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俘困鷹章
·歪脖子樹·
軍人都以胸前多佩戴勳章、軍功章為榮。隻是有一種獎章例外,軍人都避免得到它,那就是“戰俘困鷹章”。
一、“戰俘困鷹章”的來曆
1985年11月8日,美國國會通過立法,對於在戰爭中被俘虜的美國軍人,盡管他們是戰敗者,身陷俘虜營之後被剝奪了人身自由,難以建立軍功,但是他們依然可以獲得表彰和肯定,一種特別的獎章,“戰俘困鷹章”( Prisoner of War Medal),就為此而設。“困鷹”二字,是我根據獎章圖案設計的含義,自作主張加上去的,聽起來或許有些別扭。因為Medal一詞,在這裏譯作勳章、軍功章、紀念章均有辭不達意之感。
“戰俘困鷹章”是直徑1 3/8英寸的銅質獎章,正麵圖案為一隻雙翅欲展未開的禿鷹,不幸被周圍的一圈鐵絲網和刺刀圍困,飛不能飛,博不能博。諭示軍人身陷監獄,無可施展的處境。圖案表達了一種精神:懷著驕傲和自尊,堅持獲得自由的信念。“with pride and dignity, continually on the alert for the opportunity to seize hold of beloved freedom.”
“戰俘困鷹章”的背麵銘文為:授予xxx 為表彰你在被俘期間的忠誠服務 美利堅合眾國。其中xxx為戰俘的名字。
“戰俘困鷹章”的綬帶寬度也為1 3/8英寸,綬帶的邊緣是代表美國的紅藍白三色,中間貫穿一條粗的黑色條紋,占據了綬帶主要寬度,黑色成為綬帶主色調,代表著戰俘經曆的的痛苦、黑暗時光。
追授“戰俘困鷹章”的日期可以上溯到1917年4月5日,那是美國對德宣戰,開始介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日子。
當然。“戰俘困鷹章”也不是輕易可以得到的,受獎者必須合乎規定條件,他必須是為美國參戰的軍人,在美軍或美國友軍服役;在武裝衝突中被俘關押;釋放後又返回原作戰部隊;沒有不名譽的行為被軍隊除名或犯罪行為被軍事法庭判罪。
從另一個角度說,獲得“戰俘困鷹章”也不一定是困難的事,雖然它肯定是一件痛苦的事。被俘之後,隻要咬緊牙關,裝聾作啞。白天,愁眉苦臉地端著飯盒排隊領你那份俘虜飯,晚上裹著破軍毯得過且過地做你的思鄉夢。隻要熬過這段黑暗日子。回到美國就可以得到“戰俘困鷹章”。
美國軍隊的獎章佩戴有明文規定,最重要的獎章,也就是“光榮度”最高的獎章擺在前麵,按順序為:英雄勳章(Medal of Honor),軍功章(Meritorious Medal),參戰章(Campaign Medal),好兵章(Good Conduct Medal),和各類服務章。“戰俘困鷹章”頒布之後,把它排在第三位,在英雄章和軍功章之後,可見其“光榮度”還是相當高的。
二、美國社會對戰俘的觀念
由於曆史文化的不同,中西方對於戰俘的觀念也有很大差別。
戰役失敗,四麵受敵,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日本軍人會剖腹自殺,以死謝罪;中國軍人應該拉開最後一顆手榴彈的弦,衝入敵陣同歸於盡……這些都是東方式的英雄行為。而美國士兵惜命如命,最可能的行動是扔掉武器,舉著雙手,走出戰壕。
美國一般民眾,對於抱著必死勇氣與陣地同歸於盡的烈士,自然是無比崇敬;但是對於被迫交械投降的士兵,也給於充分理解;對於熟悉敵我態勢,在絕境下毅然下令停止抵抗的指揮官的妥協投降行為,被認為是珍惜生命的理智之舉——當然,這要由曆軍事法庭審理和做出判決。
1968年,1月23日,美國間諜船“普韋布洛”號,被北朝鮮三艘魚雷艇、一隻獵潛艦圍捕,船長布克(Lloyd Bucher)剛下令銷毀文件、突圍逃跑的命令,就被北朝鮮開炮懲罰,一名船員當即死亡。船長布克遂又下令停止抵抗……在監獄中,布克又決定和北朝鮮當局采取合作態度,在譴責美國政府的聲明上簽字……1969年,布克在海軍軍事法庭上辯護:我是為了減少士兵們不必要的流血犧牲才下達這些命令的。布克的辯護為美國輿論所接受,海軍軍事法庭也采信了布克的說辭。
美國社會對於自己被敵方俘虜的士兵,十分關切。這一部分原因自然是由於俘虜家屬們掀起的營救行動引起社會注意。更重要的原因,在西方人文思想的長期浸淫之下,珍惜同胞生命已成為社會大眾的潛在道德意識。客觀上來說,政府投入營救人質、俘虜的行動,還是誠惶誠恐、盡心盡力的。僅把政府的行動看成是為討好選民的表演,有失公允。
一旦戰俘獲釋,會受到英雄凱旋式的歡迎。這種歡迎,不是鼓勵人們當俘虜,而是對戰俘恢複自由之身、重返家園的慶祝、對於他們不幸遭遇的同情和撫慰。在敵人監獄裏,俘虜擔驚受怕,或者受到刑罰,或者受到死亡威脅,即使沒有戰功,也已經備受磨難,沒有光榮,也有苦榮。
俘虜返回美國,或者繼續服軍役,或者退役象其他人一樣的正常生活,不會受到社會歧視。他們還有自己的組織“戰俘聯誼會”。有的聯誼會隻是由某場戰爭的俘虜組成,例如“普韋布洛”(Pueblo)號戰俘聯誼會,是由曾被北朝鮮俘虜的船員組成,他們開設網站,互相聯絡。2004年1月28日,原“普韋布洛”號船長布克(Lloyd Bucher)病逝,“普韋布洛”的船員們,出席喪禮,老俘虜們親自抬棺下葬,送俘虜頭領歸天,哀榮備至。
這裏順便提一下,上述的間諜船“普韋布洛”事件後,船員們從北朝鮮釋放回到美國,又經過幾個月的海軍軍事法庭審問,最後宣布全部無罪。但是,船員們仍然得不到“戰俘困鷹章”,原因是當時的美國和北朝鮮沒有處於交戰狀態。船員們應該定義為被扣押的“人質”,還是“戰俘”,引起爭論。經過“普韋布洛”戰俘聯誼會的不斷上訴,最後,終於使五角大樓做出新的決定,在1990年,船員們才得到“困鷹章”的殊榮。
可以說,“戰俘困鷹章”的誕生是人道主義的一大進步,它從法律的角度正麵肯定了戰俘對國家的付出和貢獻,戰俘從負麵的陰影裏走出來。社會輿論改變了俘虜可恥觀念,公眾認同了俘虜曆經的苦難也是對國家的付出。
三、有爭議的話題
我們不得不承認,傳統的“誓死捍衛國家……”的國家主義和珍惜生命的人道主義、人權思想發生了衝突。一個國家要爭取戰爭的勝利,需要用士兵的生命去換取。一味追求勝利,意味著不惜代價地要填進士兵的生命,隻強調珍惜生命,顯然大大降低了戰爭勝利的可能性。這是一個兩難的決策和爭議不斷的話題:
——美國的“戰俘困鷹章”將繳械投降合法化,(即使是在某種場合的投降)使戰士喪失必勝信心,泄了士氣。從軍事的角度不可取。
這話不能說沒根據,自古以來,軍事將領都是鼓勵士兵抱定必死之心上戰場的。兵法雲:“兵置死地而後生”。韓信在打敗楚霸王的戰役中,就采用過背水一戰,死中求生的策略,以少勝多。古羅馬軍隊有“什一法”,敗陣而歸的軍士要列隊點名,然後從1到10循環報數,報道某數的士兵出列,被當場砍掉頭顱。就是說敗陣兵士,有十分之一的要被處死。古羅馬靠著這樣的嚴酷軍法,使得士兵不思退路,終於把斯巴達克奴隸起義鎮壓下去了。
——治軍加入人性化內容,可以使加強軍隊內部的凝聚力,也增強了戰鬥力。
這話也有根據,戰國時期大將吳起愛兵如子,親自為士兵用口吸出腳上瘡口的濃汁,令士兵感動不已,陣前戰不旋踵。吳起用兵如運十指,得心應手,使他屢建戰功,成為古代名將。
不過,美國的“戰俘困鷹章”的設立,不隻是從軍事的角度考慮問題的,既然是國會通過的法案,自然全麵綜合了軍事、民心、文化傳統諸方麵因素。法案是由穿西裝的議員們——而不是穿軍服的將軍們表決的。
設想一下,一個被繳械投降的美國兵,他隻擔憂自己處於敵人監管下的生命安危,不用顧慮自己回國後受到歧視,故國總是張開雙臂在等待他們歸來。他自然會產生強烈的戀國情緒,所謂“身在曹營心在漢”,投降而不變節。一股對身不由己的俘虜的內心的喚力,不就是一種凝聚力——強國之力麽!
也許這才是“戰俘困鷹章”的魅力!
下麵是POW Medal的英文鏈接:Prisoner of War Med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