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革時代的中國因為神化和崇拜領袖, 引發過許多朋友反目,親情成仇的人倫悲劇。給大家介紹其中最慘烈的一例:
故事發生在1970年 的春天, 真實性無可質疑, 還 曾被整理為《大義滅親:固中學生張紅兵和反革命母親堅決鬥爭的英勇事跡》一文, 當成當時的“正能量”在國內報刊廣泛宣揚。故事的起因是, 時任安徽固鎮縣人民醫院副主任的方忠謀,因對發動文革的毛澤東產生了懷疑,而開始在家中越來越激烈地批評毛澤東。
方忠謀有一個當時已經16歲的兒子, 是“紅天赤雲”一類的鐵杆*****, 對毛主席有著王八吃秤砣一樣的赤膽忠心(其實稱為混蛋奴心更貼切)。 因此, 他對母親方忠謀的“反動言論”極為不滿。 家庭戰爭由此而起且愈演愈烈,終於,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中, 憤怒的張母方忠謀不顧一切地撕毀和焚燒毛澤東像。
張紅兵以前曾因為給自己的老爹貼大字報嚐到過“赤蛋奴心”的甜頭, 如今見自己母親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舉動, 其 奴性的直覺讓他立即斷定這是表達自己奴忠並立功受獎的難得佳機, 於是就毫不猶豫夥同自己的老爹對當局舉發了自己的母親。 —— 他老爹在挨了兒子大字報引發的一係列鐵拳後已經“重新做人”了。
張紅兵判斷的不錯, 他與他的老爹因為此舉被當局以大義滅親而倍受表彰; 未幾,他的母親 方忠謀被判處死刑並很快被槍決。
張紅兵最後一次看見母親,是她在被處死前跪著接受公審。殘存的人性, 讓他未忍出現在槍決他母親的“觀光”行列。一個熟人後來告訴張紅兵,他母親方忠謀被處死前,一直用充滿渴望的熱切眼神在看熱鬧的人群中竭力搜尋, 她一定是想最後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這就是母親!盡管愚昧而執信的孽子 已經親手將母親的心斬成碎片、棄如敝履 ,但母親卻依然會在她最後的光陰裏顧念兒子。 人間至烈的悲哀、至慘的荒謬無過於此。 願張衛兵的餘生永遠生活在母親臨終前熱切搜尋他的眼神中, 這個眼神是上天對他的良心和人性施下的永恒詛咒, 會讓他黑夜無盡,晝日成灰!而他應得這樣的報應。
二、
我常常想, 張衛兵當時那樣做, 未必不是在追求一種他心目中的善和正義, 而行出來的卻是惡。 何以會如此? 我的結論是:其根因在於張紅兵,以及張紅兵這一類的的群體,缺乏最基本的獨立而質疑的人格尊嚴及精神, 於是就不免要陷落於由於愚蠢輕信而一發不可收的領袖迷信。
我有一個偏見: 輕信且容易形成人生執念的人一定愚蠢,這類生命缺乏基本的靈魂反省的元素, 等於自棄了人類賴別於萬物的靈魂, 這樣活著可悲而不值。
代入一點現實感: 凡是到了滿臉褶子、須發花白年紀還不遺餘力地、狂熱地迷信和崇拜某些大人物的人,就都屬於這一類。
這類人 在現實中仍然群體龐大,在某些令人憂傷的土地上甚至還傲然據為主流, 在那裏俄烏戰爭發動後曾有無數普京粉公開聲稱,聽到普京的名字他們會蠢血沸騰, 許多女士甚至會想立即坐地排卵、恨不得空中受精; 在那裏提到領袖仍會有無數人涕泗橫流著讚美, 狂熱而反複地論證著他們的領袖無事不智、無為不美、無事不能,甚至連餓殍遍地的大饑荒也被他們讚美成“如無領袖, 那片土地會多餓死幾千萬人”的奇跡, ……
神話領袖、個人迷信的人,不僅愚蠢, 而且最後也一定會像張衛兵一樣被證明是惡的,這是因為 輕信盲信者是騙子行騙的沃土 ,其結果一定是與騙子同流合汙, 怎麽能不惡呢?而且, 按照人類固有的天性, 一旦一個人相信了騙子的讕言, 他們往往就會慣性地忽視、甚至敵視任何與其信念不同的的事物,每當他們虛幻的確定性受到質疑時,他們都會本能地投奔那些已經相信的人和事。 這對輕信盲信者而言是難以逾越的牢籠, 對受騙子瀾言傷害的人群則是苦難的噩夢。近現代在希勒勒的德國, 在大清洗時的蘇俄 ,在反右和文革時期的中國, 因為群眾對偶像或權力的盲目崇拜和迷信,多少無辜而傑出的人類精英,都 被淩辱致死,多少對人類文化極有價值的文化精品被焚滅被摧毀, 就是這種惡的證明。
完全可以說, 輕信盲信者由於其固有的對是非良善基本無知的道德缺限, 即使他們有心為善, 也無緣於善。 一旦遇到一個與他們不一樣的人(以及宗教、種族、政治……),他們就會本能地關閉大腦中刺激同情和同理心的衝動,愛因斯坦把這種行為特征概況為“一種對我們分離性的視覺錯覺”。
這是一種讓人失去人性、滅絕人倫的心理模式,正是因為這種心理模式, 二戰中德國集中營的看守會以極為殘酷可怕的方式折磨甚至殺害囚犯,而同時他們卻能對他們的狗非常友善。正是因為這種心裏模式, 張衛兵以極度的冷漠無情告發了含辛茹苦養育他的母親,而“紅衛兵”們則以極度的反智情懷宣傳他們的領袖在大饑荒中不僅無罪, 而且有拯救萬民於惡斃的奇功, 沒有領袖,會多餓死幾千萬人。
不必懷疑, 他們在說和做這一切的時候, 還自以為懷抱著他們所堅信的真和善!這樣的“人類”可怕不可怕?!很顯然, 如果一個人 活了老大年紀, 卻總是迷醉於權威或著某些流行觀點, 不具備基本的警覺和反思的能力,就等同於缺乏獨立而自由的個性的行屍走肉, 這樣的人活著, 一旦災難來臨, 他們就很容易成為助紂為虐的幫凶。比如,那些見到金三胖就如同見到死去的親爹複活,又哭又笑,又喊又跳,隻要金三胖一開口就有時抄寫又是筆記的奴相十足的朝鮮人, 金三胖如果有意作惡,我們很難設想他們不會成為金三胖行惡的幫襯。
所以, 具備現代文明常識及良知的人類, 僅僅唾棄鄙夷這些愚昧盲信的人群是不夠的, 應該擔負起促其覺醒以挽救他們的責任,畢竟,他們大小也是生而為人的一條性命啊。 而促其覺醒的武器就是向他們啟示獨立的質疑精神。 質疑精神隱含著走出愚昧走向智者的緣起,因此極有必要有的放矢地推廣向這類人群。
質疑精神當然不是目空一切唯我獨尊, 它真正的內涵是把所有人都視為凡人而不是視為完美的神。 我們常常看到, 至今還有許多人孜孜不倦的從某些大人物的吃飯、睡覺、發脾氣、甚至拉屎、放屁中尋覓不凡的微言大義, 這些人呈現的就是愚蠢的輕信、迷信、盲信,他們與把達賴喇嘛的糞便當成“大香”珍品的愚昧信徒屬於一個種群。 從這個角度看,輕信盲信的人不僅愚蠢, 而且也一定毫無尊嚴非常下賤: 甘於充當他人意誌的傀儡、 任由那些大忽悠們驅使自己的生死,甚至甘願把他們的屎當成大香來吃,還自以為那是其人生榮耀和價值的人, 可不就是至賤無敵嗎?
獨立的質疑精神意味著不輕易相信他人、更重要的是也不輕易執信自己已有的信念 (所以,因為執信自己而千方百計懟異己言論者不屬此列)在這類人的人生中, 生命之河的波浪會常常為他們提供主動反思的際遇。 毫無疑問,這種思維習性有助於加深對世界複雜性的理解,事實上, 智者最突出的共性就是質疑精神, 我們品評蘇格拉底“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無所知。” 這句名言, 可以體味到知識的局限性和人類認知的易錯性,其暗含的哲理就是永無窮期的質疑精神。
附視頻:貝利亞不可能毒死斯大林的5大理由—— 細說斯大死亡之謎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