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親戚朋友中有不少老三屆,即文革前的66、67、68屆初高中畢業生。今天講講那個特殊年代中發生在他們一些人身上的故事。
親戚A,68屆高中生,喜歡寫日記。文化大革命時在日記中寫了對文革的不滿,結果被人偷看並揭發,打成現形反革命。上山下鄉開始了,他被學校押解到貴州鄉下去插隊落戶。貴州鄉下的人一看來了個現形反革命,嚇得要命,堅決不肯接收。他們說,現形反革命我們對付不了,堅決要求將其退回上海。結果A隻得由原班人馬原路押解回上海。A後來被分在裏弄生產組踩縫紉機。
親戚B,68屆高中生,家庭出身不好,父親在三反五反中已經受到衝擊。文化大革命開始後,父親被關入牛棚,家中隻有不工作的老母親一人。上山下鄉開始了,B想,象他這樣出身不好的人,到了鄉下是不會有出路的,隻會永遠待在鄉下不得翻身,所以根本不想去鄉下。但學校和裏弄天天要到家裏來動員,怎麽辦?他想想父親已經進了牛棚被管製,老母親一人在家,工宣隊大概不至於對她怎樣,所以決定“躲”。每天一早天還沒亮他就離家出走,晚上天黑以後才悄悄地溜回家。這樣試了幾天後,發現動員的人沒對他媽媽怎麽樣,所以更堅定了他把“躲”進行到底的決心。他這樣每天早出晚歸躲了不知多長時間,直到沒有人再去他家動員為止。再後來B也被分到裏弄生產組踩縫紉機了。
朋友的哥哥C,67屆高中生,家庭出身資本家。他人很活絡,雖然出身不好,但在文化大革命中還是在學校裏擔任造反派頭頭,叱吒風雲。畢業分配時他被分在上海工礦。77年高考開始了,他和其他很多人情況一樣,考得高分但落選。C沒有等閑視之,他和一大群和他有同樣遭遇的老三屆高中生每人頭頸裏掛一塊牌子,上麵寫著自己的高考分數,天天坐在上海市政府辦公地方門前的馬路上示威。不知他們到底靜坐示威了多少天,後來上海市隻得擴大招生,把一大批高分的老三屆和其他出身不好的人擴招了進去,包括他,也包括上麵提到的我家親戚B。
以上的幾個故事聽起來很荒唐,令人無奈。下麵的幾個故事就很悲慘了。
同學E,68屆初中生,家庭出身革命幹部。文革初期E的父親被打成某大學“三家村”中的一員,因為受不了迫害侮辱,同E的母親一起在文革初期就雙雙自盡了,留下年幼的E和兩個弟弟與年老的祖母相依為命。E的外婆為此哭瞎了眼睛。後來,E認識了來上海串聯的新疆大學生,17歲的她遠離上海嫁去了新疆,永遠地離開了那片傷心之地,以後再也沒有遷回上海。
同學F,68屆初中生。上山下鄉開始後,跟著其在其他學校就讀的哥哥一起去江西農村插隊落戶。他們去的那裏是深山老林,非常偏僻,以前是麻瘋病人隔離的地方。在那裏看病要翻越九座大山才有診所,在山上看山下的人像火柴盒子裏的火柴一般大小。F的哥哥生病發燒沒有藥,得不到及時治療,在鄉下去世了。他的父母把F從深山老林裏領回了上海,而他的哥哥就永遠地留在了大山裏。F78年考入大學,但他很少參加中學同學聚會,也極少有人知道他家是兩個人出去,隻有一個人幸存回到了上海。
同學G,68屆初中生,家庭出身革命幹部。父親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鬥,母親因為受不了精神上的迫害和壓力,誘發了精神病。插隊落戶一開始時,G隻好去下鄉插隊,後政策改變,他得以回到上海照顧患病的母親。高考恢複後,G經過努力總算考上了研究生。
EFG的故事在文化大革命中不是個例,但這幾位都是我非常熟悉的同班同學。
以上ABCG後來都來了美國,回想起這些荒唐事,沒有一個人想回國去(探親旅遊除外)。
唉,中國啊中國,一聲歎息!
還有兩個很荒唐或很悲哀的故事,因為當事人不願意曝光或怕當事人見到會不高興就不寫了。唉,雖然他(她)們都已走出國門,留下的是一生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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