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愛情

沉重的愛情

 (2021-03-08 16:57:50)下一個

八十年代末期,我在縣一中讀高三。記得那時很快就要高考了,同班的小艾給我們帶來一個驚天八卦。她父母都是縣師範的老師,家住師範大院。小艾繪聲繪色地講到:“老妖婆走進陸書記家,對他臥病在床的愛人張老師說:‘你家老陸愛的是我,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應該和他離婚,讓我和他在一起。你知道嗎,這麽多年來,你根本沒盡到做妻子的責任,老陸全身上下,裏裏外外穿的衣服都是我給打理的。他那件卡其色風衣還是我讓我女兒從德國帶回來的。‘ 張老師聽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作答。這時候陸書記急匆匆地從外麵跑進來,厲聲問老妖婆來幹什麽,說有事到外麵去談。老妖婆不肯,倆人發生爭執,陸書記給了老妖婆兩記耳光。老妖婆捂著臉,盯著陸書記看了幾分鍾,然後哭著奪門而出。”

我聽了心裏咯噔一下,陸書記是爸爸最好的朋友之一,家裏的常客。他那時應該五十出頭,比爸爸大一兩歲,我們叫他陸伯伯。他在教育係統工作了三十多年,是我們縣教育界名人,時任縣師範學校黨委書記。陸伯伯儀表堂堂,衣著講究,說話喜歡咬文嚼字,是爸爸朋友中最有風度的。陸伯伯的愛人是個小學老師,因病癱瘓在床多年。他們夫妻育有三個兒子,還記得陸伯伯最喜歡的小兒子當年考上財經大學,著實讓他得意了一陣。

老妖婆真名陳美娟,在縣城另一所高中濱江中學做教務工作,大家都稱呼她陳老師。我和小艾及其班上其他幾個女生都因為初中畢業時沒考上縣一中在濱江中學待過,後來才轉學去縣一中。聽說陳老師解放前讀過中學,後因家道中落嫁給一個國民黨軍官做小老婆,解放後陳老師又嫁給濱江中學的鄭書記。鄭書記是個南下幹部,沒什麽文化,比陳老師大了十多歲。據說他解放初期就已經是付縣級領導了,因為娶了陳老師仕途受影響,一直就在學校擔任黨委書記。陳老師那時五十左右,風韻猶存,燙發,塗脂抹粉,衣著花俏。她對教務工作充滿熱情,學校大事小事都喜歡管,我們學生在背後叫她老妖婆。她丈夫身為書記,倒是啥都不管。他們有兩個孩子,大女兒在德國留學,小兒子在縣城裏的初中當老師。

那天晚飯時我在飯桌上和爸爸媽媽談起聽來的桃色新聞,爸爸隻說了聲沒想到傳得那麽快,告訴我別打聽大人的事。接下來幾天,爸爸媽媽經常關起門來小聲討論,爸爸晚上還經常外出。過了一個多月我聽說陸伯伯要調走,去我們地區的一個中專任副書記。我對爸爸說想了解陸伯伯的情況,不是因為八卦,而是想知道他對這件事的看法。我說與其讓我聽外麵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言,不如告訴我真相,還是個了解社會的好機會。爸爸覺得我講得有道理,給我講了陸伯伯和陳老師的故事。

陸伯伯和陳老師在五十年代的識字掃盲運動中相識,郎才女貌,年齡相當。可惜倆人出身都不好,陳老師考慮再三還是嫁給了鄭書記。鄭書記是個大老粗,感情上沒法滿足陳老師。陸伯伯和陳老師從五十年代末就開始了婚外情,這段感情持續了近三十年。中途陸伯伯幾次提出終止這種關係,陳老師都不願意。出事前不久,陸伯伯堅決要求分手,理由是雙方都五十多歲了,身心俱疲。而且兒女都已成人,萬一婚外情暴露,不僅影響自己,還會波及兒女。陳老師不願意放手,苦苦哀求未果,所以才有了開頭這一幕。陳老師被打了耳光後,回家後痛哭不已。鄭書記要讓組織出麵解決問題,她兒子堅持要找陸伯伯算賬,陳老師都不讓,最後給他們跪下,說陸伯伯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她不想毀了他。如果他們一意孤行,她就不想再活下去了。

出事後陸伯伯把情況都告訴了爸爸,那一段時間爸爸替他多方奔走,反映情況,爭取同情。再加上陳老師和家人也進行了冷處理,這件事沒有繼續發酵,最後以陸伯伯調離縣師範而結束。記得當時我問爸爸對這件事怎麽看,爸爸說對他們表示同情。如果不是因為五十年代的政治環境,他們本來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不久陸伯伯搬離縣城,他愛人張老師沒有隨行,據說她不肯原諒陸伯伯這些年的欺騙,受到打擊的她沒兩年就病逝了。陳老師出事後就退休了,濱江中學的校園裏再也看不見她忙碌的身影。再過了幾年,我聽說陸伯伯又續弦了。當時忍不住想,如果陳老師沒和他鬧翻,不知會不會毅然離婚和陸伯伯一起生活。

時光荏苒,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已到了當年陸伯伯和陳老師的年齡。陸伯伯在我腦海中漸漸淡化,陳老師當年的形象卻不時地浮現。當年的我不明白陳老師為什麽要去陸伯伯家找他愛人,覺得她不知羞恥。現在的我能理解她那份沉重而熾熱的感情,感受她走進陸伯伯家時的那份勇敢和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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