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我在上中學。學校離淮海路不遠。
淮海路是許多遊行隊伍的必經之地。那幾天,幾乎每天都有兩場遊行,從我們教室裏就能聽見口號聲。午休時(大約十一點多),老師和同學們都會出校門去看看。
大學生們打著各自學校的旗幟,舉著自己寫的標語橫幅,有人拿著喇叭領喊口號,其他人(包括旁觀的群眾)也跟著呼應,掌聲雷動,情緒高漲。音樂學院的隊伍經過時,管樂、鼓樂齊奏,氣勢非凡,有人會跟著節奏唱起來。美術學院的標語上還配了畫,頗有設計感,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文藝的感染力,能如此振奮人心。
也有宗教團體舉著“相信上帝得永生”的橫幅,神情肅穆地走過。那時現場一片安靜,沒有人起哄。
下午放學(三點多)還有一場遊行,有些來自遠郊的大學生會加入進來。
大家都很興奮,甚至有些激動。中午看完遊行後,甚至放學後,教室裏都很熱鬧,大家談論著各種見聞。有同學說,“以後都會好起來了”,大家各種憧憬。。。
這樣兩三天後,學校也坐不住了。學生會牽頭,幾個老師帶隊,打著我們學校的旗幟,在下午放學的時候也加入了遊行隊伍。我們學校的學生都住在附近,本來就是順路回家的,所以放學時的隊伍有很多人。兩天後,學校就不讓再遊行了,當然,大學生的遊行也已經不再繼續了。
整件事似乎就此淡了,後來聽說有學生絕食。學校有好幾位老師公開說,絕食太極端,一點餘地都不留給政府,不知以後如何收場。我的鄰居發哥,也是校友,話不多,但筆頭很出色。他回來找學校,想讓中學生也加入他們大學在人民廣場的集會遊行,老師堅決反對,就沒成。
我同班的琴,一直喜歡發哥,提出要他帶我們一起去人民廣場。周末時,發哥帶著我和幾個同學一起去了廣場。人很多,各種旗幟,每所學校的學生各自集中在一個區域。有人在維持秩序,更多的人是坐在那裏聊天。
不時地有人唱歌,國際歌,龍的傳人,此起彼伏。。。後來有一個女生拿個喇叭站起來演講,罵了幾句官倒,不民主後,說了句“同學們,我們將創造曆史”,有人噓了一聲,發哥很嚴肅地起身製止,似乎還有點憤怒,然後又一臉專注地繼續聽她演講。我有點奇怪,挺空洞的演講,遠不如政治老師的講課,發哥怎麽會喜歡聽。琴似乎覺察出什麽,拉著我說要走,我們過去跟發哥打了聲招呼後就離開了。
後來的事都是從新聞裏看到的了。
現在回頭看看,學運剛開始時是反官倒要民主,沒有要反政府,大多數人也隻是發泄不滿,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綱領或目標,連什麽是民主都不清楚。熱情過後慢慢就疲了,逐漸回歸日常。如果在那時收手,悲劇或能避免。
這就是我經曆的1989年。氣勢磅礴,卻並不驚心動魄。至於它的曆史意義,見仁見智吧。
如果壇子裏有人要藉此大喊口號罵人,就免了吧,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