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拍盡拾奇葩
寫在禿帥焚身大漠五十載時的信馬由韁
西元七一初秋九一三的淩晨,一個月黑風高的莽莽沉夜裏,隨著三台噴氣式發動機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一架滿身披掛著吾朝塗裝的三叉戟民航機從塞北的上空呼嘯而過,一不小心竟衝破了其時已經被朝廷自己緊鎖得密不透風的國門。然而剛衝出國門才半個小時,這架在當時故國裏堪稱鳳毛麟角的英製客機就墜毀在蒙古的溫都爾汗……[1]
三叉戟墜毀解體後,機上殘留下來的燃油騰的一下點燃了近乎於幹枯的離離原上草,隨後一場衝天的大火如期而致。無意中,這場史稱九一三事件的空難卻為後世留下了一樁讓朝廷太祖都倍覺尷尬的奇聞公案:作為已經以白紙黑字載入當朝家規的接班皇儲,一個原先在眾人麵前和大掌櫃同穿一條剛縮過水的水磨牛仔褲都還嫌寬的二當家就和他的賢妻愛子一道端坐在這趟亡命敵國的死亡航班上!要知道,那時節的蒙古可就是吾輩齊徹徹恨不得要滅此朝食的蘇修反華小跟班哩。禿帥一家三口不辭而別而心甘情願地倒在蒙古荒原上赴風韜火,這事情的本身無異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宣示自己已經與如日中天的當朝太祖玩上了有你無我的不共戴天!!!
然而廟堂舞台上再苦再難,喧天的開場鑼鼓暖場之後,這出連自己都不信的空城計總歸還是得按照劇本接著往下唱。朝堂裏君臣幾個一合計,一招將禿帥倉惶出逃的負麵影響降至最小的錦囊妙計便出爐了:既然不能將這樁驚天醜聞消亡於永遠,那我們何妨退一步而求其次,先把醜聞的擴散速度延緩到最低再另做打算?此招一出,滿朝文武便一下子為九一三這件大事而分期分批的全國傳達洗腦而忙得個四腳朝天。待到太祖君臣反目為仇的喜訊傳入到漂泊在南國邊陲的狗耳時,禿帥一家三口早已陳屍荒野都快倆月了[2],老祖宗那引以為傲的八百裏加急又再一次毫無懸念地將號稱追風掣電的現代化文明打回到尷尬的原形……
其實就在如日中天禿帥焚身大漠的時候,其時的老狗還隻是一個渾沌未開又鼻涕繞梁的稚童小學生。或許是生來俱備的頑童心理作祟,九一三事件背後的刀光劍影和爾虞我詐總能給處於不同年齡段的老狗帶來有如魚水之歡般的快爽,於是他便無可救藥地陷進了“九一三”這樁大學問的追“腥”行列中去。潮起潮落的近五十個九一三之後,狗咬耗子般的逐“臭”自然就造就了一通敝帚自珍的陰暗心得。借得禿帥焚身大漠五十載的成仁忌日,看官您就姑且聽任老狗用那些不太見得人的貨色在您老的耳根旁瞎搗鼓一番如何?反正像這樣睜著眼睛聽任老狗瞎忽悠的好事您老也是等了五十年才輪得上這麽一回哩……
東扯西拉,還是讓我們一同回到五十年前的那個九一三吧。在那個同樣的淩晨裏,除了禿帥一家三口乘坐的那架三叉戟之外,還有一架步履艱難的直升飛機正在步著它的後塵沒命地往中蒙邊境線趕。除了臨時抓差“抓來”的兩名飛行員之外,直升飛機上坐著全是平日裏整天價和帥府獨子林老虎一塊吵吵嚷嚷要操起短刀去刺秦王的那幾個少壯派軍人,領頭乃時任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的周宇馳。
平心而論,帥府老虎的人品也不算賴,鳴金開溜的時候還沒有完全忘記叫上曾經在一塊光著臭腚泡渾湯的弟兄們。可即便是這樣,周宇馳他們的行動還是不可避免地落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時間差:等到他們的坐駕狼狽不堪地升空的時候,禿帥的三叉戟座機越過國境線都快有一個半小時了[3]。在這寶貴的一時半刻裏,代當朝太祖坐鎮中樞的丞相伍豪已經完成了全國禁空令的下達和實施。因為這個禁空令,周宇馳他們順來的那架編號為3685的直升飛機一挪腿就立馬被地麵的塔台盯上了,之後天上人間便祭出了一幕持續三四個小時的鬥智鬥勇,可那又是一個還得改天再找時間侃侃的另外一個話題了。
望著自家本該在家裏好好趴窩的飛機眼睜睜地讓別人從眼皮底下拐跑了,空軍上上下下就甭提有多惱火,居中坐鎮的空軍司令吳法憲中將更是罵聲連連。山大的壓力壓到了基層,最終就變成了從塔台裏通過無線電傳出來的那一聲更比一聲緊的返航催促:
3685,3685,請你馬上回來!請你馬上回來!
然而這些返航的催促似乎壓根兒就沒有傳到直升飛機的駕駛艙:飛機剛起飛時,周宇馳曾以保密為由禁止飛行員與地麵聯係,之後飛機又飛出了地麵通話電台的覆蓋範圍[4]。總而言之,無論塔台怎麽含情脈脈,傳回到指揮室的始終都是一陣接一陣死了一般的沉寂……
奈何周宇馳他們的這個漏子早就已經捅破了天。無論直升飛機怎樣無義絕情,塔台的呼叫依舊還是初戀一般的一往情深:
3685,3685,請你馬上回來!請你馬上回來!……
3685,3685,請你馬上回來!請你馬上回來!……
3685,3685,請你馬上回來!請你馬上回來!……
和塔台手忙腳亂不同的是,此時窗外的外場還和平日一樣沉醉在黎明前愜意的沉睡裏。不知不覺的朦朧中,碩大的停機坪又迎來了那總能令人欣慰的晨光熹微……
可就在這歲月靜好的節骨眼上,外場裏高音大喇叭一串串同樣的呼叫卻劃破了原先已經寂寞了多時的長空:
3685,3685,請你馬上回來!請你馬上回來![5]
什麽,什麽?塔台居然要用高音大喇叭去指揮視野之外的直升飛機?這樣的奇葩玩法,大概隻有像你老狗這樣幾百年才出一個的超天才才有可能想得出吧?![6]
不信了是嗎?那您不妨去問問老狗那位八杆子都打不著的大表姐曾林輝吧[7]。那時節,她正頂著一顆紅星兩麵紅旗在同一個機場的氣象台裏吭哧吭哧地為革命當差扛大活哩。
大表姐曾林輝?敢問她乃何方神聖,在當朝的官山宦海裏又幾品幾階?
慚愧,慚愧。和老狗一樣,俺家的這位大表姐至今也還是一個躺平了都找不出一塊紅布黨旗來蓋肚皮的大白丁。不過人家好好的親爹爹在咱們的革命隊伍裏倒也還有些小名氣,他就是頭頂中將花翎、其時正端坐在吾朝空軍第三把交椅的那個常務副司令曾國華![8]
哦……。那明知這樣做半點屁用都沒有,塔台裏的袞袞諸公為何還要使出這著莫名其妙的昏招來呢?他們高音喇叭這一嚷嚷,跑路的飛機依舊還在天空上跑它要跑的路,而有人已經溜號開小差的家醜卻已經在眾兄弟當中傳開了,這豈不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麽?
唔,這背後的奧秘俺這大表姐似乎至今也沒能搗鼓出個清爽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後來因沾了老爹上了禿帥賊船的光而被逐出了革命的隊伍,之後便就再也沒有那份閑心雅致去拂拭當年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了。話雖這麽說,對於藏在塔台裏這群人精內心深處裏的那些貓膩,老狗倒也是有著自己的一套上不得桌麵的歪論淺見的,就是不知道到底當說還不當說了……
眼看都快要被你忽悠大半晌了,哪裏還有什麽當說與不當說?!
好,那老狗今兒就恬不知恥地在公輸魯班門麵前弄回斧了!遙想老狗當年脫單成婚時,一位曾經一同分過贓的死黨也曾毫不吝嗇就地將自己和睦婚姻的葵花寶典和盤托出給了新郎倌:我說玄弟啊,其實要穩住家中的母老虎也不難,我的絕招就是什麽家務都要搶著去做,但具體做起來又什麽事情都故意別做好。結果到了現在我不但什麽家務都不用做,媳婦大人整天還樂得屁顛屁顛的!
什麽都要做還什麽都別做好?初出茅廬的老狗除了一臉茫然之外還是一臉茫然……
找不著北了吧?死黨好友不無得意地朝老狗擠了擠眼睛。
沒法子,誰叫自己如此才疏學淺呢,其時的老狗極不情願地搖了搖手中的那麵小白旗。
這就對了!不過老狗你也甭太著急。不說你也都知道,為兄終歸也是個實在厚道的人,送佛當然就會把你送上天,誰叫咱倆還兄弟一場呢?我還是先給你講講窩藏在這個什麽都別做好後頭的陰謀吧。既然你什麽家務都做不好,那老婆自然就什麽事情都得跟在你的後頭返工擦屁股。一而再再而三,隻要是個人就能讓你給整出個神經病來。火候一到,她豈不就自己主動剝奪你以後再插手任何家務的正當權利了麽?
那緣何為什麽什麽破家務都還要搶著去做呢?大夢初醒的老狗迫不及待地給死黨好友端上了一大盤剛剛打破砂鍋才炆得好的問到底。
嗬嗬,我早就料到你一定會猴裏猴急地垂問這個的。不是吹,我這睦妻奇招,妙就妙在這個什麽家務都搶著做的上頭!說白了,什麽家務都搶著做,無非就是向當家的掌櫃表明個態度:家裏的活計無論多累多髒多不難,你都會勇挑重擔衝鋒在前,做得不好則完全是因為自己的水平實在太過有限的無可奈何罷了。看見你如此顧家識大局,當領導的她怎麽就不能明察秋毫心甘如飴呢?要知道,人心可都是肉長的哩。一句話,態度是原則,是主流。與之相比,水平不過就是皮毛,是支流了。凡事不都是一俊遮百醜嗎?隻要你的態度端正了,老哥我保你從今以後你與老婆同誌的一切過節都會自然而然地迎刃而解……
停!停!!停!!!聽你這番高深莫測的雲山霧海,仿佛那天人家塔台拿著高音喇叭去追飛機,玩的不過就是我已經盡力卻總也做不好之類的態度綁架小把戲[9]。難道這就是打板子之前先上下左右給自己做足了有利於日後的感情鋪墊,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就能在屁股後頭多墊上幾張把能夠保腚護臀的薄紙片?
罪過,罪過,老狗何德何能,竟也敢如此武斷囂張?坦率地講,老狗的這個態度綁架說究竟對不對,到頭來還得把當年在塔台指揮室當差的那群丘八都扒拉出來之後才有可能做出令人信服的定論[10]。然而在那之前看官您老也姑且不妨問問自己,老狗嘔心瀝血整出來這個偉大的態度有益論可也曾有些許合理可取之處?當然了,若果您對這高音喇叭追飛機也和老狗一樣有著一套自己的視角或解讀,那現在就請您將之拿出來供大夥一塊切磋切磋溜溜腦如何?
好了,有關操起高音喇叭去追飛機的這樁千古奇聞咱們今天就先搗鼓到這裏了。值得順便一提的是,玩到最後,周宇馳從人家的眼皮底下拐出來的那架直升飛機終於也磕磕碰碰飛到中蒙邊境,可在那之後他們又糊裏糊塗地被那兩個臨時抓差“抓來”的飛行員連蒙帶騙地順著原路拐回到北京城!在走投無路的宭態下,周宇馳和他的另外一位同黨隻好掏出槍來自了裁[11]。他們慘不忍睹的收場又一次無可置疑地印證了近年裏一個累見不鮮的老生常談:說一千道一萬,關鍵時刻真正要壞你大事的人,十有八九可就是剛剛才被你臨急臨忙從農貿市場裏忽悠抓來頂雷扛事的那幾個臨時工了![12]
西元二〇二一年九一三前夕初稿於英倫九歲齋
(全文完)
腳注:
[1] 曆史學家餘汝信發表在南方周末上題為《蒙古官方調查報告中的九一三事件》一文稱,禿帥焚身大漠時,當朝擁有的三叉戟也不過四架而已。http://www.infzm.com/contents/116232
[2] 據大陸九州出版社2012年版王海光所著《折戟沉沙溫都爾汗》之第246至248頁,關於出逃的傳達時機全都是由勤政的當朝太祖一手定奪操控,具體的傳達日程為:9月18日起以中共中央57號文件《關於林彪叛國出逃的通知》的形式將之傳達至省軍級,28日起至地師級,10月6日起至縣團級(65號文件《關於進一步擴大傳達林彪事件的通知》),10月中旬起至地方的黨支部書記和軍隊裏的連級,24日起至除地富反壞右外的廣大臣民群眾(67號文件《中共中央關於向全國群眾傳達林彪叛黨叛國事件的通知》)。對其時還在桂東南邊陲的老狗來說,第一次聞知禿帥與太祖撕破臉皮的喜訊時似乎應是得著冬衣的十一月中了。
[3] 據康庭梓所著題為《“九一三”事件中3685號直升機被劫持經過》一文,禿帥三叉戟出境與周氏直升飛機起飛的時間應分別為淩晨01:55和淩晨03:15。康文載於《湖北文史》第七十六輯。電子版的連接為:https://www.hbzx.gov.cn/49/2014-09-15/5840.html
[4] 據前麵引用過的康文,直升飛機剛升空時,擔任機長的飛行員陳修文曾經打開電台試圖與地麵聯絡,結果被周宇馳以保密為由而製止。至於這個所謂的製止指的是打開電台還隻是進行通話,康文似乎並沒有說清楚。根據同一篇文章,當飛機由北京沙河機場飛抵張家口上空時,通話用的電台已經處於完全的工作狀態。至於打開電台是否已經獲得周宇馳的允許,康文也一樣沒有提及。其實從周宇馳他們的視角來看,電台開著也並非有百害而無一利:最起碼通過收聽地麵的呼叫,他們也就有了間接偵聽到地麵下一步動作的可能。
[5] 詳見2011 年8月30日第9期的《記憶》雜誌上曾林輝所著的《女兒的回憶——“九一三”後的曾國華將軍一家》一文。電子版的網上連接為:
http://prchistory.org/wp-content/uploads/2014/05/REMEMBRANCE-No-74-2011年8月30日.pdf
[6] 超天才乃當年人堆裏如過江之鯽的馬屁精用來恭維帥府老虎的溢美之辭。
[7] 誠然,八杆子都打不著的大表姐之說不過就是戲言一句戲﹑一句戲言罷了,但老狗的姥姥家確實也曾姓過曾,五百年前和曾林輝她們應該是同在一口大鍋裏扒飯的一家人。
[8] 其時排名居於曾國華之前乃空軍司令吳法憲和政委王輝球。九一三事件後三人一同從空軍司令部的任上倒台,個中的老大吳法憲獲大刑十七年,老二王輝球由空軍政委降職為大軍區的空軍政委,而老三曾國華則被隔離審查達六七年之久。曾最終死於朝廷的審查中,享年六十有八。他死後,朝廷給他的第一份蓋棺定論是:“上了林彪賊船,積極參加林彪反黨集團的陰謀活動,陷得很深,犯了嚴重方向路線錯誤”。幸好四年後朝廷又對其審查結論進行複議,之後才將之改為:“犯了嚴重政治錯誤,……其骨灰建議按軍級幹部規格存放八寶山革命公墓”。攤上這樣一位和臭不可聞的禿帥沾了包的好爹爹,“大表姐”自然也就一輩子都入不了那個被他們這類人家視之為生命的鐮刀收割黨了。
[9] 細細想來,在我們的這個文明故國裏,古往今來幾多大拿聖賢似乎都喜歡拿這種精神障眼法來糊弄廣大又傻又天真的革命受眾。以當朝太祖為例,在他金光閃閃老三篇之一《紀念白恩求》中的結尾就有著這樣的一段話:我們大家要學習他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隻要有這點精神,(他)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10] 平心而論,老狗這個態度綁架說中的薄弱環節可倒也真不少:第一,到目前為止,高音喇叭追飛機一說還是隻有曾(林輝)文這一則絕無僅有的孤證。但根據這篇孤證,其時另外一位空軍副司令鄺任農的千金鄺寧也在近旁值班,日後如果能到找鄺寧核實此事也不失為堵上孤證這個漏洞一條不錯的幽徑;第二,高音喇叭會不會是因為塔台指揮室裏人為無意的過失而開錯了呢?若果打開的時間很短,那人為無意的過失之可能就很大;第三,據前麵引用過的康文,直升飛機從中蒙邊境飛回到北京後曾嚐試過在沙河機場這個自己的基地大本營迫降。如果直升飛機已經到了沙河機場附近的上空,塔台在這個時候把高音喇叭打開也是合情合理的。有必要提及的是,曾文談起高音喇叭追飛機的時候對當時的沙河機場描述用的多是“寂靜”這個字眼。由此或許可以推知,她當時應該是並沒有聽到任何直升飛機在飛行中發出的那種嗡嗡作響的引擎轟鳴聲的。
[11] 說老實話,周宇馳他們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多少成功的勝算:除了坑蒙拐騙之外就知道一味拿槍頂著人家的腦門,這樣的玩法能有幾個人會死心塌地去替你幹那些時時刻刻都有可能要掉腦袋的活計?除此之外,周宇馳在飛機上近距離地開槍射殺飛行員陳修文的行徑也十分冷血,至今讀起來還能讓人不寒而栗。由之不得不感歎都二十世紀的末年了,那片故土上的政治鬥爭依舊還是那麽樣的殘酷血腥。
[12] 西元二〇一〇前後那幾年裏,臨時工曾一度成了眾多惡性公眾事件最常見的擔責者。各級政府這種千篇一律的載贓除了引起公憤之外,無形中卻也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社會各界茶餘飯後都喜歡將之拎出來挖苦取笑的白臉小醜。個中的此類範例可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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