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詒和: 悲回風
悲回風
——追記我的 老師
作者: 章詒和
高中畢業了。
就讀於北京師大女附中的我,自以為能考上北大曆史係,誰知成績行,政審不行。父親是大右派,本人表現又差,屬於“等外品”。我被轉來轉去,最後轉到了中國戲曲研究院改稱的中國戲曲學院戲曲文學係(注——這個戲曲學院後來撤銷,恢複中國戲曲研究院)。都知道有個梅蘭芳,可沒人知道有這麽個學院。於是乎,學起了戲曲,白天哼哼“一輪明月照窗前”,晚上泡在“長安”、“吉祥”、“廣和樓”。我怎麽看自己,都覺得不像大學生。因為出身和表現都不咋樣,在班上很孤立,索性搬回家住。父親用鄉音給我吟誦古文,看母親寫毛筆字,周日到張伯駒先生家裏去玩,跟著潘(素)阿姨畫兩筆。係裏有課,才跑到學校。往往是授課老師走在前,我一溜兒小跑跟在後。
最討厭每個月一次的生活會,內容是弘揚三大革命法寶之一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我在班上是挨批的主要對象,因為自己寫的習作和日常的閑聊,基本都不合乎要求。一個同學曾在班會上瞪著眼睛,厲聲喝道:“我以前不知道什麽叫
資產階級小姐,現在知道了,章詒和就是。”負責管理我們的老師有兩個,一個老“訓”人,一個不怎麽“訓”人。這個不愛訓人的老師,姓簡,名慧。女性,中年,江蘇吳江人,長得秀氣,說話秀氣。
學習的科目不多,以“戲劇概論”和“劇作教程”為主,其他的課程有如配菜。其中的一門課,叫“話劇選”,授課人就是簡老師。她穿的雅 致,她上 課就和她的穿著一樣,非常精細。一部《雷雨》能說上個把月,什麽周樸園的發型,魯媽的眼神,周衝腳下的球鞋,都在她的講解範圍之內。手裏好像捏著一把手術刀,把人物形象的每根神經、每塊肌肉、每條血管,都“剔”出來給我們看。我很有些納悶:猜想她一定和曹禺認識,要不然怎麽知道這麽多,講得這樣細?除了講義上的內容,簡老師還融入自己的藝術感覺和人生見地。有一節課是專門講繁漪的。談到繁漪的年齡,她說:“婚後兩三年是一個女人最美的時刻,而繁漪自出場,就已不再那麽美了。”不知怎地,淡淡一句我竟記住幾十年。她私下裏也批評我,說:“你是很驕傲的,這樣下去對自己很不利。像我們這些剝削階級出身的人,真的沒什麽可驕傲的。”這是她發自內心的規勸,希望我好,畢業後能走得平順。很不爭氣,我走得很不平順,進了監獄。
一晃,多少年過去。
1978 年秋冬,我從四川省第四監獄平反獲釋,先在四川省文化廳工作,隨即申請返京,要求回家。承蒙先父的同鄉、老友黃鎮先生(時任中央文化部部長)關照,把我調回北京又分配到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藝術研究院其實是借中國戲曲研究院的招牌,擴充提升而來,內設的戲曲研究所是研究院第一大所,其成員基本來自從前的中國戲曲研究院。所以,我跨進前海西街恭王府大門,見到的同事多為熟人。他們頗為吃驚:章詒和怎麽會從監獄出來就直奔中央研究機關?我則以為大家都會歡迎我“返京歸隊”,誰知“同誌們”客氣兩句,就躲開了。受到冷淡,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平反歸平反,成見歸成見。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壓根兒就是“高寒地帶”,個個都“整”怕了。再說,膽小世故也算不得什麽毛病和缺點。
黨的書記板著麵孔、嚴肅地接待了我。談了半個小時,句句都是空話,沒給我分配具體工作,也沒有辦公桌。一個擔任支委、又曾教過我的老師笑咪咪地給我搬來一張中學生用的舊課桌,放在《戲曲研究》編輯部門口,別人瞧著還以為我是個“把門”的。跟著,那位老師拿出自己的一大摞手稿,讓我謄寫一份。趕緊抄好送上,他撇了一眼,說:“你的字,不錯嘛。”
我的心情自然十分壓抑。一天,中宣部一位副部長來研究院做有關文藝思想和文藝政策的報告,此前,院部就下達通知:要求每個人都必須去聽。我沒去,不一會兒所長派人來叫,傳喚我的人站在院子裏,大叫“章詒和,去聽報告!”不知怎地,一口惡氣從胸口湧出,我對來人也大叫起來:“我就不去聽,聽了,文藝是這個德行!不聽,文藝也是這個德行!”一時間,歹毒之語傳遍恭王府。
每天來上班,覺得跟沒上班一樣,無非呆坐,看別人進進出出,說說笑笑。有時自己不識好歹,捺不住插上一句話,人家連看都不看你。這一刻,我恨不得鑽進地縫裏。隨即想起跟著母親在聶紺弩家閑聊時,他對我說的一句話:“小愚,監獄好,我想回監獄。”
秋天的一個中午,太陽很溫暖,大家準備去食堂吃飯。我獨自走在大院裏,簡老師從後麵快步攆上,低聲說:“章詒和,現在請你到我家裏吃個午飯,咱們吃碗麵吧。”聲音仿佛來自天上,我停下腳步,疑惑地打量她。
簡老師笑了,說:“你沒聽明白嗎?”
“是不是讓我現在就去你家吃麵?”
“對。我家離這裏很近,就在什刹海後海,步行十分鍾就到了。”
我們一前一後地走著。這條路我太熟了,因為張伯駒、潘素夫婦就住在後海。
在離張先生寓所不遠的地方,簡老師停下腳步。說:“到了。”
這是一座四合院,大門寬寬的,門前台階高高的,很有氣勢,一看就是個有來曆的宅院。進去之後的感覺卻不大好,難覓舊日格局,像個大雜院。簡老師住在前院,前院不大,院子裏站著一個長者——這不是吳甲豐先生嗎?他不認識我,我認識他,一位知名的西方美術史家。
簡老師迎了上去,問吳先生:“吃了沒有?”
吳先生答,剛吃過午飯,正在曬太陽。他瞧了我一眼,說:“你還帶了個客人。”
我插了一句:“不是客人,是學生。”
簡老師湊到他跟前,說:“吳老,她叫章詒和,她的父親叫章伯鈞。”
吳先生叫了起來:“哦!公主,從前的公主。”
三個人都笑了。
進了狹小的客廳,簡老師讓我隨便翻翻報紙雜誌,自己跑到簡易廚房煮麵。我要幫忙,她不讓,說:“一碗掛麵,有什麽可幫的?”
說的也是,我就等著吃現成的吧。不一會兒,午飯來了:一碗素湯麵,一個煎雞蛋。湯麵上裏撒著綠綠的蔥花,煎蛋上澆著淡淡的醬油,一切都很簡單,好似秋陽,明亮又溫暖。
“好吃。”我大口大口地吃著,香氣從麵條與麵條之間的縫隙裏飄溢出來。
簡老師不說話,臉上掛著笑。她不必說話,也無需說話——她接納了我,不以政治明晦判斷人的高下,不以思想傾向決定人的親疏。
吃飯的時候,還見到串門的鍾靈先生。我挺納悶:在這個四合院裏,怎麽淨是些美術家?簡老師告訴我,這所宅院原來是座私家花園,從五十年代開始就成為中國美術家協會宿舍,她的丈夫在全國美協機關工作。難怪!
從 1978 年之後的許多年,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提著個錄音機,給大大小小的會議做記錄。重要的全國戲曲劇目工作會議和中國戲曲學術會議,我都是和簡老師一起幹活兒,白天聽會,晚上寫簡報,有時還同宿一室。簡報是一種比報紙的壽命還要短、比雜誌的價值還要低的“東西”,簡老師絕不因其短命質低而草率敷衍。革命要求奉獻,也要求激情,在我的印象中,隻要是交代下來的工作,她一律全身心投入,從不想這項任務有多大的意義,也不問自己從中能獲得什麽?記得有一天,輪到她整理簡報,剛好當晚在中國電影資料館放映兩部“參考片”,所謂“參考片”,就是歐美電影。在那個尚未真正“改革、開放”的階段,看“參考片”是最大的誘惑與享受。同事之間可以為一張入場券打破頭。
我勸簡老師:“你先看電影,回來再寫也不遲,不會誤事的,充其量熬個夜唄。”
她搖搖頭,說工作要緊,不去看了。等我返回招待所,已是子夜時分。推開房門,見她坐在寫字台前,雙眉緊蹙。一手持煙,一手握筆,而稿紙上沒寫幾行。
我輕輕地叫了聲:“簡老師。”
她抬起頭,一邊把煙掐滅,一邊說:“詒和,你快睡吧,就別管我了。”
我說:“幹嘛這樣認真!選摘幾個人發言,用簡單幾句話‘串’起來就行了,又不是做文章。”
麵帶倦色的她,苦笑道:“看來我的名字改壞了( 1949 年前她叫盛德),簡慧,簡慧,幹的就是簡報會議,命中注定。”
我大笑。如此自嘲,讓我生出敬重:她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是用近乎偉大的精神做近乎無用的工作,但她還是無條件地接受,且不問得失。這就是由時代規範出來的“中國牌”知識分子。
不承想,看“參考片”也讓簡老師遭遇難堪。在一次國際性的戲曲學術研討會議上,她是簡報組組長,我和另一個畢業沒多久的女碩士生是組員。有一天在電影資料館放映兩部非常有名的美國電影,拿到票後,個個欣喜若狂。而那天負責寫簡報是女碩士。晚飯後,女碩士換好衣服準備去小西天(中國電影資料館所在),簡老師一旁輕言道:“小×,今天該你寫簡報,就別去看電影了。”
小×聽了,不說一句,麵孔因憤怒而通紅,像一頭關押在鐵籠的獅子,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簡老師見狀,為避免難堪,趕忙說了聲要上廁所,扯了節衛生紙,出了房間。
前腳剛走,後腳就是罵聲:“你是我的老師嗎!你管得著我嗎?她媽的,什麽東西!”說著,一把將簡老師床鋪上的被子扯到地下。之後揚長而去,有一支腳還踩在被子上。
簡老師進門,眼眶充塞著淚水,手裏攥著衛生紙。顯然,她沒有去衛生間,而是躲在門外聽那叫罵。我懷裏抱著被子,說不出一句,隻恨自己笨嘴拙舌,無法安慰和消解簡老師的悲傷。牛馬般工作,土地般奉獻,到她這一代終止了。下一茬兒、再下一茬兒,他們的生活目標很明確:隻為自己而活,隻為自己的利益工作,為此不惜一切,老師算“什麽東西”!統統“她媽的 ” 。
現在研究戲曲,聽點課,看點戲,再讀些專業書,就算“出師”了,也能大塊文章,也能口若懸河,但是說的寫的往往是名詞去、概念來,或堆砌材料或引經據典,大多從理論到理論,美其名曰:“從文化角度總體把握”。其實,從事戲曲研究,了解藝人、掌握劇種、熟悉聲腔、懂得舞台,是第一位的,絕對是第一位的!哪怕你是研究戲曲史的,“曲牌聯套”都不大懂,怎能讀透《牡丹亭》?記得當年張庚先生對我們這些學生不止一次地說過:“想研究戲曲嗎?建議你們從了解藝人開始。”道理很簡單,因為研究藝人,勢必要涉及劇種,劇目,表演,聲腔,音韻,舞台,服飾,隻有懂得“這一套”,才算是進入了中國戲曲藝術的本體。要不然,你就永遠是個門外漢。即使成了碩士博士專家教授,著作等身,頭銜多多,那也是外行。
簡老師從 1978 年起,一直到 1984 年,一趟一趟地去上海采訪滬劇頭牌女演員丁是娥女士,又用很長的時間寫出一本《展開藝術想象的翅膀》。書是二人的合作,它全麵記述了滬劇藝人創作、表演以及滬劇的發展衍變。書中最出色的部分是對丁是娥舞台形象的闡釋,記錄了她在幾個經典劇目中的藝術經驗和表演特征。有分析,有歸結。單是《蘆蕩火種·鬥智》一折裏對“草帽與茶壺”細節的解析,就有數千字之多。這讓我打心眼兒裏佩服,如今沒人幹這種“蠢事”了。戲劇家吳祖光先生看了文稿,很欣賞,讚道:“書中談論創作典型人物的體會是具有高水平的學術論文。”
現在搞戲曲理論的,首先是看不起老藝人,況且,任你怎麽“鉚勁”地寫,不就是個“口述記錄整理者”嘛,書出版了,藝人名字在前,自己在後;版稅下來了,你隻拿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誰幹?傻子才幹。說到這裏,不由得讓我想到《梅蘭芳舞台生活四十年》(三卷本),這套書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梅先生與許姬傳先生的合作產物。一位是頂級藝術大師,一個是超級行家裏手,二人旗鼓相當又高度默契。書中把梅老板大半輩子的舞台生活都紮紮實實寫下來了,貌似平淡,內裏深厚。中國戲曲藝術基本特性,表演藝術的原則規範,劇目創作的得與失,盡在其內。“四十年”從出版到今天,過去了半個多世紀,如今它已成為研究梅蘭芳,研究京劇,研究戲曲,研究東方藝術的經典。現在有不少人寫梅蘭芳,演繹梅蘭芳,真的要了解梅先生,了解他的成就,經驗,經曆,為人及見地,就是這本“四十年”!其他的書大多是它的衍生物,有的還是瞎扯。
商品大潮襲來!
驟然間,所有的人與事都歸結到利益權衡和金錢法則上。對此毫無思想準備的簡老師環顧四周,對現狀流露出許多的憂思與不解,對未來也深感茫然。她私下裏對我說:“你有才氣,好好寫作吧。有關路線、方向問題,什麽都別過問,你十年大牢的教訓還不夠?”盡管這樣勸我,而她自己對時政卻是異常關心,尤其是對文藝界發生的事,都持有明確的是非傾向。
對她的不解和茫然,我是理解的。簡老師出身於一個富有的家庭,幼時上街看中一束鮮花,鬧著要下車去買。身旁的父親即令男傭將一條街的鮮花全都買下,統統送給女兒。然而,年輕的她舍棄了富有,投奔了革命, 把自己的整個生命都獻給革命。 幾十年過去,忽然,革命的目標成了“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而其中某些人的“富”,又不是靠本事、靠流汗掙來的。她當然不解!仿佛人生旅途在快要臨近終點的時候,又轉回到原點!如果“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 是目標的話,那麽簡老師一出世就“達標”了,這輩子呆家裏就好。換句話說,她以往所作所為都白費了,人也白活了。簡老師感到悲哀、一種人生的悲哀,她把愁緒壓縮在額頭上的皺紋裏,很快顯出了老態。我覺得這個時代對不住她,對不住她的悲哀。她又是個堅韌的女性,認為自己的信念沒有錯:一個人除了吃飽喝足之外,還應有超脫物質層麵的追求。一個女人從為家庭盤算轉變為投身社會、為他人服務——在人生價值取向方麵,她心甘情願且始終不悔。
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因為是周末,同事都早早下班了。簡老師見我收拾提包,遂道:“詒和,我能跟你說幾句話嗎?心裏憋得快受不了了。”
“好哇。”
我們坐在恭王府“九十九間半”的石階上,人剛坐定,即發現她神態異常,我一下子慌了:“簡老師,你有什麽事說出來,我一定幫忙。”
她滿臉悲苦,用手捂著雙眼,一滴淚從指縫間落下,喃喃道:“你幫不了我,是我的家出了問題。他背叛了我,已經很久了,我也知道很久了——”
我哭起來,叫著:“簡老師,簡老師!”一把抱住她的肩頭,二人相擁。
夕陽西下,王府庭院寂靜蒼涼,人工培植的各色月季,以傲慢之姿炫耀著最後的斑斕。我們默默地坐著,不說一句。見天色暗下來,簡老師才慢慢地把自己一肚子的苦與痛倒了出來……說到最後,已然泣不成聲。我遞上紙巾,她擦幹眼淚,說:“詒和,最痛苦的是——我至今對他一往情深。” 這句話,於她於我都是錐心刺骨,刺骨錐心!從此,無論在什麽地方,隻要見到“一往情深”四個字,就一定會想起我的簡老師。
因熱烈的愛情而向往婚姻,在漫長的婚姻中感受痛苦,這也許不隻是某一個人的遭遇。我們或是主動、或是被動地奔走在匆忙的現實中,也許能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感動得稀裏嘩啦,但內心的情感卻如塵埃一樣吹到遠處,人倫、親情、故土,亡靈等等許多值得珍視和珍藏的,都變得無足輕重,無關緊要。
沒過多久,她退休了。 不少老幹部(包括德高望重者)臨退前不僅把自己安排妥帖,連孫子的事都辦好了。如果用這樣尺度衡量簡老師,她實在是劃不來,甚至是很劃不來。
簡老師原本是該離休的: 1949 年 9 月下旬,她從上海棄學北上,投奔革命,來到大連旅順。她的上級領導羅烽同誌好心地說:“大連旅順值得看的地方很多,你先看看吧,不忙報到。”她很聽話,四處看看,過了 10 月 1 日才去報到。誰知 1949 年 10 月 1 日是個“硬杠杠”加“死杠杠”,此前參加革命的幹部是離休幹部,此後參加革命是退休人員。僅 一天之隔,她卻無法獲得“離休”待遇。在研究單位工作對一個人評價坐標就是職稱。直到退休,她的職稱問題也沒能解決,退休之後,才補評為研究員。她笑嗬嗬說:“我是安慰獎。”至於出國訪問等美差,從來也沒輪上一回。簡老師曾經是一個民間學術團體的理事,卻也讓她的一個學生耍個小手腕就給擠掉了。有的人隻知道占有,而她總是舍棄,舍棄了很多實實在在的東西。我覺得簡老師的 一生曲折又平淡,所有的轉折點都充滿意味,時代的意味,很深刻,很沉重。
沒過多久,她病倒了,肝區總是疼痛的她查出癌症。“悲回風之搖蕙兮,心冤結而內傷。”我去醫院探視,子女說:母親終日劇痛,難得剛剛入睡,不便叫醒。我們隔著玻璃窗戶,做了最後的會晤和訣別。簡老師於 1994 年病逝,時年六十四歲。
2004 年,她的丈夫為簡老師出了紀念集。家裏的客廳擺放著亡者遺像,還有花。
2015 年 7- 9 月
寫於 北京守愚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