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生活近半年了，與各種人交流，總能常常聽到：“這太卷了”！ “卷怕了！” “咱卷不過，打道回府了！”……
聽得耳朵起繭子了，我對“卷”起了興趣，查了網上解答，綜合如下：
“卷”也稱“內卷”，是自2020年興起的網絡用語。係指社會或個人在參與某個活動或競爭時，付出了過多的努力和時間，導致身心疲憊，甚至出現了負麵影響。此詞最早源於考試或學習場景，現在則被廣泛用於形容各種競爭激烈、壓力過大的場合。“卷”其實也就是同行間競相付出更多努力以爭奪有限資源，從而導致個體“收益努力比”下降的現象，也就是說努力“通貨膨脹”了，達不到預期效果了，導致失敗者眾。
依我理解“內卷”就是“惡性競爭、二敗俱傷、奮鬥膨脹、一敗塗地”！
最近在各地旅遊，接觸到一些親友、出租車司機、小飯館老板、小企業主，與他們交流，從他們的人生經曆，逐漸理解了活生生的“卷”……
內卷首先在校園裏開始，我的一個很要好的同事的女兒嫁給一個煤老板兒子富二代，生了兒子是小皇帝卻不是學霸，從幼兒園起就因為家長的快樂童年觀念，沒有去報各種培訓班，因而落後於同班小朋友，其他孩子英語琅琅上口，數學會做加減一百內，語文會念唐詩幾十首；這外孫子隻會玩耍打遊戲機，以及跟看幼兒園的正規課程上，但老師顯然認為他不聰明，加上調皮搗蛋，後來竟被市立幼兒園勸退。反正家裏有礦有錢，就去上了私立學校，其間也曾努力過，但基礎差哪趕得上？混到小學畢業，也還是在班上墊底。父母發愁了，也怕傷孩子自尊心，就去弄個全家快速移民愛爾蘭，搞個假洋鬼子身份進了福州美國學校，學費昂貴，競爭激烈，但這孩子學業從小落後，幹脆躺平不求上進。而且家裏認為將來反正接班當煤老板，上那麽好的大學幹嘛？現在高中快畢業了，正準備去愛爾蘭上個三流大學混個學位呢！
這是富家子弟在教育方麵的抗“卷”法，窮人也有辦法。旅遊到郊區住民宿，認識了清潔女工小妙，她是個單親媽媽，原來在城裏打工，但工資低又要交房租，所剩無幾，眼看兒子六歲了，窮人也把培養孩子當作人生大目標啊！小妙也想通過教育把孩子培養成人上人，念大學當公務員。她知道這民宿旁有個鎮中心小學挺不錯，於是從城市辭工到這吃住全包的民宿裏打工，讓孩子就近入學，她總是教訓兒子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小妙的如意算盤是：兒子小學畢業了若能考上縣一中，最好是市一中，小妙就再找工到學校附近，總之一定要把孩子供出來，上個好大學，考上公務員……小妙滿臉陶醉，夢幻般的憧憬著！貧寒的單身母親也自動卷入教育競爭，但願她和兒子都能實現願景！
然後是出租車網約車司機的“卷”，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我們前幾天去西安時，送我們去機場的滴滴司機是個女人，她說原來是和妹妹一起開“姐妹花”早歺店的，已經開十幾年了，天天半夜起來揉麵發麵、做包子、擀麵條、炸油條、熬粥、磨豆漿，累死累活，除去房租和本錢，生活水準好歹比去外麵打工好點兒。就這樣吧今年也撐不下去了，同一條街又開兩家快歺連鎖店，什麽“九號食堂”、“八號早點”什麽的，甚至連肯德基麥當勞都開始賣早點，他們花樣多價格更低廉，生生地把她的“姐妹花”小店給弄到門可羅雀關門大吉。妹妹回家帶孫子了，這女人會開車，就當上滴滴網約車司機。也算是從歺飲界卷成了女車夫。
更令人驚呀的卷法是從福州機場打滴滴網約車時發現的。本來我們已經上手機查看滴滴車，但因車子都在機場外排隊，需要十分鍾後才能到達，這時一個年輕小夥子過來了，說幫我們拚車，更便宜但要繞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我們又累又乏隻想快點到家就否決了，小夥子不死心，說幫我們找車馬上開，價格與上網打車相同約¥150元 ，先生心急回家，就同意了坐小夥子介紹的車子。走到車旁，聽到司機與小夥子講己從網約車平台下線來接我們這單子，我本來怪先生貪快坐黑車，這下知道這也是網約車，於是就向司機情況。這才知道出租車的“內卷”情況……
原來福州象許多城市一樣， 由於出租車行業門檻低，所以從業者眾，狼多肉少，的哥們搶單多少決定收入高低，所以又滋生了截單的“黃牛”，以福州國際機場為例，每晚在機場等客戶的出租車有八九百輛，排隊在機場停車場等待網約平台派單時間長達四小時以上，所以一夥奸滑的“黃牛”就攔住急於乘車的旅客，允諾相同價格即刻開車的條件，與網約平台搶單，司機告訴我們，“黃牛”每單傭金是50元，與滴滴平台的抽取三分之一差不多。
我聽了頗有些激奮：“ 這不是非法剝削嗎？”
“嗯！排隊太久，平台派單太慢，昨天我等了6個多小時才派到一單，隻好跟黃牛們搞好關係，穿插弄一二單，不然呆呆等平台派單要餓死！”
司機又接著訴說生活的艱辛和內卷，他開的是電車，充電費加租車保險，一天要花掉200多元，所以每天業務量要達到500元，每月才能有八九千元的收入，而這目標經常達不到，因為跑一趟機場來回100公裏，扣去平台或黃牛費，高速公路費，隻能淨賺75元，回頭經常是空車，排隊等客戶時間太長，每天隻能派到二三單，若不是加上熟客朋友和市內小單，根本達不到收入線，找“黃牛”搶單實屬無奈……
唉！底層百姓恨“內卷”哪！
司機還說他原本是在閩北老家開木材加工廠的，把大樹鋸成薄板塊賣出，但近年來，大型的建材廠開到了他的家鄉，進口木料擠走了他的業務，他破產了欠一身債，隻好來福州開出租車過渡一下…… 看！又一個“內卷”典型！
“內卷”無處不在，上周去離福州七十多公裏的一個風景區雪峰禪寺玩，住在民宿裏，主人介紹我們去“雪峰溫馨土菜館”裏吃飯，這是一間狹長的約100平方米的歺館，主打“柴火雞鴨”，“新鮮蔬菜”，問了才明白是用山上砍的柴火塞進新型老灶來煮土雞土鴨，據說美味逆天！我不明白雞鴨的味道與燒柴火或者煤塊煮有什麽關係，是火候決定味道？還是柴火煙氣使雞肉別有風味？見到我們不解的表情，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男人說；“ 我姓王是廚師，請跟我到後麵看灶台！”
嗬，這個灶台真奇妙，圓形的木質桌麵上放一個能旋轉的玻璃桌麵，桌麵中間的深洞嵌著一口最大號的鑄鐵鍋，支撐桌麵的是一個四方形的金屬灶膛，下方有個圓形開口，廚師示範如何喂入柴火、點火，我們馬上見到熊熊燃燒的紅火焰升騰，屋內無煙囪，亦無煙氣味，原來這就是新型飯桌兼灶膛的精髓，一個鐵皮管連接著灶膛，埋在地下，延伸到屋外的空中，煙氣消散在後院中，灶台間不見煙囪裝置，清清爽爽的，變成了廚房兼歺室。這樣一個桌灶要一萬多元呢！廚師小王戴著眼鏡，長得斯斯文文的，依次往熱鍋裏倒入茶油，薑蔥蒜，放入土雞肉，又加上香茹金針翻炒、加水，加鹽，蓋上一個巨無霸的木鍋蓋……
等待柴火雞煮熟的當兒，小王告訴我們，所有的食材都是他家自己菜園子生長的，種了常見的蔬菜、養了雞鴨鵝豬羊，溪魚也是自己撈的，就是要為城裏來旅遊的客人提供真正的農家菜美食。
這時小王的媽媽過來了，六十多歲的年齡，瘦小精幹，穿著花襯衫，舉止談吐大方，見過大世麵的模樣，她說：“這歺館我開四十年了，是村裏最久的。現在老了，給兒子媳婦去幹吧！”
店裏就隻有我們一行四人在大快朵頤，小王不時地過來添柴加水，微笑耐心地回答我們的問題。
原來，小王是被卷回老家的。他畢業於省城大學的土木工程專業，在省內幾家對口公司工作過，後來自己開公司接工程，曾經紅火過一陣，娶妻生子，以為就這樣脫胎換骨成為城裏人了。但從前年開始，幾乎接不到業務了，公司隻好解散。正好老媽的土菜館需要人接手，小王就攜妻帶子回鄉，成了土菜館老板兼廚師和跑堂一把抓，老媽還在輔佐，妻子隻在周末和假期帶孩子回來時打打雜，周一到周五，要陪伴三歲半的兒子在鎮裏上幼兒園。
“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在鎮裏上完幼兒園後，等他上小學了，我們可能再搬回市裏，大城市的教育資源好，不會誤了孩子！”
小王淡淡道：“ 我現在除了開小飯館，還拉幾個民工在村裏搞水利工程，能賺些外快，也算不埋沒了大學裏的專業！”
小王對著我們笑笑，不知道是掩蓋著被卷的辛酸，還是滿意於自己對人生轉折點的綏靖策略……
據說這幾年除了歺飲業，什麽生意都不好做。民以食為天，不管經濟如何下滑，滿足味蕾還是基本的需求。但根據我的觀察，歺飲業也是處於大卷之中。
我家所在小區朝街麵一樓全部都是店麵，各種小吃店，有全國聯營的“沙縣小吃”“小叫天”“醉得意”“絕味鴨脖”也有本地小吃“老福州”“撈化” “魚豆腐”以及一些水果店和花店，形成一條百來米長的美食街。三個多月前發現在拐角處新開了一家“天欣聚”閩菜小吃，裝修得挺新潮，樓上樓下又幹淨又舒適，菜品都價廉味美，多數不到¥30， 都是小時候的味道。於是我們常去吃，還帶朋友去小聚，又介紹一些親友去用歺，大家都交口稱讚。後來我們去青島避暑兩個月，回來後再造訪此店，唉！已經鐵將軍把門，店裏一片漆黑，門口連個告示都沒有！
另外一家全省連鎖便利店，在牙醫診所旁邊。裏麵賣的鮮海蠣是從海邊直運來的，新鮮極了，還有魚丸炸魚都特別可口，每次看牙後都賞賜自己幾盒。也是時隔兩個月，也無聲無息地關門大吉了！
兩家店的失敗原因無從探究，但卷不過同行是板上釘釘的！
各行各業卷啊卷，何時了？其實良性競爭對社會發展和顧客需求有益，但惡性競爭對當事人和從業者卻是毀滅性打擊。
屈原在離騷中的千古名句“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二千多年了，還能引起共鳴哪！
2024年9月30日寫於福州金山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