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紀霖:吳晗:可憐一覺開封夢

 

吳晗:可憐一覺開封夢

許紀霖

 

摘要

如果一個學者想盡點良知的責任,盡可以通過議政的方式,而不必連學術也搭進去,將之淪為政治的附庸。

講到文革,就不能不提到《海瑞罷官》,而《海瑞罷官》,又是與吳晗的名字分不開的。一個人與一出戲,竟然成為一場曆史浩劫的導火線,在多災多難的的中國曆史上,恐怕也是不多見的。

吳晗的在天之靈已經經曆了17個春秋,他被曆史學家們公認為是悲劇性的人物。不過, 時下的一些研究,將吳晗的悲劇僅僅解釋為一場政治陰謀的犧牲品,就文革的整體而言,也 許是這麽一回事。但就吳晗個人來說,似乎應有更深的蘊味。與“三家村”中其他兩位文人鄧拓、寥沫沙不同,吳晗並非左翼出身,原先不過是一個遠離政治的象牙塔中人。一個一度為胡適所器重的明史專家,為何以後會棄學從政,以至於自覺地迎合政治的需要,去寫最後招來殺身之禍的《海瑞罷官》——這裏,或許蘊藏著吳晗人生悲劇中更深沉的一麵。

30年代初,當吳晗還是清華曆史係學生的時候,他已經被史學界視作明史研究中年輕的希望之星了。這一切來得頗早的學術名聲,除了吳晗個人的史學天賦之外,不能不感謝當年中國公學時期的校長、恩師胡適先生的慧眼青睞。一篇考證紮實的論文《西漢的經濟狀況》以及《胡應麟年譜》,使胡適相信這個來自於浙江義烏鄉村的窮學生,是大有潛力的可造就之才,他親自作函給清華校長,請求給予吳晗以特殊的關照;以後又撥冗回吳晗一長信,建 議他“訓練自己作一個能整理明代史料的專家”,並授之以治學的秘方。

那個時候的吳晗,也對得起適之先生的一片苦心。清華求學三年,吳晗在學界風頭甚健,又是發表《胡惟庸黨案考》等學術力作,又是擔任《清華周刊》文史欄主任,又是籌辦史學研究會,又是出任鄭振鐸主編的《文學季刊》編委。吳晗的學術才華和組織能力眾所公認。到1934年畢業,傅斯年和蔣廷黻都搶著要這位才華橫溢的學界新秀,清華破例將這個沒有留洋經曆的本科學生留校任教。吳晗在中國最高的學府取得了一席之地。

不難想象,假如沿著學者的道路走下去,吳晗在史學上的成就也許不在胡適的其他幾個高足,如顧頡剛、傅斯年、羅爾綱之下。除了胡適,當年影響吳晗學術風格的,還有清華諸師長蔣廷黻、雷海宗、陳寅恪、張蔭麟等大家。胡適教會吳晗的,是考據學,蔣、雷二人,教導他治史還必須運用綜合研究方法;而介乎於師友之間的年輕才子、史學家張蔭麟則啟發吳晗,史學作品要文彩斐然。另外,陳寅恪的考據方法對他的影響也非同一般。因為博采眾長,而且一開始就有方法上的自覺追求,吳晗本來是大有希望為中國的現代史學提供一種新的範型的。

可惜的很,吳晗所處的時代,並不是一個能夠讓學者們坐在書齋裏安心治學的時代。幾乎就在他考取清華的同時,“九一八”的隆隆炮聲就從東北方向隱隱傳來,令人揪心,令人不安。在吳晗的性格中,有沉得下心的內向一麵,但也有騷動不安的外向一麵。就在人們以為吳晗潛心學問的時候,他那充溢著良知和熱血的心靈深處,卻隱藏著難以言狀的苦悶。在胡適留在大陸的大捆來往書信中,保留著一封信頗有價值的吳晗來信。在信中,吳晗以令人 驚訝的激烈語調抨擊了在國難麵前“卑鄙無恥、喪心病狂的政府”和“麻木不仁、渾渾噩噩的國民”。他悲憤地說:“看著人家出賣你的父母兄弟,聽著若幹千萬同胞的被屠宰的哭聲, 成天所見到的消息又隻是‘屈服’、‘退讓’,假使自己還是個人,胸膛中還有一點熱血還在著的時候,這苦痛如何能忍受!”

這是一個熱血青年發自內心的痛苦,這痛苦幾乎貫穿了吳晗的半個人生,以後他的種種變化都可以從中找到端倪。五四以後的中國知識分子,通常同時具有兩種關懷,一種是與自己的專業誌向相聯係的知識關懷,另一種則是與知識分子普遍良知相關聯的社會/政治關懷。 比較起來說,前一種關懷比較“現代”一些,那是要等到五四以後,知識分子作為一種獨立 的職業群體出現以後才產生的;而後一種關懷則淵源流長,是中國士大夫獨特的精神遺產和 曆史傳統。如果處於太平盛世,象吳晗這樣具有學術天賦的學者,本來僅憑明史這門專業就足以安身立命。但他偏偏身處亂世,知識分子內心那普遍的良知不可能不折磨他。在危機四伏的現代中國,一個學者欲潛心問學,是要付出一點代價的。不僅要有“隔離的智慧”,而且還要有點“學者的自私”。但年輕的史學家吳晗縱然有“隔離的智慧”,卻不能強迫自己心如枯井,漠然世事。他畢竟是有良知的。良知使他痛苦,又不知如去何從,這等於承擔了雙份的痛苦。無奈之中,隻能向自己所信任的恩師求助,希望胡適能夠指點迷津。

胡適究竟有何回複,如今已無從查考。但幾個月以後,胡適在《贈與今年的大學畢業生》文章中,教導學生在國家蒙辱的關頭,更要有科學救國的信心這一番話,不妨視作對吳晗的間接回應。看來吳晗是受了一點胡適影響的,他在《清華周刊》上發表的第一篇雜文,就嘲笑了學生進城搞愛國運動是“一窩蜂”和“趕時髦”。不過,不介入政治運動,並不意味著吳晗內心風暴的平息,隻不過換了一個方式,在書齋內部,通過讀書和治史,緩緩發泄而已。我們可以發現,這一時期吳晗所選的一些明史題材,多少與內心未實現的那一層社會關懷相關,比如《胡惟庸黨案考》考證的是明朝初年朱元璋為獨攬國權,為迫害宰相胡惟庸而製造的特大冤案。作為一個明史專家,他最敬佩的是明末那些有骨氣、有氣節的東林黨人。1933年春,吳晗在究書攤覓得一冊描寫東林黨人與閹黨鬥爭事跡的《碧血錄》,激動地在書後寫道:“讀完此書,胸中不知是甜是辣,因想及自己將來如何死,若死在床上則未免太笨拙,最好是自己作一主意,想一灑脫幹淨死法,活得不耐煩,便撒手告別,豈不快哉!”[page]

盡管是一介書生,吳晗的內心還是有一點壯烈情懷的,東林黨人,這大概是他心目中所理解的知識分子,充滿正義和良知的知識分子。雖不能至,仍然心向往之。吳晗從學者到鬥士的轉變,自然是後來40年代的事,但在30年代初他的安身立命之中,已經可以找到若幹潛因了。傅斯年曾經對胡適說過:“我們的思想新,信仰新,我們在思想方麵完全是西洋化了;但在安身立命之處,我們仍舊是傳統的中國人。”胡適認為“此論甚中肯”。連胡、傅那些留學西洋、受過歐風美雨浸潤的大學者,安身立命之處都不免“傳統”,何況吳晗這樣從未留過洋的本土知識分子呢。

不過,在北平學界濃鬱的學術氣氛籠罩之下,整個30 年代吳晗基本上還是守住了自己的專業崗位,連“一二九”運動和七七事變都沒有動搖他的知識關懷,讓他離開安靜的書齋。直到40年代初,事情才慢慢發生了一些變化。瀏覽西南聯大的曆史,我們可以發現在它的前期,盡管戰爭是那樣地殘酷,物質條件也大不如前,但因為堅信抗戰必勝,相信政府的領導能力,聯大的教授們內心仍然充滿了定力,學術氣氛也一如30年代那般濃鬱。從40年代初開始,由於通貨膨脹,教授們的生活水準一落千丈,從貴族淪落為平民,整天為溫飽犯愁。社會地位下降了,政治態度也會發生微妙的變化。吳晗因為夫人多病,而且要同時贍養兩個家庭,無疑在諸教授中首當其衝,第一個陷入貧困。書齋是呆不住了,心情又是那樣的壓抑再加上國民黨政治的黑暗與腐敗也日益明顯,這些外部因素使得吳晗內心那潛伏良久的社會關懷,再也無法抑製下去。1940年以後,30歲出頭的年輕教授吳晗終於走出了象牙塔,開始過問政治。一般的聯大教授(包括聞一多),通常要到1943年下半年以後,才有強烈的政治關懷。吳晗顯然先行了一步。在這其中,夫人袁震起著某種非常重要的作用。袁震原是董必武的學生,她很早就參加革命,思想左傾,她對吳晗的影響顯然是不言而喻。後來吳晗與中共發生緊密的聯係,都是袁震牽的線。這樣,吳晗的介入政治,從一開始就不是自由主義的姿態,而是激進的左翼立場。

吳晗的摯友羅爾綱,曾以八個字評價亡友的性格:“豪放不羈,忠厚誠篤”。豪放不羈,意味著吳晗具有東林黨人嫉惡如仇、敢說敢為的壯烈情懷。在那個需要知識分子站出來說話的年代裏,吳晗表現出驚人的正義感和道德勇氣。由於他在民主運動中太活躍、太激進,傳說清華將不給他發聘書。好心的人勸他少講點話,吳晗頓時瞪大了眼睛,情緒激奮地說:“什麽?要我少講話?解聘了,我更自由。我是學曆史的,在中國曆史上,每個朝代滅亡時,總有些殉國的誌士,今天中國到這種局麵,也該有殉難的人了,我早就準備好了,有什麽關係!”當年聯大的教授們,雖然因為各自的信仰差別,有唱高調的,也有唱低調的,但他們的人格與信念往往是一致的。象吳晗和聞一多,不會因為抗議專製政治有人身危險,或者要掉飯碗,就轉而玩聰明的把戲,不打主人專打走狗,在同道身上發泄仇恨,施行道德的拷問,以滿足一己之崇高快感。他們不會這樣卑劣,他們總是以血肉之軀直麵最黑暗的勢力,最腐朽的體製。那些溫和的甚至保守的同事盡管對他們的激進不一定讚同,甚至頗有微詞,但無不佩服他們的人格,佩服他們的言行如一。

除了豪放不羈,吳晗的性格中還有忠厚誠篤的另一麵。他的大部分知識來自傳統的古籍, 較少西方個人主義的理念和色彩,因此在他身上體現出更多的是中國士大夫的精神傳統。作為一個曆史學家,吳晗對知識分子的理解似乎沒有更多的現代色彩,仍然以“忠誠”為核心,隻不過後來以階級分析的眼光,強調忠誠的對象,是上層統治階級呢,還是底層的貧民大眾。對於他而言,知識階層永遠是一張皮,自身無法獨立地生存,最後總是要依附於一定的階級。所以,在吳晗的心理深層,對群體有著強烈的依賴感,他不習慣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為了實現與黑暗的抗爭,吳晗必須尋找正義的化身,尋找自己的群體歸宿。一旦自認為找到了真理,找到了奮鬥的正確方向,他就願意將自己全部交出去,交給這個代表著光明和真理的事業。吳晗的政治頭腦是單純而又率真的。那種對組織的忠厚誠篤,使得吳晗漸漸喪失了自我的判斷能力,無論正確還是錯誤,一切都取決於組織。可以說,從吳晗過問政治的起初,他那種對知識分子的理解和參與政治的方式,就埋下了往後人生悲劇的種子。

作為一介書生,吳晗與黑暗勢力抗爭的武器是那麽地有限,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以筆作槍”。1943年以後,吳晗的學術論文驟然減少,代之而起的是大量充滿批判性的時文。吳晗寫時文有他的專業特點,不象聞一多那樣直抒胸臆,而是通過曆史影射現實,所謂“古為今用”。本來,為了服從政治鬥爭的需要,“古為今用”式的影射策略在時文中用用,自然也無妨。但久而久之,竟然不知不覺地變為吳晗的思維習慣,帶進了學術研究之中。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他的三改《朱元璋傳》了。

這本吳晗的代表作(1944年初版的書名叫《明太祖》),原初的寫作動機就有“通過明 太祖攻擊蔣介石,指桑罵槐”的意思。1948年作第一次修改時影射的色彩更濃了,朱元璋幾乎成為蔣介石的化身。這本書後來得到了毛澤東的重視,多次與吳晗當麵討論書中的細節,指示說“朱元璋是農民起義領袖,是該肯定的,應該寫的好點,不要寫得那麽壞(指朱的晚年)”。還專函希望他以“曆史唯物主義作為觀察曆史的方法論”,“加力用一番功夫”。根據最高領袖的旨意,吳晗在解放之後,又兩次修改書稿, 根據階級分析的方法再塑朱元璋之形象。應該說,接受過嚴格史學訓練的吳晗在史料考據上比之以前是嚴謹了,但修改後的整體質量卻大不如前。如果說,解放前的稿子還帶有吳晗強烈的學術個性和流動生輝般文采的話,那麽,那奉旨修改的後兩稿,顯得是那樣的平庸、呆板,一如同時代的大部分史學著作,焉焉然無生氣也。

吳晗所喪失的,豈止是一部有希望的史學傳記,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作為一個學者, 其職業道德所要求的獨立品格。一個知識分子,既可以扮演社會批評者的角色,也可以扮演學者的的角色,這兩種角色有各自獨立的價值和意義,也有各自不同的角色邏輯和操作道德。如果一個學者想盡點良知的責任,盡可以通過議政的方式,而不必連學術也搭進去,將之淪為政治的附庸。按照韋伯的說法,學者在從事學術工作時是應該“價值中立”的,求知是其最高的也是唯一的目的,這是一個學者對自身職業尊嚴和專業價值最好的維護,也是最起碼的職業道德。然而,30年代以後的左翼史學界,卻有一種流弊深遠的“影射史學”傳統,一種“史學為政治服務”的黨派意識。吳晗是深得其害的。將學術作為政治鬥爭的工具,其短期效果也許十分過癮,但對學術的戕害卻不言而喻。當學術被學者們自覺地綁在政治戰車上麵的時候,其個人命運也注定由不得自己了,是座上客還是階下囚,統統取決於領袖的一己意誌和整體布局。作為曆史學家的吳晗,解放之後那從榮貴到受辱的大喜大悲人生,豈非正是如此?

盡管吳晗將自己整個身心包括學術事業都獻給了革命,而且還擔任了民盟北平支部的負責人。但從骨子裏說,他依然是一名學者,渴望早日回到自己的書齋,回到久違的學術崗位。他曾經與聞一多相約,“等到民主政治實現,便立刻退回書齋,去充實自己,專心著作”。然而,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二個月,尚未征求吳晗本人的意見,新政府便任命他為北京市副市長。時在蘇聯訪問的吳晗連忙向周總理辭職,表示實在不願從政當官,還是願意留在清華,“繼續從事史學研究和教育工作”。但此時此地,早已是由不得他了。後來為了這件事,吳晗還狠狠自我檢討了一番自己“知識分子的潔癖”。

一個本來有可能成為學術大師的書生,就是這樣棄學從政,開始了不無驚險的仕途生涯。應該說,在那個崗位上,吳晗為發展新中國的史學是做了許多力所能及工作的,換任何一個別的人上去,都不會比他做得更好。但作為吳晗本人,也就此犧牲了自己的學術事業。他整天限於沒完沒了的會海之中,有一個星期一共開了64個會,平均每天8個會!1957 年以後,吳晗開始擠出時間寫一些史學劄記和政治雜文,當夜闌人靜,吳晗埋頭於燈下時,我們可以想象,以他史學家的本能,間或也許還會冒出若幹真知灼見。但這些靈感不是被自我扼殺,就是被禁錮在階級分析話語的硬殼之中。在那個時代,一統的政治立場規定了一統的治學方法,而一統的治學方法又限製了學術觀點的原創性。再加上行政職務帶來的政治敏感,吳晗的史學生命自然凋謝了。

由於40年代以來形成的那種史學“為現實政治服務”的意識愈來愈自覺,吳晗也就愈來愈習慣於寫遵命文字。他所擅長的不再是明史研究,而是借助曆史宣傳和演繹黨的最新精神。最後葬送了吳晗生命的海瑞研究,正是這樣一種遵命的產物。1959年初,毛澤東突然對海瑞發生了興趣,胡喬木向吳晗透露了這一信息,並要求他寫文章宣傳海瑞。吳晗奉命而行。等到《論海瑞》寫完,廬山會議風雲突變,毛澤東又有了“左派”海瑞與“右派”海瑞的高論。吳晗又連忙在末尾加一段話,以示與“假海瑞”彭德懷劃清界限。至於後來應馬連良之邀,創作曆史劇《海瑞罷官》,也與這段背景直接有關。不過,吳晗雖然在政界服務了十幾年,但以他熱情而又不無單純的書生本性,又如何洞察得了政治的雲譎波詭。就象曆史中的那個海瑞一樣,吳晗也是因忠而得咎,死得是那樣的不明不白!

在40年代,吳晗曾經寫過一篇《說“士”》,他將忠誠理解為一個知識分子的最重要的品格,認為中國的精神就是建立在知識分子的忠誠之上。有意思的是,1962年,當吳晗在為“封建道德可以抽象繼承”的觀點作辯護時,首先想到的例子也是“忠”,當然過去是忠於君王,而今強調的是忠於“國家”和“人民”。吳晗對於他所信仰的事業的確是忠心耿耿,然而,一個知識分子的忠誠感,一旦失去了清明的個人理性和獨立思考作為學理的資源,就有可能是一種海瑞式的愚忠,甚至比海瑞都不如。海瑞在儒家義理和封建秩序的框架之中,還能表現出“道”對“勢”的抗爭,而後期的吳晗,連這樣的抗爭都失去了,僅僅剩下了忠誠。這樣的忠誠,使吳晗在1957年積極參與了反右鬥爭(當時他剛剛入黨不久),也使他不經意間卷入了一場導致了民族大災難的文字獄中。哀哉吳晗,他當年是研究明代大冤案起家的,按說精通明史的他對中國政治的黑暗複雜、對從政知識分子的悲慘命運理應有更深切的洞察。然而那“忠誠”二字,卻全然消解了一個學者的清明理性,最後竟不折不扣重複了自己筆下胡惟庸、海瑞這些曆史先故的冤屈故事!

三家村中唯一劫後餘生的寥沫沙,在1980年寫了一首追悼亡友吳晗的七絕,詩曰:

  鬼域為災禍已萌,天真憂自笑盈盈。

  可憐一覺開封夢,留得身前身後名。

寥公在詩後有一注:“開封古稱汴梁,為北宋首都,宋仁宗時,開封府尹包拯不畏權勢,為民除害。這裏是借用包公來比喻吳晗為北京市副市長。”償若吳晗有幸渡過劫難,活到今日,不知會否從那“一覺開封夢”中醒來?我想,隻要他再操舊業,以史家的關懷重讀明史,縱然再本性天真,想必也會獨有所悟?

來源:許紀霖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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