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之子細訴家庭悲劇
佚名 《 人民文摘 》(2010年第7期)
1933年,一個名叫“蔣海澄”的愛畫畫的青年人,第一次用“艾青”的筆名發表長詩《大堰河——我的保姆》,自此轟動詩壇。“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他的這句詩,曾打動了無數人,令人們感受到詩人火一般的激情。
然而,這位在中國詩壇占有重要地位的大詩人,卻給他的兒子、承繼了父親藝術才華的著名油畫家艾軒留下了難以忘懷的記憶與傷痛。2010年4月10日,艾軒細訴了他與父親艾青之間的恩怨糾葛。
1935年,25歲的艾青聽從父母之命,與張竹茹結婚。1936年,艾青在常州武進女子師範當國文老師,與女學生韋嫈(真名張月琴),即艾軒的母親相識、相愛。1939年,29歲的艾青與18歲的韋嫈結婚,相繼生下女兒艾清明、兒子艾端午。1947年,艾軒在河北深縣小李莊出生。
1955年,艾青與韋嫈離婚,艾軒和姐姐艾清明、哥哥艾端午被判給了父親,妹妹艾梅梅則歸母親撫養。同年,艾青與剛調到中國作家協會的高瑛相識。1956年3月27日,艾青與高瑛結為夫妻。
1945年,我父親和母親奉命先後從延安奔赴華北解放區。到河北張家口後,兩人不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他出現了“生活作風問題”,與母親的關係一度緊張。1947年11月11日,母親生我的時候,他提了一罐雞湯過來看我,手在空中比劃著說,11月11日,不就是一個圭(音gui)字嗎?就叫艾圭圭吧!就因為這個名字,我經常被同學恥笑,說我是“艾烏龜”。上初中時,我向母親要求改名字,姐姐就給我取名為“艾軒”。
他與母親的感情產生了糾葛,我卻在這時來到了人間。所以,他把我當成是感情失敗經曆的一座“標誌性建築”,從沒有正眼瞧過我。大概一歲多的時候,他和母親兩人都忙於革命,我被送到華北保育院撫養。
1949年進入北京後,他和母親關係有所緩和,兩人跑到保育院找到了我。當時我蹲在一個角落裏,由於營養不良,我的雙腳不能長時間站立,兩人把我抱回了家。沒過多久,他與母親的關係再度僵化,又把我寄送到幼兒園,隻有周末才能回家。
回到家裏,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冷冷的,讓我感覺自己是多餘的。我5歲時,有一天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他突然把我拎起來,鎖在黑漆漆的壁櫥裏,任我哭喊他都不開,直到我哭著睡著了,也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麽出來的。
還有一次,我和他坐在一個桌上吃早餐,我說:“爸爸杯中的牛奶比我多。”他聽了站起來,把自己的牛奶倒入我的杯中,眼睛卻盯著我,牛奶一直倒,最後牛奶溢了一桌子,他自己卻坐到沙發上看報去了。白色的牛奶灑了一桌子,那刺眼的顏色我一輩子都記得。
1956年,家裏來了一個陌生女人,他要我們喊她“王阿姨”。實際上她叫高瑛,隻是為了不讓我們到處說,才要我們這樣喊。起初,繼母對我們挺好,後來卻對我們越來越“冷”。
有一件事我記得很清楚,智利詩人聶魯達來我家,高阿姨怕我們丟臉,把我們兄妹三人鎖在了側屋,不讓我們出來。半夜,她把我們從被窩裏拎出來搜身,拷問我們是不是偷吃了蘋果。加之他們兩人因為爭奪存款,經常發生“戰爭”,甚至打得頭破血流,我們兄妹三人一直生活在恐怖之中。得知母親已調到天津,我們決定去投奔她。
那天淩晨,我們收拾了東西準備去天津,父親知道我們要走,但始終沒有出來與我們道別。我們帶著怨恨離開了那個地方。
此後多年,我們幾乎沒有聯係。在我的記憶裏,我跟他隻見過四次麵。1978年,我在成都軍區文化部創作組擔任美術創作員,回北京探親。聽說他從新疆偷偷回來治眼睛,我跑去看他,看著一身軍裝的我,他嚇了一跳,問:“同誌,你找誰?”當我說我是“圭圭”時,他異常興奮。我推測,他見自己的兒子是解放軍,而自己卻是“右派”,感到特別刺激。
上世紀80年代,他又恢複了往日的風光。但之後的兩次見麵,都在不愉快中結束,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要再去那個“家”。最後一次見麵是上世紀90年代初。他要艾未未(艾軒同父異母的弟弟)告訴我,他看了我的畫很震撼,他很想我。後來我也知道,他跟別人說過小時候他們對我不好。為了不讓老爺子掃興,我又一次踏進他家。那時候他已經坐在輪椅上,高阿姨告訴他:“這是圭圭,來看你了。”他回了一句,“圭圭也長大了啊!”當時,我都快50歲了。高阿姨拿出我的畫問他好看嗎?他說:好看。我能感覺到,他有很多話想說,可高阿姨在身邊,他不敢開口。這是他清醒時我們最後一次見麵。我和他這輩子都沒有說上一句知心話,很遺憾。
摘自《三湘都市報》2010.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