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言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在上海的老城區—南市區環城的中華路和人民路上,隻有11路無軌電車在行駛,經過時不時地響著叮當的鈴聲。原來馬路上的三輪車和黃包車都已銷聲匿跡,增加了許多騎腳踏車的人。
沿著中華路的上街沿走,在臨近河南南路的一個弄堂口,弄堂口一邊開著一版煙紙店,另一邊樹著一塊標有白漾一衖字樣的路牌,這是一條用鵝卵石子舖成的弄堂小街,弄堂很狹窄,剛好能容納一輛機動垃圾車進出。但清潔工把弄堂打掃的很幹淨。
在弄堂的盡頭,有一扇方向朝南的黑色大門,大門的右上角掛著一塊很醒目的153號的門牌。大門的門框是用雕有花紋的石柱砌成的,大門上還配有一副很大的金屬門環,外人造訪時,用它來敲擊大門向內傳遞信息,裏麵的人聽到敲擊大門的聲音,便會有人出來拉開門栓開門。開門的都是住在底樓前廂房的正在天井裏忙著的一位老太太。所幸那個時候的社會治安比較好,要不然,膽小怕事的老太太是不會貿然開門的。
打開大門,裏邊坐落著一棟二層樓磚木結構的房子。當時·,在上海灘通常把這樣的大門稱之為石庫門,這樣的房子稱之為石庫門房子。
大門往西便是可久裏和鴻來坊的宅區;往東也是用鵝卵石子舖成的一條很長的街道,一直通往黃浦江邊的黃家碼頭,沿街兩旁都是一、二層樓的住房。
這是上海早期的石庫門房子,不能與後來的外國租界的石庫門房子相提並論。遠沒有這些石庫門房子那麽精致有氣魄。當然,居住在裏麵的人也沒有他們高貴有派頭,所發生的故事也就上不了大雅之堂了。
可是,我與這棟石庫門房子緣源悠長,我在那裏度過了我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我在外地(崇明縣)上高中時,我的父母經人介紹才住了進去,算是來的最晚的一戶住戶。當然居住的房間也是這棟房子裏條件最差的一間。不過我的父母從來不與人家攀比,相反感到在寸土寸金的上海,能借到一間房子應該算是十分幸運的了。哪怕它隻是一間十來平方米的昏暗、潮濕的底樓後廂房的房間。
我母親雖然是一個文盲,但在我看來她簡直是個“改造家”,我老家的四間房子翻造都是在她的督造下完成的,期間還親自下廚酒、菜招待他們。翻造後的房子煥然一新,所有的家具、櫥櫃、廚具、農具都放置的整整齊齊,我與兩個姐姐(大哥在我出生不久便去了上海)生活在其中,感到非常的舒適、快活,至今還留有深刻的印象。母親入住上海新家以後,父親忙於工作,母親請來了一個裝修師傅,在與隔壁過街樓相連的牆上開了兩扇小玻璃窗,與緊靠後天井的東壁上的一扇窗遙遙相對,家裏的采光和通風條件大為改善。然後她又對著房間進行了精心安排、布置。即使我在節假日裏回來,晚上在東壁的窗戶下搭上一張折疊式鋼絲小床,也不覺得很擁擠。從此,我在上海總算是有個真正的家了。盡管那裏還沒有我的戶口。
我在外地高中畢業以後,竟然又考取了上海一所相當不錯的大學,我一直認為這是命運的安排,好像我注定要成為上海人似的。從此,我每逢周末和節假日幾乎都回來,有家的感覺特別好。時間稍長以後,我與居住在這裏的大人和孩子都很熟悉了,他們都完全接納了我,都願意和我聊家常或和我商量他們感到困惑的事。甚至他們把我當作“萬寶全書”,什麽事都要來問我。譬如,客堂間阿姨要我看看她這樣放置東西是否安全?爺叔問我“右派”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當然,更多的是他們願意與我聊家常,在他們忙碌以後。譬如,底樓前廂房的前住戶陸師母向我敘述她如何從一個女傭成為陸家的少夫人的;後來,這間房間換了主人後的寧波外婆,向我陳述了在日本侵華時期的苦難,她帶著兩個女兒四處逃難的苦難經曆;樓上後廂房才讀初中的小瑛向我敘述她母親的身世和坎坷的經曆;小瑛的繼父李爺叔向我敘述房東和二房東的故事……。讓我漸漸的意識到人生的複雜多變,使我想起了上海灘上有這麽一句話:“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居住在這裏的每戶人家都有他們的許多故事,如果把這些故事寫出來,正是這個社會縮影的一個部分。我曾憑著自己對文學的曾經愛好,有過寫作的衝動,但由於當時學業的緊張和後來的工作繁忙,終究未能實現。
我對文學的愛好是從閱讀一些名著開始的,但我閱讀名著的目的和方法可能與眾不同,大部分讀者都比較注重於作家所描述的故事本身,我卻更注重於作家描述故事的方法、特點和技巧。所以,我對閱讀過的著作裏的故事隻能記憶個大概。當然,我也無法將這些著名的作家的寫作方法和技巧都能理解並學來,隻能算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更多的是對他們的創作讚歎。
現在,我已經到了散發著老年人腐朽氣息的時候了,但我覺得自己對文學的愛好並沒有隨著時光的流逝而完全消失,在無所事事時,還有著寫作、作畫的衝動。
晚年,我來到了美國,兒子為我們購買了一棟獨立別墅,在無所事事之際,開始試著撰寫一些回憶錄性質的文章,並花了大約兩年的時間,完成了我的長篇回憶錄“我的回憶”。期間,在美國最大的中文網—文學城的“幾曾回首”論壇上發布了六十多篇博文,並一直處在‘置頂’或‘精選’位置發表,得到了許多網友的支持和鼓勵,使我完成了全部的寫作。後來,在兒子和國內的兩個內侄女的慫恿、鼓勵下,她們為我在一個網絡出版社印刷出版了100本。分別贈給了我的親戚、同學、同事和朋友以作留念,並獲得了他們極大的鼓勵。於是,我當時誇下了海口,我將續寫第二部“我在美國”。但當我冷靜思考以後認為,這是一個不現實的近乎有些張狂的想法,雖然我來美已經十多年了,但我由於語言的障礙,根本不能融入美國的社會,我有何德何能來介紹美國呢?最多向你們介紹一下我在美國的生活情況而已。而這一直認為不值得寫的。
於是我把寫作的題材轉到了我已醞釀已久的題材—“石庫門房子裏的故事”,並爭取在年內撰寫完成它。但我必須說明,這些故事的原型來自於這棟石庫門房子,但故事的一些情節是根據推斷塑造出來的,旨在使故事的內容豐富起來。
我在那裏度過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時光。隻歎這棟房子裏的許多長輩已經不在了,包括我最愛的父母親。並且,那棟石庫門房子也已經不複存在,原址都已經蓋起了大樓。我隻想把他們在我的筆下複活,讓健在的和他們的下一代的子孫能懷念他們。盡管我撰寫的那麽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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