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是多事之秋。
我所在的小學,要建新的教學樓,把老教室拆去了一部分,三,四年級的幾個班隻能借附近一個‘少年之家’的地方上課。
少年之家是老式街麵房子,三層木結構。一樓大廳層高大概有三米五,靠街那側是一堵牆,隻有靠後麵弄堂的方向有兩扇高窗,裝著橫條鐵欄杆。平時大廳的燈總是亮著的。教室在二樓和三樓,層高不到三米。木樓梯很窄,走上去吱吱咯咯的,樓梯邊沒有窗,拐角處掛著一個小燈泡,一直亮著。
我們班的教室在三樓,大概有三十平米,四十個人坐在裏麵,顯得十分逼仄。教室後麵,推開落地窗,有個小陽台,站在那裏伸手就能摘到路邊法國梧桐樹上的葉子。
少年之家在放學後會組織些活動,附近幾所小學的學生都會來玩,每天放學後都很熱鬧。我經常會玩一會才回家。活動大概四點鍾結束,有老師負責鎖門。
從三年級開始,學校要求各班自己出黑板報,還要每周更新。這樣一來,我這個學習委員就多了些事。教室旁邊的牆上有一大塊黑板,比老師平時上課用的還要長一倍,我每周六下午都要出黑板報。
我一般從《少年報》和《少年文藝》上抄幾段,再湊兩句班裏的好人好事,畫幾筆花邊,使版麵看上去花花綠綠的,基本上就能交差了。不過要把一大塊黑板塗滿,真挺累的。每周還要寫幾句好人好事,也很煩。幾次下來,字越寫越大,花邊也越描越粗。。。班主任老師終於看不下去了,警告我要端正態度。。。沒辦法,隻能老老實實地寫。有時候周五放學後也會留下來寫一點,周六再補完。
有一次周五放學,我又在寫黑板報,班裏不少同學在樓下玩。教室裏就剩我一個人。不知道過了多久,紅和曄進來了,說樓下的活動結束了。她倆和我住在同一條弄堂,平時放學經常一起回家。見我沒寫完,就自己先做作業。等她們寫完作業,我也寫完了大半。
關了日光燈,我們走出教室,樓裏很安靜,樓梯拐角的燈也熄了。我們摸黑下到一樓,大廳裏空無一人,燈也沒開,隻有從窗戶透進來一點光線。我拉了拉大門——上鎖了。
我們去二樓轉了一圈,沒有別的出口,就進了一間臨街的教室。走到陽台上,往下看,下麵的街道和行人都近在眼前。我突然想,從二樓陽台跳下去,或許能行。紅和曄一聽都說害怕。我爬上陽台的欄杆,好像也沒什麽危險——覺得不過是稍高點的台階而已。
剛準備往下跳,發現自己被紅和曄拉住了——她們一個拽住我的衣服,一個拉住我的書包帶。紅帶著哭腔說:求求你別跳,要出事的。。。曄在邊上抹眼淚:求求你別跳,我害怕。。。她們一哭,我有點猶豫了,再往下看看,好像確實蠻高的。看到她們被我弄哭,也覺得有點難過,就從欄杆上下來了。
怎麽辦呢?我們又回到一樓,查看了一圈,還是沒發現別的出口。我看到那兩扇高窗,鐵欄杆是橫向的,間隙似乎挺寬。。。我們合力抬來一張遊戲用的方桌子,我爬了上去。用手比了比,發現間隙比我腦袋寬。記得以前老師說過,貓咪會用胡須量洞口大小,覺得自己大概也能過得去。試了試,果然一下子鑽了出去,跳到地上,就是後麵的弄堂。
我站在窗下喊紅和曄。她們也爬上桌子,見我已經在外麵了,還安然無恙,也很開心。可能是因為臂力不夠,她們試了幾次都沒法爬到窗戶上鑽出來,兩人急哭了。我安慰她們別怕,等我去找老師來開門。
我一路跑去學校,找到值班老師。她帶著我去找負責鎖門的老師,然後一起去少年之家。到那裏後,紅和曄已經走了。弄堂裏的居民說,他們聽到有小孩子在哭喊救命,就出來看,幾個鄰居一起幫忙把兩人拉了出來。
回家後我跟爸媽說了這事。爸爸說:二樓陽台啊。。。真跳下去就麻煩了。媽媽說了句:以後放學早點回家。周日,爸爸媽媽買了水果和糕點,帶著我去紅和曄的家裏道謝,感謝她們及時拉住我。當時我不懂,覺得爸媽有點小題大做。多年後才明白,如果真跳下去會有多危險。
後來學校規定,負責鎖門的老師,臨下班之前必須每個房間都查看一遍,確認沒有人留在裏麵,再鎖門。
出國前,媽媽叮囑我:千萬不可魯莽,不是每次都會有人拉住你的。。。
我的命,是同學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