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高考記憶:《我在這戰鬥的一年裏》(民間稱為《不稱職的父親》)

來源: ThatIsDifferent 2012-01-03 07:30:29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8683 bytes)

1977年高考記憶:"另類"高考作文成為時代注腳

每年的高考不僅牽動著億萬人的心,也慷慨地占據著媒體的版麵。今年是恢複高考30周年,早在年初,一本記述1977年高考人的書就已問世。但這些重複的描述越來越體現出記憶的選擇性,反而忽略了原始的答卷和現實的困境。

另一方麵,以分數為準的高考製度已被理想的素質教育拷問了十年之久。飽受考分重壓的新生代已厭倦了父輩自戀式的回顧和說教。而嚐盡文化減弱考試 無門的老三屆已整體到了退休年齡失去了話語權。取消高考的呼聲不時響起,由校長推薦上大學被當成一種新思路。其實,當年輕一代用新眼光探索未來之餘,不妨 稍稍回過頭來看一看經過歲月的衝刷透出本原的曆史。

本刊現刊登1977年12月11日北京市環保所工人閻陽生的答卷《我在這戰鬥的一年裏》。這篇作文當年曾因其“另類”而引起轟動,成為那個大變革前後的注腳。為了方便青年讀者,我們作了一些必要的背景介紹。

曆史背景

1977年,正是中國大變革前夜的膠著時期。三落三起的鄧小平自願抓科技教育,首先從恢複高考這個不起眼的前哨戰,打開了改革開放的突破口。在此之前,1977年6月29日~7月5日在山西晉祠召開的第一次招生工作會上,心有餘悸的教育界並未敢觸動文革中沒有任何文化考試的招生製度,仍沿用文革中“自願報名,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學校複審”的十六字方針。

1977年8月8日,北京飯店,有關方麵召集的33位專家和有關領導的座談會上,鄧小平一錘定音,從當年即恢複高考。隨後又親自在1977年招生方案中刪除了政審中唯成份論的“出身”條款,用簡明的語言概括為:“第一是看本人表現,第二是擇優錄取。”

10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討論通過恢複高考;10月21日,國務院批準了教育部《關於1977年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意見》;10月21日,新華社等各新聞媒體以頭號新聞發布了恢複高考的消息。

1977年12月,570萬披著一身黃土的考生從四麵八方湧向各個考場,開始了曆史上競爭最激烈的十年一屆的高考。

得知恢複高考消息時,閻陽生正在北京郊區租住的民房裏用碎磚剩瓦蓋廚房,以迎接第一個孩子的出生。從部隊複員回北京後,他分到環保所做收取廢水 樣本的工人。1977年12月9日,在他前往北京110中學考場時,他的女兒已在他30歲生日那天出生。他參加理工科高考,最後一門語文考試是在12月 11日,作文題目和文科一樣是《我在這戰鬥的一年裏》。

閻陽生:《我在這戰鬥的一年裏》

再也沒有比嬰兒的第一聲啼哭更能提醒你已經進入中年了。這是個女孩兒,皺著眉頭哭著。大概她也像門口的那個護士一樣,不相信這個挎著書包、滿臉 胡茬的人就是她的父親吧。 常言道:人過三十不學藝。而我卻好像故意和年齡作對一樣,日夜埋頭在做十幾年前應做的事:投考普通大學。當然啦,鼓勵支持,冷嘲熱諷,各種反應都有。但是 激勵我幹下去的卻是這樣一件小事。

開春的時候,一些外國的技術人員和廠商要來修理一台進口的色譜儀。這台儀器已經好幾年沒有人動它,在角落裏發著令人生畏的幽光。當它得以重見天日的時候,我們花了好幾個月的日日夜夜,卻無法使它正常工作。由於在保修期,根據合同請原公司派人來修。

這些外國人幾天的檢修,機器正常了。而我既不知道它是怎麽壞的,也不知道它是怎麽好的。在和這些外國人的座談會上,在他們友好的外表下麵,在他 們彼此會意的眼神中,我感到他們無法掩飾的輕視,像針紮一樣。回家的路上,我和老陳——我們的技術員一句話也沒說。隻是在分手的時候,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慚愧呀!”我理解他的心情,作為祖國培養了這麽多年的技術工作者,再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了。在他的話裏不僅有內疚,更感到一種力量。從這兒以後,我們 不約而同地開始了一個鑽研學習的熱潮。我們的口號是:向“四人幫”討還時間,為祖國爭氣。而我更給自己立下了一個目標,要在一年裏拚命拿下本行的專業和外 語。

學習是困難的。眼前的線路圖像蜘蛛網一樣,而單詞忘的比記的快。在深夜,當我眼睛發疼,頭腦快要脹裂的時候,我也常想,何必呢!快30歲的人 了。但我一想到那個外國人眼睛裏流露出的嘲笑,便感到一股不可遏製的力量,用冷水衝衝頭,繼續看到天色微明。半年的時間,我雖然能捧著字典看說明了,但仍 無法弄懂它的原理。有時,我想:如果能在學校裏係統地學習一下多好啊!但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那是有門路的人去的地方,再說,誰要你這個老學生呢?

所以,你可以理解,當我知道像我這樣30歲的人也可以有一次最後的機會考大學時,是多麽的振奮了!我拿起學生時代的課本,好像看到了久違的朋 友;當我用鉛筆解題的時候,就好像以往老師站在背後盯著我,心裏撲撲直跳。開始我還不好意思把中學課本拿到單位去看,但我一想到那洋人的眼神,便一下拋棄 了全部包袱。年紀大,水平低,並沒有什麽可羞的,可羞的是關鍵時刻你拿不出東西來,丟祖國的臉。我很快瘦下去了。

母親,她是一個退休的教師,望著我深陷的眼睛搖著頭。但她總是在半夜給我端上一碗熱雞蛋掛麵,輕輕地說:“別累壞了,哪能十年的功課一下子……”我感到她走了,卻給我留下了難言的溫暖和鼓勵。她是支持我的,但心疼……

考試的日期一天天近了,我的孩子也一天天快要出世了。如果不是別人在圖書館裏找到我,別說孩子出世,就是孩子她媽住院了,我都不知道。當我衝進 病房時,差點把阻攔的護士撞了個跟頭。我站在這嬰孩麵前,那種驚喜和惶恐的心情是每一個第一次做父親的人都可以理解的。但我站在這疲憊的母親麵前的另一種 心情卻是別人沒法體會的。在這一年裏,我幹了些什麽呢?別說當個好丈夫,更不要說當個好爸爸了。我捏著自己油汙的帽子,半天才說出一句話:“我應該幹點什 麽呢?”“什麽也不用你了,”她吃力地張開蒼白的嘴角:“你去溫書吧。”

當我回家攤開書本的時候,(窗外正飄下最初的雪花,)我想起了這一年。我感到盡管在家庭裏我是這麽不稱職,但我是和時代的脈搏一起跳動著:堅 實、有力。我想,親人和這剛出世的姑娘會理解我的:不戰鬥,再年輕也已經衰老;戰鬥,再年老也會永葆青春。誰說人過三十天過午?我感到自己身上正複蘇著一 股新鮮旺盛的活力。我感到自己年輕了,樸實了,振奮了。這平凡的,有時往往是枯燥的學習不正是向那些政治空談家討還青春的戰鬥嗎?

文檔來源

此文錄自當年社會傳抄的油印材料。當年北京日報和其他報刊在發表時,作了一些改動。這也從側麵折射了我們那個時代,現對照如下:

(1)“那是有門路的人去的地方”,此句發表時改為:“推薦上大學談何容易”。

(2)“不正是向那些政治空談家討還青春的戰鬥嗎?”此句發表時改為:“不正是向‘四人幫’那夥害人蟲討還青春的戰鬥嗎?”

1997年,中央電視台曾到檔案館查找,但被告知那幾年的考卷已被銷毀。

考生情況

閻陽生其他科目的成績是:數學94分,理化87分。但他認為他們這批老三屆隻是陪襯,考題太簡單不足以拉開分數以填補年齡的差距。所以他最終冒險一搏,以嬰兒在產房的第一聲啼哭開頭,寫出了那篇被民間稱為《不稱職的父親》的另類作文。

此作文由於評卷老師的激烈爭論而傳入社會,引起轟動。1978年5月30日北京日報首先全文發表,並以半版刊登作者文章《我們要珍惜青春之年》。以後海內外各報刊紛紛刊登此文和相關文章。1978年7月17日,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首先由林如、鐵成播送全文和張秉戍的評論《一篇獨具個性的好文章》。

但閻陽生的命運並沒有發生戲劇性的變化。1982年從北京建築工程學院畢業後,他又回到環保所做助理工程師。1986年考入西德留學研修城市生 態。1988年畢業回國,辭職參加創辦新大陸公司。1992年獲得高級工程師職稱,被招聘回北京科學院任業務處長。1995年調任全國工商聯宣教部副部長,以研究民營經濟為學術方向,評上教授職稱。後出任正局級總編輯、巡視員。

(責任編輯:張開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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