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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郞《秋遊故鄉散記》20。《半饑難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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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巴郞幸運，上天眷顧，從一個在農村艱苦勞作的知青，洗淨泥腿上了田坎，來到南充醫專學醫，坐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裏當起了學生，變化不可謂不大矣。
而今，近50年過去了，許多當時發生的事情，都沒有、或者說隻留下模糊印象，說不出個“子曰”來。可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吃”，和圍繞著吃而發生的一些事，印象深刻，至今仍然能夠清晰地記得其發生經過和輪廓。正應了詩人李白一句話：“古來四萬八千年，唯有飲食留其名”，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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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年，巴郞在渝東山區當知青，生活雖然艱苦，但每年能分到三四百斤稻米，加雜上苞穀洋芋紅苕等粗糧，和瓜果蔬菜，湯湯水水地，每天也能湊合著吃飽。農村的粗活髒活累活重活，一天幹下來，也沒有覺得饑餓。
可是到了學校，生活卻發生了巨變。學校實行供給製，包攬了學生的食宿，我揣摩學校大概希望代辦一切生活瑣事，好讓學生集中精力好好學習。希望是好的，現實卻不盡如人意。
學生的一日三歺，都在學生食堂。按班組劃分，每8人一桌，男女搭配。早歺簡單，稀飯饅頭鹹菜，幾乎沒有變化。中晚歺則是米飯，用扁平方鋁製飯盒蒸熟，在桌上用刀劃分成8份，每人一份。三盤菜中，經常隻有海帶幹虹豆串等，少鹽無味。這每歺飯，份量有限，對於我們這些剛從工?農村部隊來的年青小夥姑娘，隻能說給肚腹墊了點底，腸子還有半截是空著的呢。
這並不是學校克扣，而是全國大環境使然。當時文運進入後期，先前強調抓革命，生產被放在第二位，不予重視，致使惡果顯露。遍及城鎮鄉村，糧食匱乏，生活物質奇缺，任何商品，即使連火柴食鹽衛生紙等日常用品，都要憑票證購買。學校不從事生產，是消費單位，自然地按定量供應口糧，全校師生一視同仁。就連我們的老紅軍將軍校長，年高德劭，每天就歺也是粗茶淡飯，有了比較，我們新生，也就沒有什麽可抱怨的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飽頓頓慌，怎麽辦呢？家境貧窮的同學，自然勒緊褲帶，忍饑挨餓，苦撐苦捱。但大多數同學，家境雖不富裕，但當時能上了大學，鳳毛鱗角，是光宗耀祖之事，父母親友都引以為自豪，所以，一旦向家裏訴苦，家裏自然傾力援助，有錢糧出錢糧，有物質出物質。一包包熟食、炒麵、香腸、臘肉等，通過郵遞送達同學的手上，以解其燃眉之急，聊慰饑腸。
記得有同學家裏寄來食物，常不願自己一個人私下消化，總是貢獻出來，小組甚至全班的同學也能共沾雨露。而每次寄來的有限食物，被很快消化掉後，又促進家裏節衣縮食，寄來更多食物。同學的豪爽大方，贏得了稱羨，也贏得了友誼，一起同過窗的同學情誼，鐵哥鐵姐們，終生不渝，甚至50年後的今天，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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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錢有了糧票，自然地也會趁課餘閑空，去市區找家歺館食攤，犒勞一下自己的肚腸。由於肉食限供，有錢也買不到，能花錢糧買到的，確實也不多，如芝麻果子、油茶饊子、涼麵米粉豆幹等，最大眾化且百吃不厭的，就數川北涼粉了。
川北涼粉是由綠豆磨漿後過濾而成，其顏色翠綠，口感細膩，圓潤光滑，入口即化，輔以芝麻香油芫荽油辣子，細品自有一番風味。它本是為市井平民引車賣漿者流的吃食，不入大雅之堂，但正因為製作簡便，成本不高，而成為民眾歡迎的地方小吃。一種常見的吃法，是將剛出爐的鍋盔剖開，夾上川北涼粉，用勁咬上一口，那鍋盔的燙，豆粉的涼，麻辣甜酸的加料，花上三五文錢，直吃得咂嘴?舌，不亦樂乎，才叫一個爽快。
學生的半饑不飽，比起底層民眾的啼饑號寒來，還真算不了什麽。那年頭，農村社隊要交公糧，以養活城裏人，剩下的收成，才是社員們可支配的口糧。社員們的口糧本就有限，撐過嚴冬之後，所餘無幾，往往要鬧春荒。此時，農民們家家戶戶都行動起來，漫坡遍野地尋找挖掘野菜山菇，及各種勉強可吃的東西，以充作食物，欺騙自己的腸胃。
1976年的春荒特別的嚴峻，許多農民家無隔宿之糧，而有嗷嗷待哺之老弱婦幼。別無它法，隻好由公社開具介紹信，黨員幹部帶隊，成群結隊地背井離鄉，外出乞討，直到四五月小麥初熟時方才返鄉。更有人鋌而走險，探知行署大道兩側的行道樹乃是榆樹，於是將其花其葉捋下，甚至將其樹皮剝下，舂磨碎片後煮食。榆皮從根到梢，被剝得一幹二淨，光禿禿白慘慘地一片，立在路旁，恰似小鬼精怪魑魅魍魎群集，晚上走過尤覺悽慘，心裏發毛。沒有樹皮的保護，許多榆樹因此營養斷絕，而在第二年枯死。榆樹皮吃完後，就吃觀音土白鱔泥，引起便秘或腸梗，送進醫院急救灌腸的並不少見。
好在此種慘烈情形並沒持續過久，趙紫陽來川主政了。他和安徽的萬裏，頂住四人幫的壓力，厲行改革，在農村實現分田到戶的“生產承包責任製”，迅速地扭轉了糧食短缺的困境，使民眾的溫飽有了保障。他們的舉止，受到人民擁護，當時民謠雲：“要吃米，找萬裏，要吃糧，找紫陽”。
人民生活的好轉，證實了四人幫那一套“極左”思潮的倒行逆施不得人心，遭到人民的反感。民心的向背，在金秋十月匯成洶湧澎湃的怒潮，最終將四人幫葬入深淵，祖國、社會、人民生活，又重新走上正軌。
人民群眾用了最為樸實最為熱騰的方式，來慶賀四人幫的垮台，那就是吃。全國人民行動起來，大街小巷飄著酒香，將象征四人幫橫行的螃蟹捉來，就著醇酒，蒸煮煎炸，吃得嘴角流油，吃得蟹骨盈筐，至今回想起來，還覺得口舌生香，遺韻無窮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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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郞 記於 20231207
川北涼粉
南充蓮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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