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尋找，作者：李薇薇

來源: 看天地 於 2024-10-18 20:43:5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158543 bytes)

尋找——獻給長眠異鄉的知青

 李薇薇 30號院
 
 2024年10月18日 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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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喚離巢的孤雁魂兮歸來
祭奠長眠異鄉的姐妹兄弟
把你的姓名刻在浩瀚寰宇
讓你的靈魂在天堂中安息
 
前言：10月17日，本號刊登作者李薇薇文章《上山下鄉運動已過去了半個多世紀，我們為什麽還要寫知青？》，反響熱烈。很多讀者提出希望看到文中提到的獲獎長詩《尋找》，在征得作者同意後，本號全文刊登此詩，以饗讀者。
 
Image
網絡配圖，圖文無關
 
 
我要去尋找
隻因那麽多熟悉的身影
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要去尋找
隻為那麽多流年的往事
如潮水般奔騰不息
我要去尋找
隻為完成你耄耋父母
死不瞑目的夙願
我要去尋找
隻想慰藉你至愛親朋
望斷天涯的別離
 
我必須去尋找
隻因它承載著我
大半生綿綿不絕的思念
我一定要找到
隻因它寄托著你
幾十載望眼欲穿的歸期
 
出發吧
即刻出發
無需考慮
遙遠的路途
蹣跚的步履
 
不再顧及
斑白的鬢發
羸弱的身軀
 
我要跨越華夏的山川河流
我要踏遍神州的廣袤大地
去尋找
離別多年的知青戰友
去尋找
長眠異鄉的姐妹兄弟
 
我來到寶塔山下的窯洞中
尋找你仰望星空的明亮雙眸
我走進黃河故道的茅草屋
尋找你叩問人生的綿長思緒
我鑽入低矮潮濕的機井房
尋找你對話先哲的睿智頭腦
我駐足四壁透風的牲口棚
尋找你秉燈夜讀的燭光熠熠
 
我探訪彩雲之南的小學校
尋找你傳道解惑的竹林課堂
我爬上湘西寨子的吊腳樓
尋找你爬梳經典的閱讀筆記
我闖進大漠孤煙的戈壁灘
尋找你追逐遠方的仰天長嘯
我穿越蘆花盛開的白洋澱
尋找你壯懷激烈的鏗鏘詩句
 
在白雪皚皚的原始森林
我聽到你順山倒嘍的伐木號子
在一望無際的黑土地上
我看到你負重前行的墾荒足跡
在蒼遠遼闊的內蒙草原
我找到你策馬馳騁的青春倩影
在江南水鄉的泥濘田壟
我望見你汗水濕透的黝黑背脊
在九區蜿蜒的黃河灘上
我照看你剛剛插下的翠綠秧苗
在溝壑縱橫的陝北高原
我嘶吼你信天遊的酣暢酸曲
在重重疊疊的大寨田上
我挑起你壓彎脊梁的寬厚扁擔
在熱火朝天的水利工地
我撫慰你身心疲憊的悠長歎息
 
灑滿夕陽的小河邊
回蕩著你苦悶時的哀怨笛聲
繁星籠罩的打穀場
呢喃著你初戀時的竊竊私語
塵封箱底的日記本
傾訴著你對現實的困惑迷茫
鴻雁捎回的家書中
浸透著你思故鄉的熱淚滴滴
 
我一次又一次地上路
一陣又一陣地喘息
尋找你的腳步已經踉蹌
張望你的雙眼已然昏花
呼喚你的喉嚨幾經沙啞
蒼老的心髒也難以承受
 
可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還有那麽多鮮活的麵容
總是杳無蹤跡
 
我來到牛田洋瘋狂尋覓
台風卷起狂濤告訴我
那八十三名圍墾造田的大學生
早被我深深拋進了海底
 
我趕赴茫茫草原虔誠祈禱
荒草吐著烈焰告訴我
那六十九名撲火的知青
早已化作鳳凰涅槃遠去
 
我登上層層梯田焦急瞭望
穀穗垂下頭顱告訴我
那個被開山石砸倒的知青
再也看不到黎明的晨曦
 
我鑽進茂密的膠林四處搜尋
橡膠樹淌著淚滴告訴我
那知青迷失在原始森林
再也等不到返鄉的汽笛
 
我俯身陡峭的懸崖大聲呼喚
野玫瑰搖著花瓣告訴我
那砍柴的知青墜入了山澗
再也看不到來年的新綠
 
我拂去炕桌的塵埃仔細查看
詩集用褪色的墨跡告訴我
那詩人已被惡魔吞噬
再也無法表白愛的心跡
 
我走進潔白的產房輕聲詢問
助產士含著熱淚告訴我
那女知青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再也聽不到新生命的哭啼
 
你走得那樣輕率
一個罔顧生命的空洞口號
就讓剛剛啟錨的人生航船
消失在遙遠天際
 
你走得那樣著急
一次不講科學的盲目指揮
就讓初次綻放的璀璨花朵
凋零在疾風驟雨
 
你走得那麽突然
一輛不慎翻倒的拖拉機
就讓玉樹臨風的小夥
改變了生命軌跡
 
你走得那麽慘烈
一頭人麵獸心的色狼
就使冰清玉潔的姑娘
辜負了母親的嫁衣
 
你走得那樣憋屈
一次荒誕不經的政審
就讓你萬念俱灰斷然赴死
沒有片刻遲疑和恐懼
 
你走得那樣決絕
一個隨意羅織的罪名
就讓你百口莫辯投入黑水
化為深潭沉睡的淤泥
 
你走得那麽匆忙
顧不上與戰友告別
來不及與戀人擁吻
沒留下一個字的遺囑
甚至沒給白發雙親發出最後一封信息
 
你死得實在令人痛惜
青春本可以更加多彩
人生本應有更多機遇
你們本該體味到
家的溫馨愛的甜蜜
 
與大自然的愚蠢抗爭
把多少知青送上死神的祭壇
疾病意外帶來的死亡
讓多少父母痛失摯愛的子女
 
那幽暗逼仄的死穴
埋葬了多少戀人對愛情的承諾
那陰森恐怖的地獄
夭折了多少知青對未來的期許
 
我昂起頭顱叩問蒼天
我俯下腰身質詢大地
那五萬多
五萬多啊
死不瞑目的冤魂
青春健碩的軀體
究竟都被拋到了哪裏
 
我繼續尋找
從滿頭青絲尋到皓首蒼顏
從健步如飛找到蹣跚步履
在斷壁殘垣的廢墟裏徘徊
在荊棘叢生的荒野中遊弋
在磷火閃爍的墳塋間踟躇
在大山深處的墓碑前尋覓
 
如煙蔓草中
傳來幾聲烏鴉的悲啼
座座落滿枯葉的墳塋
荒蕪在淒風苦雨
 
一抔黃土
遮蓋你如花似玉的容顏
幾叢荊棘
陪伴你殘缺不全的遺體
 
泣血的碑文
昭示著善良和悲憫
孤墳與塵沙
浸透了鮮血和暴戾
 
白晝如焚
寂寞曠野中
隻有苦澀的北風
摩挲你充滿英氣的臉龐
黑夜孤寂
茫茫天地間
唯見迷蒙的細雨
敲打你長眠不醒的身體
 
那是你嗎
就是你
石碑上鐫刻著你的名字
記載著你的生命年輪
還有再也回不去的出生地
 
那是你嗎
不像你
半個多世紀的風雨磨礪
你十八歲的遺照已然斑駁
早已失去了勃勃生機
 
風瑟天寒
月沉星稀
我撲倒在奈何橋頭
與你天地遙望
大悲無聲
哽咽無語
五十載靈與肉的煎熬
耗幹了我的淚泉
唯剩痛徹心扉的顫栗
 
鬆濤哀鳴
秋風悲泣
仿佛向上蒼發出詰問
為什麽
讓一代人告別深造夢想
勞累其筋骨
饑餓其體膚
用最美的年華來妝點愚昧
 
為什麽
讓五萬多學子魂斷異鄉
凍餒於荒野
暴屍於溝渠
用寶貴的生命為荒唐獻祭
 
為什麽
讓千萬兒女離鄉別土
造成人類曆史上最大的遷徙
為什麽
逆世界文明潮流而動
帶來和平年代的慘烈悲劇
 
歲月如梭
彈指半個世紀
改革的春風已將陰霾吹散
開放的洪流已把汙淖蕩滌
 
此刻
在你的墓碑前
有千百萬知青聚集
垂下高貴的頭顱
彎下蒼老的身驅
獻上心中最美麗的百合花
吟唱世間最動聽的安魂曲
 
百鳥噤聲
江河無波
和一千七百萬知青共同祭奠
那是你不死的魂魄感動了上帝
 
我多想穿越時空
再回到泥牆瓦灶的茅草屋
和你一起翻閱泛黃的書籍
我多想來到村口的榕樹下
重溫昔日青春的惡作劇
我多想拉起悠揚的手風琴
再聽你含淚低吟《思鄉曲》
我多想撥亮那盞小油燈
伴你書寫苦澀的插隊日記
我多想掃除灶台的灰塵
再為你煮一碗噴香的小米
我多想對著情深意篤的老伴
坦言為你珍藏的初戀秘密
我多想帶著膝下的兒女孫輩
叫你一聲爺爺奶奶叔叔阿姨
我多想拿出剛拍的全家福
與你分享未及品嚐的溫馨甜蜜
 
透過含淚的雙眸
我依稀望見
你的生命已融入了片片春泥
滋養著腳下辛勤耕耘的土地
你的身軀已幻化成參天大樹
庇護著身邊命運多舛的兄弟
你的熱血已匯入了長江大河
澆灌著白山黑土的層層新綠
你的雙眸已凝結為漫天星辰
注視著知青戰友的人間悲喜
 
拂去曆史的塵埃
我依然堅信
你用生命犁鏵開拓的沃土
終將擯棄愚昧和貧瘠
你用集體請願發出的怒吼
終將鞭撻醜陋和封閉
 
凝視不死的忠魂
我衷心祈盼
你用錚錚鐵骨敲響的警鍾
將警示中華兒女
牢記動亂的苦難和悲哀
你用絕食割腕喚醒的良知
將告誡千秋萬代
弘揚人性的尊嚴和正義
 
麵對沉睡的英靈
我衷心希望
共和國在實現夢想的曆程中
別再重演昔日的悲劇
後來人在奔向未來的征途上
永不留下黑色的印跡
 
安息吧
我親愛的知青戰友
安息吧
我親愛的姐妹兄弟
噩夢已醒
嚴冬已去
你離去的世界定將一去不返
你期待的未來終將繁花絢麗
 
安息吧
安息
 
我知道
此生我們無緣再見
終有一天
我們將相會在遙遠天際
 
我要發掘那如煙的往事
我要啟封那遙遠的記憶
絕不容逆風沉埋蹉跎歲月
絕不讓曆史抹去你的痕跡
 
我要拿起如櫞的大筆
我要寫下永恒的詩句
召喚離巢的孤雁魂兮歸來
祭奠長眠異鄉的姐妹兄弟
把你的姓名刻在浩瀚寰宇
讓你的靈魂在天堂中安息
 
作者：李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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