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十、十一、十二、十三)

來源: JustWorld 2024-06-29 18:19:15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4128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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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十

忙忙活活一個月過去,十一國慶節悄然來臨。野營的學員雖說能夠放假一天,但有著許多的集體活動,並不能夠一哄而散,隨便自己安排。

一大早,所有人打扮得整整齊齊,坐著卡車回城,參加國慶遊行。那時候全國向蘇聯看齊,國慶節各個城市都要模仿蘇聯搞遊行慶祝活動。參加遊行的有市和區機關的幹部、國營工廠和農場的職工、各大企業的職員、各個中學、大學的學生還有駐軍、市民等等挑選出的代表,組成各個單位的代表隊,早早的在道外區的八區廣場集合,打著紅旗,排著方隊,按著軍、政、工、學的順序一隊挨著一隊出發,走遍道裏道外的繁華街道,最後在道裏區政府廣場接受市委領導的檢閱後解散。而各個單位的人都要在街道兩邊分段駐守,為遊行隊伍搖旗呐喊以壯聲勢,猴爸爸他們回城就是幹這陣腳助威的活兒。軍工學院單位大、人手多、紀律好,每次都被安排在道裏區政府廣場的周邊,因為這裏圍觀的群眾最多。一排排軍人沿街站好,每個人都在背後伸出手去攥住左右戰友的武裝帶聯成人牆,這樣不但場麵規整、漂亮,還可以起到引導人群走向、維持秩序的作用,現在想來,那時市領導們是把軍工學員當武警來用了。

56年時國家還比較窮,沒有哪個單位能為自己的代表隊置辦統一的服裝,所以遊行也沒有多少花樣,一般的隊伍也就是每人舉一個紅紙糊的小旗,或者一把彩紙劄的假花體現個新意,雖然人們都把平時舍不得穿的好衣服穿出來顯派,但雜七雜八的遠看就沒什麽美感了。這時候像量具刃具廠這樣新建的國營大廠的工人隊伍全部一身深藍色的工作服,哈醫大醫生們的隊伍雪白一片的白大褂就比較惹眼了。當然最吸引眼球的還是哈軍工的隊伍,海、陸、空三軍的方陣在八一軍旗的引導下,走在全市各單位隊伍的最前方,學院的軍樂隊鼓聲陣陣、管號齊鳴,一首首進行曲伴隨著隆隆腳步鏗鏘奏響,與駐軍隊伍後麵各單位代表隊或激昂或高亢的歌聲相映成趣。慶祝的花樣雖不算多,但是節日的氣氛卻是極其熱烈。整個上午,哈爾濱道裏、道外馬路兩邊摩肩接踵、人頭叢動,遊行的人們笑臉盈盈、歌聲陣陣,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真心實意為國家自豪的勁頭猴爸爸說近年來隻有北京申奧成功時天安門廣場上的情景可與之一比。

那時像猴爸爸這樣的年輕人的精神狀態與現在的學生們有著比較大的差別,普遍單純而熱情,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極強,集體主義泛濫,多數人的組織性、紀律性、歸屬感、榮譽感都比較強烈,對領袖的崇拜、對政府的信賴、對組織的服從可說是絕無二心、毫不懷疑的。其實不單單是他們這些學生,隨著建國以來國家安全的初步確立,社會秩序的明顯好轉,人民生活的普遍改善,一般民眾對共產黨的認同和擁護也是愈加的由衷和熱烈,那時政府的號召力之強、影響力之大在中國近代以來可說是絕無僅有。像國慶遊行這樣的活動,各個單位根本不需要拉人頭,參加者的踴躍程度比現在的粉絲們參加偶像見麵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猴爸爸回憶在六中時,為準備國慶遊行的紙旗、紙花,全校師生能興高采烈忙個通宵,許多人把家裏父母的好衣服拿來借給代表學校列隊遊行的同學穿,女同學們還幫著臨時改衣服——繃褲腳,收腰身什麽的。隻有因為不能參加遊行哭鼻子的,倒沒見到有誰借故推托不想參與的。

那時候的國慶節絕對是實打實當成節日過的,除了市裏的遊行外各個單位都有自己的慶祝活動。軍工的傳統,過節就得會餐,每年從元旦開始,春節、五一勞動節、七一黨的生日、八一建軍節、九一校慶、十一國慶、到十一月七號蘇聯革命節為止,一年起碼吃八回。中午大家回到學院,照舊是每人一斤肉的標準,雞、魚、肉、蛋樣樣不缺,還是不讓喝酒。這回有了經驗,先吃最好,再吃次好,不吃飯,光吃菜,慢慢悠悠抻著吃,結果還是撐了個肚歪。

下午更加熱鬧,學院裏的文工團在操場上搭台演起了節目,間或還有省市其他文藝團體的穿插表演,什麽雜技、戲曲、二人轉……頗有些現在流行的大腕趕場、走穴的意味。直鬧到晚上,看了一場由山東呂劇改拍的電影《借年》,才意猶未盡地集合上車,回到了野營地都九點半了。

過了國慶節,就發了冬裝。五十年代的哈爾濱比現在冷得多,十月上旬就開始下雪,氣溫直降到零度以下。全套的冬裝包括:長袖的襯衣、襯褲,棉衣、棉褲,罩衣、罩褲,老綿羊皮的軍大衣,漆皮棉襯的大頭鞋,人造絨的棉軍帽、棉手套等等,每班還有一雙長過膝蓋的氈套靴夜裏站崗用。順便提一句,那時的著裝條例相當有趣,要求棉軍帽要左高右低相差一指,必須歪著戴。因為蘇聯的兵都是這個樣子的,立正一站,帽子一歪,下巴一抬,很有股蔑視一切的酷哥味道。新中國軍隊要正規化、學蘇聯,就照搬照抄,一點不改學了個全套。軍工學院也是如此,結果實行起來就出了許多哭笑不得的事情,隻好那樣不行改那樣,一點一點往回收。戴帽子如此,其他的事更多。比如感冒了吃病號飯,我軍的傳統是吃熱湯麵,有條件的再臥個雞蛋,蘇聯人比較絕,隻給一碗加了味精的白開水,真不知道老毛子都怎麽想出來的!這沒病得如何也得餓出個好歹來呀……全院上下怨聲載道,很快就改回來又下麵條了。同樣的還有打背包。蘇軍行軍時的習慣是把軍毯卷成一卷,套包一樣斜掛在肩上。換成中國人就不成了,不說隻一條軍毯擋不住寒,就是這不高的個頭披掛上一條毯子,像逃難的更像過正規軍。於是到了猴爸爸這一屆又改回來重打背包恢複了傳統。據說實行的比較長久的是關禁閉的製度,大概被關起來清靜一天,比全班開會,批評與自我批評要輕鬆得多,沒人反對因而一直持續下來的吧。

狠吃了一個多月,所有新生們都明顯的胖了一圈,再穿上厚厚的棉襖,一個個大黑熊一樣,不由自主地撇開腿走路,憨態可掬。換上冬裝的明顯感覺就是熱,大多數人都是從來沒穿過這麽厚的棉襖,著裝要求又不準敞著懷,整天武裝帶一勒,頭幾天竟然有捂出鼻血來的。隨著天氣漸涼,雪花飄落,燥熱的感覺才漸漸好轉。看來享福也要有個適應的過程啊,嗬嗬!

10月3號開始,入伍教育進入最後一個階段:人人過關,寫入伍思想總結。要求自我檢查、總結思想上的進步和提高,要寫清楚解決了哪些思想問題,並要求分析問題的原因和解決問題的過程。具體方法是班會上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先自己談問題,再相互提意見、指缺點,最終達到提高思想覺悟,堅定入伍動機,端正學習目的的作用,實現在思想上和形式上一同入伍。

猴爸爸的日記上記錄了當時所寫的思想總結的大綱,一共寫了四大要點:

1、 深刻了解了黨創建我軍,培育我軍從小到大、從弱到強,領導我軍戰勝了日本侵略者,打敗了國民黨反動派和美帝國主義的光輝曆程,從思想上明確了黨就是我軍戰勝一切敵人,保衛社會主義祖國,建設我軍成為現代化軍隊的根本保證。所以,我們的任務就是繼承和發揚我軍的光榮革命傳統,刻苦學習,聽黨的話,使自己成為合格的軍事工程師,為我軍的現代化建設貢獻一生。

2、 高度的組織性和紀律性是我軍力量之所在。我軍條令是我們每一個軍人的行動規範,所以一定要把執行條令貫徹到日常的學習和生活當中,做到自覺遵守條令,嚴格服從命令,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人。

3、 現代軍人要掌握豐富的軍事知識,要具有高度的軍事素養。野營訓練雖然使我們初步掌握了隊列、射擊等等軍事技能,但是與真正的軍人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今後一定要刻苦學習,嚴格訓練,力爭早日成為一個真正的軍人。

4、 進一步劃清了無產階級人生觀和資產階級人生觀的界線,批判了當前存在的名利地位、當兵怕死、擔心前途、輕視敵人……等等錯誤思想,堅定了服從黨的領導,做無產階級革命戰士的決心。

猴爸爸的思想總結在班會上順利通過,被指導員評點為認識深刻、總結全麵、表達清楚、觀點正確的典型。現在回頭看看,許多已成了套話,可能有些類似的總結也還在用,不過猴爸爸當時真的是滿腔熱誠的把這些豪言壯語當成信諾,一心一意準備為之奮鬥終生的。這種真誠、熱烈的態度直到全國上下大反右派之時,才開始漸漸的改變了。

思想總結過了關,就可以交入伍申請書了。申請書大致都是一個格式:

我渴望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員。我願意用我畢生的精力,為我軍的現代化而奮鬥,保衛祖國,保衛人民,保衛社會主義建設事業,讓祖國永遠繁榮、富強,讓人民永遠幸福、安康。

下麵是日期和簽名。

10月6日上交了入伍申請書,10月9日,舉行入伍典禮。

典禮非常隆重,會場四周遍插紅旗,十一個連的新學員麵向檢閱台按順序排成橫隊站好。副院長劉居英少將和蘇聯顧問團團長奧列霍夫中將還有預科的首長們帶著警衛排護送軍旗專程趕到,主持新生們的入伍典禮。首長們一身軍禮服相當正規,奧列霍夫與平時一樣穿著一套深色的呢子西裝。軍工的蘇聯顧問們雖然都是現役的軍職人員,但在中國卻從未穿過軍裝,也不知是為什麽。

劉院長一聲令下,典禮開始。首先軍旗由專車上下來,照例是少校引導、中尉執旗、兩名士兵護衛,在全體新生的注目禮下,正步通過橫隊麵前,在檢閱台東側立定。劉院長宣布:“入伍宣誓,開始!”學員們一個一個聽到點名就正步走到各自排長麵前,從排長手中雙手接過誓詞,舉右拳大聲宣誓,然後在誓詞上簽上名字。排長雙手遞上領章和肩章,說:“祝賀你光榮入伍!”學員雙手接過,答:“為人民服務!”戴上了領章和肩章,就標誌著已是一名軍人了。全體學員宣誓完畢,首長們給大家作了簡短的講話,典禮以學員們走分列式接受院、係首長檢閱結束。

下午,大家打起背包,徒步行軍回學院。三十多公裏的路,三個半小時就走到了。

晚上,為了慶祝新學員入伍,學院特批預科會餐。標準還是每人一斤肉,有所不同的是,這次每桌有四瓶老白幹。平均每人半斤的白酒,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關鍵是誰都沒有放開量喝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每人一大茶缸倒滿,剛開始都不大敢喝,喝過了兩口,許多人都皺起眉頭,放到了一邊,專心吃菜。東北的白酒,度數都比較高,老白幹基本都是70度以上,入口辛辣,衝勁十足,沒喝慣很難覺得好喝。等吃得差不多了,連、排長們開始到各桌敬酒,這一下就挑起了戰事,學員們開始互相敬酒,敬了鄰座敬同桌,敬了本班敬外班,敬了校友敬同鄉,隨著酒意漸高,認識不認識的都敬了起來,都是年輕人,撒起歡來就收不住,越是不喝就越有人敬,後來簡直就是灌酒了。一場混戰下來,四周看看,能霸住台麵的基本都是東北人。倒不是說東北人有多能喝,而是東北人大多很敢喝——人人有股狠勁,拚起酒來一點不含糊,還各個粗門大嗓,喜歡整事兒,四處出擊,一個也不放過……這一興奮起來,半斤的酒量也能漲到八兩,沒等喝醉,酒已經喝光了。倒是幾個上海來的同學,文靜秀氣,不大放得開,總想借口推脫,少喝一點,結果四處逼迫,一口也不能少,鬱悶之餘,早早醉倒。

酒足飯飽,盡歡而散,猴爸爸在日記裏喜滋滋的總結道:“沒想到咱還挺能喝……”

哈軍工曾經的歲月十一

入伍之後,回到軍工學院,大家的預科學習生活就算是正式開始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正式上課之前,10月11日,每人先發了一大堆學習用具,包括全套的繪圖儀、計算尺,還有英雄牌的自來水鋼筆、中華牌的繪圖鉛筆、兩用的繪圖橡皮、硬皮的筆記本、16開的作業本等等。猴爸爸估算了一下,按文具店裏的價格計算,這次發放的文具大約價值一百五十多元,加上上次發的一批大約八十元左右,僅文具一項就有二百三四十元,相當於一個徒工一年的收入了。拿現在的標準講,差不多相當於每人發了台萬把塊的筆記本,這條件就在今天放眼世界也沒幾家能趕上吧!軍工在教學上向來不惜工本,投入之大,幾近奢華。據蘇聯首席顧問的翻譯外號“中國通”的浦達科說很多剛到軍工的蘇聯專家看到軍工的實驗室都非常驚訝,因為在蘇聯都很難看到設備如此高檔、器材如此完善的實驗室,而且東西還都是新的,科研用品又好又多、隨要隨有,搞科研的條件簡直太好了。

拿到課表之後,各學員班的正副班長就在排長的帶領下到各個教學樓熟悉教室。軍工治校極嚴,單在教學過程中就有6嚴,即嚴肅的教學態度,嚴密的教學組織,嚴格的教學管理,嚴謹的教學作風,嚴整的教學秩序,嚴明的教學紀律。這嚴明的教學紀律,首要一條,就是要求上課不遲到。軍工校園廣大,尤其是11號樓與31號樓距離頗遠,其中還有一些保密的禁區不能穿越。帶隊班長要在規定要求的17分鍾內帶領大家轉移教室完畢,就必須熟悉教室位置,熟悉學院道路,這樣有時還得跑步才來得及。曾有1係的一位一年級班長把教室號的0看成是6帶著學員跑錯了教室,結果遲到5分鍾被全院通報批評。不但對學員這樣要求,對教員也是一樣,有教員曾因誤課3分鍾而被警告處分。為什麽遲到與否能夠這麽精確呢?軍工每間教室都掛著電鍾,時間統一,一分不差,誰也不能蒙混過關。猴爸爸他們花了兩個多小時才把教室轉完,規劃出了最短路線、備選路線,安排好了上廁所、整儀容的時間計劃,做到了心中有底、調度有方。

然後就是整個預科連、排、班長開會,排定值日、值班的時間表,製訂學員崗哨的排班計劃。為了培養學員的軍人氣質和作風,軍工的學員們要在教學樓和宿舍樓站崗執勤,一般教學樓設步槍雙崗,宿舍樓設手槍單崗,其他單位的崗哨和園區內的巡邏隊由警衛部隊負責,學員不參與。預科的學員隻在宿舍樓站崗值班,崗哨兩小時一班,由當日的值班員輪流擔任哨兵。為了鍛煉學員的管理能力,從預科開始,學員就要輪流參加學院的值班勤務,值班員一次值班24小時,值班其間就不上課了,耽誤的課程自己想辦法補。每次值班,都是從黃昏開始。先到院辦1號樓廣場前集合,向院總值班員領受值班任務。院總值班員都是由各部部長或各係主任擔任,發布值班命令時給大家講講已發現的問題,要注意的事項等等,指示完畢,全院的值班員在軍樂隊的軍樂聲中接受總值班員檢閱,然後就在各係值班員帶領下到各個值班室接班。接班的值班員同當日的值班員共同清點武器、彈藥、器材之後,簽字交接,再向係值班員電話報告,就開始值班了。一個學期下來,每人能輪上三五回,並不算多。

10月12日,徐立行教育長給大家作了報告。徐立行少將是上海人,說起話來不溫不火,不過輕快的江南吳語口音讓沒接觸過幾個南方人的猴爸爸乍聽起來比較費勁,隻記得強調了預科學習的重要性,具體的內容一點也沒記下來。

10月13日,預科的教材發了下來,課本、參考書、相關資料、練習題、圖集,加一塊兒有二十幾本書,摞起來半米多厚,把大家嚇了一跳,高中三年所有的教科書都算上也沒這麽多吧!翻開來瞧瞧內容,一下子都有些懵了,像數、理、化這些課程,講的還是中學學過的那些東西,可是練習的題目卻不是一般的難,粗粗一看,有很多竟不知該從何下手,不禁心焦起來。要知道預科結束是要通過考試才能升入本科的,軍工的規矩是一門不及格可以補考,兩門不及格必須留級,三門不及格卷鋪蓋走人——不管是誰直接開除,眼看著這麽多題目不會做如何不讓人著急?!後來才了解到,軍工的預科教員都是從全國抽調來的優秀中學教師,個個深悉教育之道。為了讓學員們能夠比較紮實、全麵地掌握中學已經學過的基礎知識,必需打壓一下這幫驕傲得尾巴快翹到天上去的天之驕子。教員們編教材時選的都是世界一流的艱深材料,比如代數、三角、解析幾何等幾本教材就是直接選自英國的皇家數學協會,讓猴爸爸他們好好體會了一下什麽叫作天外有天。

14日星期天,檢查、評比了各班的內務,各個學員俱樂部又活躍了起來,出黑板報,組織各種活動,熱熱鬧鬧玩兒了一整天。到了15日,按部就班的學習生活才算是真正開始了。

哈軍工曾經的歲月十二

深秋過後,漸入冬季的哈爾濱,天黑得早,亮得晚,一點點變得晝短夜長。10月15日起床號響起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大家整理好內務到宿舍門前的操場集合,那時東方的天空才開始泛白,朦朦朧朧看到操場上已經有了一隊人。當時誰也沒在意,等到整隊完畢,各連連長報告時,才知道那是預科的各位首長。原以為領導們是來視察早操情況的,可是看到各位頭頭口號響亮,步伐整齊地跑在預科連隊的排頭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幫大官是來和大家一起出操的。在軍工,各科係自主任以下所有機關人員一律與本科係學員共同出早操,院辦人員自院長以下同警衛部隊一起出早操,也就是說隻要是軍工的軍人,無論職位多高,權力多大,在軍工就得出操。軍工的早操,晨跑之後就是隊列練習,天氣回暖後一周還有兩次要練瞄準。頭一回看著人到中年的領導們和大家一樣滿操場踢正步,猴爸爸他們士氣高昂,把凍硬的地麵跺得哐哐直響,興奮得動作都有些走形了。

軍工對於軍姿隊列的重視,源自於對軍容風紀的嚴格要求。建院之初,打遊擊出身的新中國軍人們的舉止做派被蘇聯專家們評價為“穿軍裝的老百姓”,可見當時軍容不整之狀。曾有一次,奧列霍夫帶著不服不忿的各部、係領導站在當時做辦公樓的王字樓房頂,挨個評點經過樓前的各個軍人的軍容軍姿,結果竟無一人合乎條令要求。陳賡院長得知此事之後,痛下決心,不但要按著正規化要求建院,還要按著正規化要求治院。全麵引進的蘇軍各項規章製度、條例條令匯編之後有兩百多萬字,規定之詳細從穿衣戴帽到言談舉止、從吃喝拉撒到行止坐臥、從抽屜內文具課本的擺放位置到學院生活中各種儀式的行為規範可謂無所不包。全院上下按著蘇軍條例全麵整頓軍容風紀,逐步製定出了富有我軍特點的《軍人行為準則》、《一日生活製度》、《值星值日製度》等等一係列條令、規章,漸漸形成了一日生活製度化,作風紀律戰鬥化,軍容舉止製式化,內務衛生整齊化,院區建設清潔化的治院模式,打造出了軍工嚴整的生活秩序。經過了幾年每天堅持不懈的軍姿隊列操練出來的軍工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無論走到哪裏都自動地兩人成伍,三人成列,整齊的軍容、嚴明的風紀讓英姿勃勃的學員們周日出遊之際常引得眾人矚目,成了哈爾濱街頭一道獨特的風景。

軍工正常的授課時間從早八點開始,實行蘇聯的“六節一貫製”,從早晨一直上到下午兩點才能吃午飯,讓人很不習慣。蘇軍的條令中有許多類似的不合情理的規矩,說不上是傳統還是習慣使然,總之是讓中國人實行起來感覺相當的不舒服。當時一切要向蘇聯看齊,在蘇聯顧問的堅持下,沒人敢質疑這些規定的合理性,偶有修改也是小打小鬧,不敢大動。直到蘇聯顧問撤離之後,諸如此類的偏頗之處才得以徹底更改。午飯後一般是自習課,有時會安排體育課,每周一般不超過42課時,每學期一般不超過八門課,與軍工頭兩屆學員相比,由於朝鮮戰爭的結束,課程安排要鬆多了。預科學員的課程安排特殊一些——軍事課程較多,軍事理論課之外還安排了很多的演練和演習,有時會拉到演習場地一練幾天,開槍放炮,火藥味十足。

10月15日,猴爸爸的第一堂課是學習使用計算尺。現在說起計算尺這種老古董可能有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東西是個什麽樣子了,土猴家裏現在還珍藏著一個,是猴爸爸在軍工時用過的。計算尺由三根大約一厘米寬的木條組成,一尺多長。上下兩根木條的兩端固定在一起,中間一根可以左右推拉。白漆為底的木條正反兩麵標注著細密的黑色刻度和數字,一個寸許寬窄可以左右移動的透明有機玻璃套子套在尺子中間。那有機玻璃套子中間豎刻著一道黑線,計算時就是依靠這道黑線對齊木條上的刻度,推拉中間的木條得出計算的結果。在電子計算器尚未出現的年代,要快速計算對數、開方、什麽正弦、餘弦之類就靠它了。講課的是位年輕的中尉教員,言語生動、板書漂亮、教具操作十分熟練,兩節課下來,不但讓大家輕鬆地學會了如何用計算尺作加、減、乘、除,還成功地引發了學員們對於計算尺的好奇心,為下堂課的教學做好了鋪墊。經過幾年的反複錘煉,預科教員們自編的教案已經相當的成熟,每堂課的教學內容都是集體備課時幾經推敲的結果,並且在聽課的蘇聯專家的苛求之下作過多次修改,結合教員們的授課技巧,讓猴爸爸他們學得興趣盎然,意猶未盡。

三四節課是代數課,還是在王字樓,全排的學員行進間整隊,一個跟著一個沿著走廊的右側快步換教室,走廊中間是留給教員的通道。整個預科教學樓內,隻有唰唰的腳步聲,偶有幾人低語幾句,沒有一個大聲喧嘩的,氣氛肅然。

上代數課的是位中年的女教員,原以為複習中學的代數會輕鬆一些,哪成想全不是那麽回事。對於教材的內容多是提示性的講解,不但速度快,而且分量足,九十分鍾的一堂課,翻翻課本講完了二十多頁,比中學兩個星期講的都多。尤其是對原理的使用技巧和解題的思路方法,都是中學從沒教過的,教材中的對此的論述也是提點性質,完全比不上教員講授的詳細和豐富,這就必需大量地記課堂筆記。猴爸爸手忙腳亂,總覺得顧得上聽就顧不上記,緊緊張張兩節課上完,16開的筆記本寫滿了二十來頁,累得手都酸了。看看布置的課後練習題,十幾道題一個比一個繞人,雖然教員隻要求盡量完成,可學員們都是各個學校挑選出的拔尖人物,爭強好勝慣了,誰好意思服輸認栽?在軍工,條令要求所有課後作業必須個人獨立完成,以此培養學員工作以後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筆記可以互相抄,習題必須自己做,而對於課後的練習題,集中講解時教員並不是每一道題目都會詳細說明,所以學員中常有一道題琢磨幾個月才做出來的事情。

五六節課在十二點以後,考慮到這時候學員多數都已經餓了,所以為了讓大家集中精力,課表上安排的大多是一些需要動手的課程。猴爸爸的第三堂課是戰術課,全排整隊,跑步到二係的輕武器專修室上課。進門一看,桌上、地上擺滿了槍炮,機槍、步槍、衝鋒槍,進攻、防禦手榴彈,反坦克手雷、火箭筒,迫擊炮、無後坐力炮,拉發雷、觸發雷、電發火地雷,等等等等一應俱全,甚至連高射機槍和工兵用的噴火器、爆破筒都有。教員主要講解了班、排、連常用武器的配置方式、介紹了各種武器的威力、特點和使用方法,還獻寶似的從保密箱中拿出來56式半自動步槍和衝鋒槍給大家傳看。聽教員說連以下常用武器都要進行使用考核,猴爸爸他們不禁躍躍欲試。雖說攏共也就打過九發子彈,不過這時候已經沒人拿自己當新手了,反而對這些噴火冒煙的東西上了癮,每周擦槍的時候都心裏癢癢的恨不能找個機會再打個幾槍。這下連炮都有的玩了,怎能不樂得嘴裂到耳朵後麵去?不管肚子餓得咕咕直叫,猴爸爸一臉興奮盯著無後坐力炮,總也想象不出這種一打兩頭冒火的玩意兒炮尾焰噴出十五米是個怎樣的景象,真是好期待呀!

吃過了午飯,下午的時間就可以自己支配了,大家都在整理筆記、複習、做作業,忙得頭都不抬。回顧課堂所學,內容之多讓猴爸爸猛一下真有些不適應,畢竟教學方式與中學相比是大不相同了,教員講得少,複習的內容多,教員隻講重點,複習卻要全麵,隻有依據課堂筆記和參考書,對照著教學大綱,才能把學習內容一點點連貫、係統起來。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間,看一看,代數題隻作出了兩道。心中著急,匆匆吃了晚飯,推掉俱樂部的活動,繼續跟代數拚命。絞盡腦汁又做出了兩道,其餘的竟然不知該如何措手,明明是中學已經學過的內容哇!哀歎之餘,熄燈號響起,算一算代數題完成的還不到三分之一。

上課的第一天,代數作業讓猴爸爸備受打擊,帶著滿心的挫敗感沉沉睡去。

哈軍工曾經的歲月十三

在軍工,預科的學員最容易辨認,因為隻有預科學員的軍裝不是破破爛爛就是縫補得七扭八歪,冬天裏的大多數時候還髒兮兮的,猛一看跟叫花子似的。沒辦法,摸爬滾打的軍事課太多,天又冷,軍裝洗了不易幹,實在幹淨不了。至於訓練中衣服上刮開幾個口子更是常事,一群爺們對針線活都不甚精通,往往是縫補趕不上撕扯,粗針大線縫上,沒幾下又掙開了,渾身上下總有張嘴的地方,有的棉花都露出來了。等到星期天發回狠,密密麻麻縫得抽抽巴巴像一群毛蟲趴在軍裝上,結實倒是結實,難看也是真難看。好在幾年下來,預科的學員都是這個形象,全院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如果說在野營地的教育是為了把一個老百姓變成個兵,那在預科的訓練就是為了把這個兵變成戰士。在一年的時間內,每個學員都要完成從班組戰術到連排指揮的全部訓練科目,比起步校的畢業生,或許訓練的強度不夠,但是考核的內容一點不少。要命的是,這許多的考核都算到一門戰術課裏,隻要一項不及格,就算這門課沒過關,比起其他的課程,戰術課是最叫人興奮也是最讓人提心吊膽的課了。

戰術課在軍工教學中是貫穿始終的一門課,不但預科要學,本科還要學,而且不管什麽兵種,都是從陸軍的戰術學起。比如空軍,要先學完陸軍的團級合同戰術,再學空軍的專業戰術內容。而陸軍的學員要學完師一級的指揮,再學習本專業的戰術。之所以如此,據說要讓未來的軍事工程師們對我軍如何打仗有一個切身的體會,這樣才能夠研製出軍隊需要的裝備來。現在看來這種說法根本不能成立,在裝備的研發上世界各國的做法都是軍隊根據未來的戰場想定提出裝備的設計指標,然後進行方案招標,在投標的設計局或者企業中選出幾個符合要求的方案投資研發,做出樣品來進行比較、篩選,根據試驗情況將優勝者小規模生產,發給部隊試用,研發人員依據部隊使用中發現的問題對裝備進行修改,最後的定型裝備大規模投產,為部隊換裝。整個研發過程中,設計人員是否具有優秀的軍事素質對裝備的研製根本起不到決定性的影響。那麽軍工學院為什麽要投入如此多的時間,花費如此大的代價培養學員們的軍事技能呢?這就要從軍工學院為什麽而建說起了。

當年誌願軍入朝保家衛國,戰場上同美國佬打得炮火連天,雖說是一上來就節節勝利,但是手中的武器明顯比人差了個節氣,火力不足一度使得我軍傷亡大增。為了縮短與美軍的技術差距,中國從蘇聯進口了大批的先進武器投入戰場。可是讓部隊學會如何使用先進武器容易,要維護、維修這些技術裝備就讓人犯難了,不提飛機、坦克,就是能修汽車的人搜遍全國都湊不齊需要的數量,這不但限製了先進武器的參戰規模,也使得裝備的損失率居高不下——很多可以修好的東西因為沒人會修隻有報廢。當時中共高層是下定了與美國人打持久戰的決心,要長年累月地打下去這麽糟塌東西肯定不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中央軍委下定決心要建軍事技術學院,培養出足夠的技術人員去保養那些花了大錢才弄來的寶貝。可見哈軍工最初的定位是給全軍的技術裝備培養保姆,拿現在的眼光看,充其量也就是個高級技校,沒啥稀奇的。可是放在那個時候,高小畢業的在部隊都能算是個知識分子了,會修飛機、坦克的技術員絕對是全軍上下恨不得供起來的寶貝疙瘩,比現在的博士後都牛,你說能教出這樣的牛人的技術院校該算是多麽高級吧?那肯定是要多高級有多高級呀!於是乎集千般寵愛於一身的軍工學院自籌備之日起就抱定了不惜工本,集天下英才而教之的心思,不知不覺中距離其應有的定位高出了許多。

建國初期,科技人員寥若晨星,而過高的學校定位使得挑選教職人員時更是精中掐尖。陳賡大將受命籌備建院時,全國院校找了個遍,合乎要求的隻拉到了62人(基礎課教師36名、專業課教師26名),其中有39人是聲望頗高的教授、專家,如盧慶駿、周明鸂、孫本旺、曾石虞、曹鶴蓀等,都是能獨挑大梁的人才,常常是指名請調原單位也不放,往往要打通天的官司才能搞定。比如盧慶駿是浙江大學的數學教授,是蘇步青先生的得力助手,中央組織部、高等教育部、軍委總政治部和總幹部部三番五次下調令,浙大就是堅決不同意,幾經周折,最後是周恩來總理親自出麵才解決了問題。師資力量不足,三軍各兵種獨立建院當然不現實,於是就出現了全世界獨一份的將海、陸、空三軍各專業放在一所學院內的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
戰爭時期,辦事效率驚人,52年6月決定建立學院,委派陳賡全權負責,8月確定集中建院方案,10月接收了哈醫大已建成的4.7萬平方米的房子,12月聘請的國內專家有29人到達,53年1月一期987名學員就進校了,4月份軍工校舍破土動工,到了5月份,國內外的專家們就都到齊了。要說陳大將軍的品行真是沒得挑,那時候哈爾濱市委的領導都是一人一棟獨門獨院的小洋樓,按陳賡的級別,還不是要什麽樣的房子就有什麽樣的?可是陳院長帶頭,所有校領導都住在墳塋滿地的待建校區之內,一人一間8平方米的平房,起居、辦公都在裏邊。平房裏連個室內廁所都沒有,那可是大冬天呐,晚上氣溫可以降到零下四十多度,可以想見領導們生活上的艱苦程度。而請來的專家、教授們都被安排到道裏區中長街原來鐵道部招待蘇聯專家的公寓裏,來校的蘇聯專家更是住到了當時哈爾濱一流的賓館大和旅社裏(現在好像叫龍江賓館,離火車站不遠),兩相比較,這樣的作風如何不叫人服氣!

學校是邊建設邊教學,力爭早日為朝鮮戰場提供技術力量。一邊是鬆江省建築公司的五千建築工人三班倒,在總經理邊敬帶領下晝夜施工,風雨無阻。一邊是一期學員們為了在四年時間裏完成蘇軍院校五年零八個月的課程而滿負荷地苦學。那時學員每周課業時間(上課和自學、作業時數)高達66至68小時,有的專業甚至達到71小時,真不知他們是如何堅持下來的。為了提高教學效率,讓中國教員們盡快掌握教學內容,蘇聯專家負責指導中國教員集中備課,再由中國的教員給學員們上大課,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為軍工培養出了一大批素質一流的教員和助教。

第一、二期學員都是從軍隊中選拔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像一期的學員,雖然經過了八十多天的高中文化補習,8月份能通過筆試、口試進入本科學習的隻有679人。為了擴大生源,從第三期開始,軍工學院就麵向全國的高中招收應屆畢業生了。高中生的軍事素質當然比不上軍中選優的一、二期學員,而需要在一線部隊服務的軍事技術人員必須具有基本的作戰技能,而且軍工的畢業生都是掛尉官銜的軍官,作為前沿的後備指揮人員,同樣需要基本的指揮能力,於是學院開設預科,按照步校生的標準加強了學員的軍事技能訓練。

隨著朝鮮戰爭的結束,中國麵臨的武裝衝突更多地發生在浙江、福建的對台前線,這種海天之間的作戰樣式對於指揮人員協調調配各種技術裝備的能力是一個大考驗,部隊不但需要維護先進裝備的技術員,更需要對戰術和技術都有著深刻理解的技術參謀。於是軍工的教學計劃再次調整,隨著學製時間的加長,戰術課的比重也大幅增加,本科課程中的中高級合同戰術成為了不可缺少的內容,軍工學院從單純培養軍事技術人員的高級技校,發展到技術維護與技術指揮並重的綜合性學院。

俗話說“天生麗質難自棄”,當初遠高過實際需求標準的師資選拔,使得聚攏在軍工的都是各路的精英,很快掌握了相關專業的軍事技術的各位專家們對教育培養以維護、維修為己任的高級技工這一類的簡單重複性勞動開始感到難以滿足起來,難以遏製的研究欲望不斷推動著專家們在各個軍事技術領域深入探索,新中國一窮二白的狀況讓他們很容易的得到了大批的研究成果,填補了大量的技術空白。比如203教授會代主任鮑廷鈺副教授,找到了無後座力炮內彈道學主要問題的解法和簡求膛內最大壓力的計算方法;助教盧景楷在備課中用數學解析法找到了計算彈丸膛內運動時間的簡便方法;副主任浦發副教授和助教張鬆研究出《炮兵在各種氣象條件下的射表》,經國家靶場試驗後被炮兵司令部采用;他們編寫出的外彈道教材,甚至解決了蘇聯教材都沒有解決的問題;助教張本良研究出低伸彈道分段計算法,比舊法精確、簡便得多……這樣的成績自然讓喜出望外的軍工領導們不斷地加大對技術研究的支持力度,一個又一個專業實驗室建立起來,一批又一批研究設備采購了進來,到了57年,累計投入兩千五百多萬元,為全院83個教授會(院屬10個基礎課教授會和係屬73個專業課教授會)建立了399個實驗室(含專修室68個、陳列室18個和實物教室31個),良好的科研環境反過來促進了專家們的研究工作,僅57年一年全院就有57個教授會承擔了239項科研任務,當年取得科研成果的就超過了20.9%。於是57年軍工學院將科學教育部分建為教務部和科學研究部,進一步突出了科學研究工作的地位,加強了對科學研究工作的組織領導,軍工學院開始逐漸地向著軍事技術研究院的方向轉變。

按說軍工學院的定位從高級軍事技工學院到軍事技術指揮學院再到軍事技術研究學院的一係列變化是步步登高,是大好事,可是老話說得好,過猶不及呀!無論是培養軍事技術人員還是軍事技術參謀,各個專業都是與軍隊緊密相連的,軍工學員畢業後進入部隊繼續服役,學以致用,人盡其才,是相當順暢的因果關係。可是拚命往高、精、尖的軍事科研方向發展,非要搞高級技術裝備的研發,這一步就邁過界了。且不說研製此類大型裝備是否是一所學院能夠獨立完成的事情,單單研發裝備這件事,就與學院是否必須直屬中央軍委,是否必須處於軍隊序列,研究人員是否必須現役,是否必須具備軍事作戰、指揮技能沒有什麽關係,所學與所用出現了脫節。其實軍工學院提升科研能力的確應該鼓勵,但是在57年之後片麵地強調高、精、尖的技術研發,而且不管不顧地強力推進這一發展方向,甚至不惜改變辦院方針,調整學院結構,這是直接導致軍工脫離軍隊序列的主要內因,也是軍工走向衰敗的開端。客觀地說哈軍工這樣的改變與58年後全國上下“大躍進”的狂熱氣氛不無關係,在那樣的氛圍之中,能夠冷靜麵對而不好大喜功的人放眼全國亦屈指可數,要求軍工的領導們具有超越時代的眼光和算計,豈不是強人所難?因緣際會,哈軍工的跌落已成定局。

辦院方針的轉變,導致了一係列的變化:首先在57年後,取消了預科——因為設計裝備的軍事工程師是不需要到前線打仗的。其次在60年前後,將科技含量不高的炮兵工程係、裝甲兵工程係、工兵工程係和防化兵工程係陸續遷出獨立建院,劃歸各兵種司令部治下,這一舉措直接導致了軍工學院與軍隊的關係漸行漸遠。淘汰了低技術,就是為了發展高技術。軍工自“大躍進”時期開始陸續設立了原子工程係、電子工程係、導彈工程係,將原空軍工程係改為航空工程係;海軍工程係改為艦船工程係;將艦船工程係和電子工程係的電子計算機專業合並,成立了電子計算機係;後因留學生逐年增加,為便於組織教學,原外國留學生隊擴建為外國留學生係。這些眼花繚亂的改變,讓軍工學院畢業生的分配去向從下部隊變成了進院所,開始更多的向國防科委治下的各所學院看齊。可是如此一來,軍工的學員上學就算參軍,畢業就要退役的情況比起普通的技術院校來不但複雜而且沒有必要,於是在66年4月1日,軍工學院全體人員一朝解甲,全部退役,學院脫離軍隊序列,劃歸國防科委管理。哈軍工作為一所軍校的生涯自此結束。

軍轉民後的哈軍工漸漸變得姥姥不親、舅舅不愛。一方麵自以為是全國資格最老的軍事技術院校,玩的又是高科技,而且學生中紅色貴族成幫結夥,高層消息不絕於耳,是整個東北文化大革命鬥爭方向的風向標,難免矜持自戀一些。另一方麵哈軍工在國防科工委圈子裏是個新到的外來戶,人家熱熱鬧鬧的一夥自己人對這個偏居一隅可又老覺著高人一等的家夥實在難起親近之心。這樣到了69年10月,突然接到了林彪的“一號命令”,要求軍工戰備疏散。原以為是整體搬遷,哪成想70年3月國防科委根據軍委辦事組的決定派王鬆齡為首的調研組到達哈爾濱主持軍工學院的“分建”和搬遷,把空軍工程係劃歸第三機械工業部,遷往西安,並入西北工業大學;原子工程係劃歸第二機械工業部,遷往重慶,與哈爾濱工業大學有關專業合並,組建重慶工業大學;海軍工程係劃歸第六機械工業部,擬遷武漢,後留原址改建船舶工程學院;風洞實驗室改為第三機械工業部的一個研究所;其餘電子、導彈、計算機三個工程係和基礎課部、綜合實驗工廠以及院直屬機關劃歸第七機械工業部,內遷長沙,組建長沙工學院。可憐呐,投入巨大的一個學院,就這麽分崩離析了。在這個過程中人員的離散,設備的損毀,造成的損失無可計算。比如調研組根據國防科委關於內遷人員要越少越好、越純越好的原則,對去長沙的人員逐個進行審查,將上千名認為不符合條件的幹部、教師、工人留在哈爾濱,成立留守處,等待分配、處理;王鬆齡又根據新學院規模越小越好的原則,親自到長沙選點,選定已經停辦的工程兵學院6萬平方米的院區為校址,說“根據幹打壘精神,完全夠了”。可是軍工經過多年的發展,就算丟掉90%的家底也不是區區6萬平方米能夠裝得下的,大量運到的設備由於無處安置,隻有露天堆放,風吹雨打,大多毀壞。其中有許多是蘇聯進口的設備,損壞之後無可替代,直到八十年代以後,科研條件才漸漸恢複到軍工原來的水平。

嗨,不知不覺話題扯得太遠了,接下來咱還是說說猴爸爸他們是怎麽學打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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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軍工曾經的歲月之(七、 八、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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