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力:道歉、反思與和解——北大反右研究
今年9月16日,宋彬彬去世,引起了一波關於文革暴力以及相關道歉與反思的爭論。筆者近年做北大反右運動研究,對北大文革史亦有關注。北大文革中的死難者甚眾,至今卻沒有見到任何施害者出麵擔責、道歉。相較於文革參與者,北大五七反右參與者對曆史的態度,有較大不同。
北大反右的道歉
親曆北大五七反右的學長,有相當一些人,對當年給同學造成的傷害,表示了道歉。依筆者的觀察,道歉有不同的形式。
直陳式道歉
右派改正之後,一些在反右中比較積極的同學,了解到右派同學在20年中經曆的苦難,對反右中的行為感到愧疚,他們對當年受過傷害的同學,直接表示了道歉。
北大中文係文學專業55級年級黨支部書記陳丹晨,在文革後向他在任時劃為右派的所有同學一一道歉,並在回憶文章中表示了深刻反思和懺悔,他對筆者多次表示,這是他終生難以釋懷的欠債。
中文係54級新聞專業1班黨支部書記牛健,在1998年百年校慶同學返校聚會時,當麵向所有打成右派的同學道歉。聚會後,他還給沒有見到麵的右派同學寫信道歉。右派同學張玲回憶:牛健給她寫信說,張玲小妹,牛大哥給你道歉了。牛健的誠懇道歉贏得了同學的諒解。
中文係54級文學專業1班黨支部書記周述曾,當年奉命對同年級同學張元勳、沈澤宜進行批判,並對沈澤宜進行分化瓦解。他在回憶當年時說“過後想起來,我們的言行幼稚得可笑而可悲,這一直讓我深深地感到內疚。”他為一直沒有機會見到沈澤宜當麵道歉,而不能釋懷。
中文係54級語言班黨支部書記曹先擢,反右時並不積極,但文革後仍對自己批判過本班右派同學田樹生表示了道歉。
數學係54級黨員學生幹部武際可,在年級同學回憶錄中說:我經常為“反右”中服從組織,做馴服工具,做了一些傷害同學的事而有一種負罪感。在極左的年代裏,我充任了年級班幹部,難免由於我的“努力工作”給同學帶來傷害,回想於此,經常內疚,特向各位致歉意。
物理係氣象專業55級黨支部書記丁民仆,在同學聚會上數次向反右中受到傷害的同學表示歉意。
化學係55級黨員、學生幹部葉蘊華、閆澤群多次向反右中被打成右派的同學道歉,真誠表達懺悔。葉蘊華說:有些同學接受道歉,原諒我們,是他們的寬容。有些同學還是恨我們,我也很理解,因為我們當年確實很積極。這是我在北大70年抹不掉的心痛回憶。閆澤群說:盡管同學接受了我的道歉,表示諒解。我仍然感覺這是我一輩子都愧疚的大事。
化學係56級2班團支部書記侯永庚,對班裏三位右派同學的遭遇感到非常痛心,他對同學說:我們錯了,反右是不應當的,我們班上三個右派都是好同學呀!1997年,右派同學陳克重第一次參加同學聚會,當時侯永庚已經雙目失明,他聽到陳克重來了,馬上站起來,深深地一鞠躬,說:陳克重同學,我向你道歉……。由於失明,他沒有看到,陳克重正站在他身後。
化學係57級有一個從留蘇預備班轉來的同學李世昌,因中蘇關係惡化,留學作罷,轉來化學係。他在留蘇預備班因留學未成發了一些牢騷。57級黨支部派團支委張建成去預備班收集李世昌的所謂反黨言論,在係領導授意下,將李世昌打成右派。李世昌被開除學籍,後不知所蹤。張建成深感愧疚,他和班裏同學表示:我們班太對不住李世昌同學了。
西語係英語專業56級班長秦光道在接受筆者采訪時說:顧文選是我們班的同學,他是從公安部門來的,知道一些內幕,講了出來。我們當時的思想對國家很信任,認為他反黨。還有一些同學,也對一些社會現象有看法。我們同一個寢室的同學梁鹿亭,我跟他是好友,後來因為他揭露一些黑暗麵,我跟他發生分歧,他被打成右派了。英語專業55級一個同學朱辛介,留級到我們班,他也是被打成右派的,在我們班被批得很厲害。我也參與了對右派的批判,我們當時是很真心地擁護黨,確實不是故意傷害這些同學,但是現在看,我們是錯誤的,錯了就是錯了,我給打成右派的同學都道歉了。
有的學生幹部在接受筆者采訪時,對一直未能謀麵的右派同學表示了歉意。東語係越南語專業56級團支部書記桂智貞對筆者說:她對當年把同學李唐宣打成右派感到歉疚。她說“反右這樣的事情是再也不能出現了,害了人家同學一輩子。”
有些在反右中批判過學生的老師也向學生表示了歉意,數學係教師,後來擔任北大校長的丁石孫先生當年擔任係秘書,也參與了對右派學生的批判和監管。他在文革後對他監管的右派學生來向榮說:整你們整錯了,我們太左了。中文係係主任楊晦先生曾批判過右派劉紹棠,八十年代他見到劉紹棠時說:1957年我在大會上批判你,很對不住你。生物係教授陳守良是當年係總支書記,晚年多次對右派學生表示道歉,並支持在係史中比較詳細地記錄反右情況及公布所有右派名單。
補償式道歉
北大53級—56級的很多學長,雖然沒有向右派同學直接道歉,但是用各種補償方式表示了歉意。
不少係級在同學聚會時,對右派同學給予特殊關照,以表示歉意。
數學係54級1班右派學生孫傳儀回憶:1988年畢業三十周年,我們年級舉辦過一次較大的校友聚會,聚會中雖未有人口頭表達歉意,但畢竟都是高智商的人,是非觀念並不糊塗。同學們的誠意體現在我的待遇上,如報銷我赴京的來回路費,將我定為1班的聚會召集人,幾位同學先後為我聯係京中的工作等。
物理係56級右派學生顧根濤,在被劃為右派後曾跳城牆自殺未遂,傷及腿腳,行動不便。物56級同學聚會時,對顧根濤悉心照顧,有熱心同學主動接送。
1998年百年校慶時,中文係55級同學聚會於北大,同學們把唯一一張去人民大會堂參加慶祝大會的票給了當年被打成中右,經曆坎坷的同學林學球。
物理係54級學生朱自瑩對筆者說:他們在上海的同學多次組織去旅遊,因被打成右派的王克岩同學經濟不寬裕,他們每次都不讓王克岩分擔費用。
法律係56級2班同學2006年紀念入學50周年聚會,特意為右派同學曾廣甲祝賀八十大壽,準備了生日大蛋糕。曾廣甲聚會後給同學寫信表示非常感動,他說:那次班級聚會前和開會時,有同學向我表示歉意。在這件事情上(“反右派”),凡是和我以前見過麵的我班同學,都向我表示過歉意。在那樣的年代,那樣的曆史背景下,所發生的事情,是不怪同學們的。
因很多經曆反右的班級在照畢業像時,沒有讓右派同學參加,為了表示對他們的歉意,有的班級設法彌補。物理係氣象專業54級有同學在畢業照的上角用紅字標出了未能參加畢業照同學的名字。
一些右派同學在患病治療以及生活遇到困難時,獲得了來自同學的幫助和支持。化學係53級右派同學侯蓮弟在2001年患尿毒症,病情惡化,急需透析。但其天津的工作單位已瀕臨倒閉,無法報銷醫藥費,該年級同學了解情況後,一麵委托在天津的同學向有關部門反映請求幫助,一麵發動各地同學捐款,很快籌集到四萬多元,由彭崇慧等同學專程送往天津,並代表同學慰問看望。同學的真情幫助令侯蓮弟非常感動,她給同學們寫了感謝信,表達了衷心的感激。物理係54級右派同學劉顯聲因一個兒子患病殘疾,生活上遇到不少困難,老同學王勵等都給予他力所能及的幫助。
道歉中的反思救贖與跟風表態
一些經曆反右的學生幹部以救贖的方式完成了對受害同學的道歉,他們的行為已超越了單純道歉的層麵。印象最深的是中文係新聞專業54級3班黨支部書記陸拂為。
北大中文係新聞專業54級,是反右重災區,104個同學,有18人劃為右派,其中包括林昭。這些同學在反右之後的二十年中,經曆了各種苦難困厄,有人含冤而死,有人下落不明。在1978年55號文件下達後,這些同學的命運才迎來了轉機。然而,在1958年,北大中文係新聞專業就轉到了人民大學,隻有54級是從北大畢業,之後的55級至57級,均為北大入學,人大畢業。在右派改正工作開始後,北大認為新聞專業已轉至人大,改正工作應由人大負責,而人大認為,右派是在北大打的,檔案也在北大,應由北大負責改正。時任人大新聞係係主任羅列曾在反右時擔任北大中文係副主任,為人正直,曾保護過林昭,他有心接手此事,但他當年已年過花甲,且工作繁忙,力不從心。他為此事找到時任新華社記者的陸拂為。陸拂為當年是新聞專業54級3班的支部書記,由他來做整個新聞專業的右派改正,其實沒有合適的名義和理由,但陸拂為接受了這個費力的工作。他要去北大查右派和中右同學檔案,53、54、55、56幾個年級總數有六七十人,還需要查出右派和中右同學當時的工作單位、通訊地址,給他們一一寄出改正通知書。有些右派同學還牽涉到曆史問題,後來政治運動的問題,均要一一核查,與有關部門聯係,進行處理。54級新聞專業右派學生文秉勳回憶:55號文件下達以後,我就想去申訴我的問題,後來聽說人大新聞係不管這個事,我就去了北大。那天我到北大,走到離中文係不遠的地方,看到一個人從中文係出來,感覺很眼熟,走近一看,是我們年級另外一個右派同學鄧蔭柯,他一見到我就說,別去中文係了,這裏也不管,咱們去找陸拂為吧!我們一起到了陸拂為家,看到他家裏到處擺的都是我們這些人的材料。他熱情招呼我們,告訴我們會盡快處理我們的問題。我回去不久之後就收到了改正通知書。我們右派同學都非常感謝陸拂為,如果沒有他擔當這件事,我們的改正至少要推遲半年。54級新聞專業另一個右派同學劉發清回憶:我當年在甘肅禮縣石橋中學任教,很多年沒有對外聯係。我在55號文件後半年才聽說右派改正的消息,於是給羅列老師寫信詢問,又過了幾個月,收到了改正通知書。陸拂為告訴我,因為不知道我在哪裏,開始時把改正通知書寄到我的家鄉廣東梅縣有關部門,後來羅列老師把我的信轉給他,他才從梅縣要回我的改正通知書,寄到甘肅禮縣我的學校。陸拂為辛辛苦苦完成這項任務,為了什麽,我認為,他是為了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同學早日收到“改正通知書”,使我們及親友早日解除精神枷鎖,享受第二次解放的快樂。
陸拂為不僅一手承擔了右派同學的改正工作,而且盡一己之力,為同學找到施展能力和才華的崗位。新聞專業54級右派學生王國鄉,被同學認為是最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陸拂為最先處理了王國鄉的改正,王國鄉開始被當地分配在河南唐河縣統計局工作。陸拂為向新華社領導力薦王國鄉,陳述王國鄉的才華與能力,他說:一個王國鄉頂十個陸拂為。這樣,王國鄉得以調到新華社河南分社任記者,這個工作使王國鄉拓展了眼界和人脈,為他後來從事經濟學研究提供了條件和可能。
陸拂為更受稱道的壯舉是與穆青、郭超人合寫長篇文章《曆史的審判》,首次公開了同學林昭的冤案,後來林昭的英名廣為人知,陸拂為功不可沒。
救贖需要對曆史有深刻反思,筆者接觸到的一些痛切反思曆史的學長,都有令人感動的人性救贖。當年的學生幹部陳丹晨、葉蘊華、武際可都對筆者的工作給予極大的支持和幫助。筆者有任何問題請教,耄耋高齡的幾位學長均有問必答,有些問題如果他們不清楚,會盡力找其他知情人詢問,他們的盡心竭力,令我感到他們似乎是在還債,拳拳之心令人深為感動。閆澤群學長與我互動交流甚多,他會經常談到他對反右和政治運動的反思,他說:你的每一篇文章我都是一口氣讀完的,作為當年把同學打成右派的一分子,我一直從內心深處愧疚。你把我同代被打成右派校友的悲慘命運寫出來,非常有意義,讓我們的後代懂得,多數人專政也是非常可怕的。
有些反右主持者的道歉似乎是為環境所迫的政治表態。政治表態式的道歉是一種大形勢下的跟風,沒有什麽反思可言,因此,在不同的場合會說不同的話。
當年哲學係的黨總支書記王慶淑,在文革後曾經見到右派就道歉,哲學係55級右派學生黃學詩說:文革結束,她來太原,我去拜訪她,她拉著我的手說:“當時我們都左得可愛,讓你受罪了……”。可是前兩年筆者聯係到王慶淑,請她回憶哲學係的反右,她卻一再表功:如果不是我在哲學係,不知要多打多少右派。那誰誰誰就是我保下來的。她講了很多她在文革中受迫害的細節,聽起來她就是一個受難者和保護受難者的角色。實事求是地說,王慶淑在反右中的確保護過某些師生,但對於哲學係所劃的40多名右派,她仍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哲學係很多人都回憶過她的極左行為。她在文革後的道歉和對筆者的表述前後矛盾,實在難以確定她的真實態度。
筆者采訪到的另一個係的總支書記,據該係右派學生說,他曾經寫信給有些學生道歉。但在接受采訪時,他也沒有任何歉意表示,他說:那某某某老師,他寫了那麽大的一張大字報,我不能不打他右派。學生右派,都是學生會負責的,我不清楚。這種回避和推責,很難令人相信他當年的道歉有多少誠意。
不道歉的種種人
有些在反右中表現積極的學生幹部,在文革後完全沒有任何道歉的表示。
數學係55級學生幹部秦宛順,在反右中特別積極,極力把同學打成右派,有同學回憶說,55級數學專業的右派,很多都跟秦宛順有關。更有些同學直言秦宛順人品很壞。秦宛順因反右中的積極表現留校任教,文革中成為左派頭頭,繼續整人,他對數學係董鐵寶、董懷允教授的自殺負有直接責任。文革後,秦宛順調到經濟係,他沒有參加任何同學聚會,沒有對任何一位受害同學表示過歉意。
物理係56級學生黨支部書記李吉士,是反右中的核心人物。他利用自己掌握的生殺予奪大權,任意胡為。他要求同學都要向他匯報思想,有的同學,沒有任何言行,僅因為不願向他匯報思想,就被他劃為右派。物56級右派學生顧雲,多年不能從事專業工作,文革末期,環境鬆動,謀求專業對口,聯係調往中科院所屬等離子體物理研究所,但其檔案卻在物理所擱淺一年多,音訊全無。後來打聽方知,該所的人事部負責人正是李吉士。顧雲感歎冤家路窄,個人命運竟一再被一個人左右。後來幸得另一位熱心同學陳春先大力協助,才調入該所。李吉士在2011年出版的個人回憶錄中,提到反右,輕描淡寫地說:我不得不組織大家整理材料,把認為有問題的人的材料呈報上級,上級根據所報材料,將一部分人劃成右派進行批判。時緊時鬆折騰了一個學期,差不多一個班抓出一個右派,少數班有兩個。最終,我們年級還是沒有達到上級要求的指標。(見李吉士《求真隨想錄》第54-55頁,華夏出版社)物56級劃右的情況真是這樣嗎?該年級學生右派王紹渝做了統計,他說:我們年級共有432人,分成14個小班,而到二年級又調整合並為10個班。劃右派是在二年級上學期進行的。如果按照李(吉士)的說法,似乎全年級劃的右派不會超過20人,指標也不超過5%,而實際上,全年級共劃了39名右派,占全年級人數的9%,有7個班,每班都劃了3名以上,其中有兩個班各劃5名,最多的一個班竟劃了8名。(見王紹渝《青春的“改造”故事》載《北京大學物理專業1956級回憶錄》第127頁)李吉士的這種歪曲曆史、美化自己的態度,受到了同學的一致譴責,他也從未參加過同學聚會。
物理係54級,是全校反右中有名的重災區,該年級共打了32名右派。在1998年百年校慶聚會時,當年的學生黨支部書記李守中向同學表示了道歉,而其他當年的積極分子,並沒有任何表示。有同學要求當年表現極左的學生幹部曹文舉道歉,被曹文舉拒絕。右派學生張雲鶚,參加聚會後感覺很失望,他說,當年極左的那些人,就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道歉與和解
北大經曆反右的一些集體,在學生幹部與同學真誠道歉後,右派同學接受了道歉,達成了和解。如上述法律係56級右派學生曾廣甲所說,當時的曆史背景是那樣的,不怪同學們。
值得一提的是,兩位右派同學表現了以德報怨的態度。
圖書館係56級右派學生李修宇,在被打成右派後,曾跳樓自殺未遂,在住院治療期間,被迫寫了認罪書,回來後以叛黨罪名繼續接受批判,並被發配到門頭溝農村勞動兩年。右派改正後,他主動發起與同學和解。他出差到各地,都主動去看望同學,很多同學都為之感動。但他也曾遭到莫名的冷遇,當年的班級黨支部書記黃愛華,是將李修宇劃為右派的主持者,李修宇不計前嫌,專程到北大,找到黃愛華的住址登門拜訪,不料黃愛華的態度卻非常冷漠,這令李修宇感到寒心。
化學係54級右派學生李世榮,是一位熱誠仗義,品德高尚的人。他被打成右派後,仍不避嫌隙,幫助其他難友。1960年,他在北京街頭偶遇同年級右派同學梁成金,他將自己排隊買到的罐頭送給了已有身孕,沒買到罐頭的梁成金。當梁成金遭遇婚變,需要到當年登記結婚的辦事處索取結婚證明,身在香港的梁成金在萬般無奈之中,求助於李世榮,李世榮費盡周折,幫她找到了需要的證明。右派改正後,李世榮主動與同學和解。他曾下海辦公司,有些積蓄,但絕非大款,然而每次同學聚會,他都主動承擔所有費用,熱情招待所有同學。
不是所有的道歉都會被接受,有些受難者拒絕了道歉。
數學係助教劉時衡,當年因為出身不好,肅反時挨過整,在57年鳴放時謹言慎行,但他遇到參加鳴放的學生,向他了解肅反時挨整的情況,以作為大字報的素材,他還是寫了自己的經曆提供給學生。反右開始,劉時衡這個私下裏的行動被一位知情的經濟係年輕教師舉報,成為劉時衡被劃為右派的重要證據。右派改正後,當年舉報他,後來成為學界巨擘的經濟係教師,得知劉時衡已知曉此事,曾兩次登門向劉時衡道歉。倔強的劉時衡沒有接受道歉,但對此事保持了沉默。
中文係56級1班團支部書記趙遐秋,是反右中的積極分子。她在文革後憶及往事,非常懺悔。她向當年打成右派的同學道歉。右派同學曹國臣表示了諒解。但另一位右派同學黃一寧拒絕接受道歉,並拒絕與她同桌共餐。
數學係54級學生劉景麟,在校時成績優異。他反右中沒有任何言論,仍被栽上思想反動的罪名而打成中右,58年拔白旗時又成為白專典型。成績拔尖的他被發配到內蒙,蹉跎半生。他接受筆者采訪時說,我們同學聚會,好幾個留校的同學見到我都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們想說什麽。但是我覺得,不可能有真正的和解。因為我們為政治運動所付出的代價,不僅僅是政治上的被歧視,還有一生的學術道路。
往事並不如煙,受難者有不接受道歉的權利,反右給他們帶來的半生坎坷,二十年苦難,不是道歉所能補償的。但道歉是一種態度。真誠的道歉是值得肯定的,而反思和救贖是值得讚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