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課老師 (四) 夥食團長:
夥食團長不容易，人生如夢全是戲。
買菜做人皆學問，打成一片好關係。
夥食團在新中國曆史上，特別是從五十年代到改革開放，是機關學校工廠家譽戶曉的一個部門。夥食團長的人選往往關係到飯碗裏的內容。不知道是 ‘天將大任於斯人’ 還是造化弄人。十九歲那年的春天就有幸榮任過幾百人的夥食團長。
在十五中代課的第二學期，也就是1974年春天，學校決定整個初三年級到歌樂山某生產隊學農一個月。原革委會副主任王華林帶隊，所有初三老師一同參加。和學生同吃同住。班主任們是不能當夥食團長的。其主要任務是管好學生。科任老師其實也不隻一個。剛十九不韻世事，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就被挑上了。幾百人吃飯的重任就壓在這個青瓜蛋子肩上，大概老天爺是想磨練磨練人吧!
七十年代初期正值文化大革命的中後期，整個國家的生產力極其低下。幾乎所有的物資都是憑票購買。第一件事是收齊糧票油票和錢。幾個班主任都還不錯。一下子就把幾百學生的收齊了。但其他老師的就得一個一個的去收。那年頭都吃不飽，收起來就有點困難了。大家都是文人，總得要個麵子，到生產隊前都收齊了。隻差夥食團大師傅隻字不提。
剛到學校半年，老師們多多少少打過交道。可大師傅一點兒不熟悉，連話都沒講過。到了生產隊了，大師傅黑著臉沒有講話的意思。感到非常難辦。向他要又無法開口，不要的話似乎對大家不公平。那年頭，又有幾個人能夠吃飽呀! 無奈之際，突然想到不是還有領隊嗎! 馬上去找王華林老師求救。王老師說許師傅沒說嗎。我回答沒有啊。王老師說大概是不熟的原因吧。許師傅工資比較低，家裏人又多，生活非常困難。是不是許師傅的糧票和油票和錢就不要收了。這件事情就我們三個人知道就是。
雖然覺得不是太好，但領隊都開了口。一個代課老師又能說什麽呢? 何況，如果大師傅不好好幹活，那這個夥食團長就沒法做了，這幾百號人的飯不好辦呀。 隻好回答說沒有問題。告訴了許師傅後，他的臉馬上多雲轉晴。後來才知道這是一個多麽關鍵的決定呀!
第二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每天三頓飯吃什麽。早餐還好，反正是稀飯饅頭再加鹹菜。和許師傅睡一張大床。三四點鍾他就起來做早飯去了。我可以睡了七點多鍾。早飯後，兼采購的夥食團長，就帶著一個比較強壯的男學生去街上買菜。
雖然第一次自己去買菜，心裏並不覺得可怕。以前在家，不是經常陪媽媽買菜嗎。這一天就按經驗，專門挑便宜的菜買。一下子就挑了四大籮筐青葉子菜回來，感覺非常良好。
晚飯後，許師傅把我叫到一邊悄悄給我說。買菜有一定的學問， 不能隻按價錢來買。比如說，青葉子菜便宜，但需要油多，做好後就變得很少，放到桌上就不好看，大家覺得沒吃飽。但有些菜就不一樣了。比如說胡蘿卜，價錢可能貴一倍，但做好後還是那麽多，看起來好看，大家就感到能吃飽。此外，還要注意搭配，不能天天買一樣的菜。總得換一下吧。
哇! 句句都是金玉良言。接下來日子當然照辦，直到學農結束。大家都沒有任何意見。這樣看來照顧一下大師傅是絕對應該的，絕對是物有所值。在許師傅的幫助下，夥食團一下子就走上了正軌。我反正天天買好菜就行了。其他事情都不用擔心。反正有什麽不懂的問他就好。每晚睡一張大床大家就熟了。
70年代到了晚上是沒有什麽文化生活的的。不僅沒有電視，就連收音機都沒有。但農村自有自己的樂子 - 劃拳喝酒。這幾天是生產隊的隊長，支書，會計輪流做東。過兩天是學校的領隊，班主任，大師傅輪流請客。反正天天晚上劃拳喝酒。和農民二哥真正的打成了一片。酒杯一端，都是自己人了。四季發財一叫，一切煩惱都拋上雲霄，真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說，還真懷戀那樣的日子，無憂無慮。黑呼呼的原野似乎也就充滿了生氣。喝完酒醉一醉又是新的一天了!
從來不喝酒的，但每次都去。一則是陪大師傅盡興，二則是農村的夜晚十分無聊。一個呆在房間心裏還有些害怕。有一次，酒被喝完了，但是大家還沒盡興就說劃拳吃夾沙肉。現在的人可能不知道農村的夾沙肉全是肥肉，有二指厚，手掌長，兩片肥肉中間是豆沙和白糖。那晚許師傅大概運氣不好連著輸了三次，連吃了三塊。接著又輸了。看他已經不行了，就要暈過去了，就代他吃了一塊。肉一進口，滿嘴流油，頓時就差點暈過去了。
不過，好人還是有好報的。回學校後，每次去食堂打飯，隻要是許師傅在，都把師傅們自己吃的菜打到我碗裏， 而且給我一大瓢。你們可能不知道什麽叫餓不死的廚子。盡管是物資十分缺乏的年代，他們吃的可比我平常吃的要好吃得很多很多。
白天買菜，晚上喝酒，日子過得不能說不充實。有那麽一點醉生夢死吧! 不知不覺間，一個月的夥食團長就到期了。總結會上，把賬一筆一筆的交待請楚就卸任了。賬麵沒有任何錯誤，除了少收一個人的票據和錢，和在與農民二哥打成一片的不太多的物資外，大家也還算吃得滿意，皆大歡喜。人生在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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