 張弘

  攝影/本報記者 王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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