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特科行動記:權謀中的密友
(一)
北平電台被破壞,最大的損失是西安我黨秘密情報網的暴露。國民黨保密局行動處處長葉翔之親赴西安抓捕、押送王石堅時,保密局總務處少將處長沈醉恰好也到西安處理軍統內部矛盾問題。
新中國成立後,沈醉在其自傳《我的特務生涯》中記錄了這樣一個片段:
“我曾去西安見過胡宗南,那是為了處理軍統在西安幾萬包麵粉的事。我在西安處理麵粉時,保密局行動處處長葉翔之正在西安搜捕中共地下黨組織。在清理出來的線索中,發現胡宗南的秘書和他的西北通訊社的負責人當中有共產黨員,已經活動了多年。
葉翔之認為,這事關係胡宗南的聲譽很大,問我應該如何處理。我建議他向毛人鳳請示,估計一天之內就可以得到答複。第二天,毛人鳳複電指示,說涉及胡部下的問題,應先向胡詳細報告,有關案卷都可以送他去看。
胡宗南對此的確大吃一驚,這個死要麵子的人,聽說自己的親信中居然有了共產黨,臉都氣得發青。他立刻決定將所有涉及他部下的幾個人都由他自行處理,要葉翔之不必過問。連向蔣介石報告時,也應當把這幾個人另外列出來,千萬不能讓蔣介石知道。”
沈醉未在書中提及受到牽涉的胡宗南部下的名字,當時他也可能並不知曉這些人居然是胡宗南極為信任和賞識的熊向暉、申健和陳忠經等人。
如果讓生性多疑的蔣介石知道,自己的得意門生身邊居然有這麽多的中共情報人員潛伏,並深得賞識與信任,胡宗南恐怕也交代不過去。
此時,這三人已先後離開胡宗南,不過,李克農還是給身在美國的熊向暉等三人發去秘密通知,三人直到新中國成立後才輾轉回到國內。
在了解了王石堅係統被破壞的經過之後,李克農向中央寫出檢查報告並請求處分。周恩來看了報告後說:“有這樣的檢查報告和善後措施很好,就照這樣辦。我們進行武裝鬥爭還有打敗仗的時候,何況是秘密戰線呢!”
周恩來還說:“反正我們把胡宗南鬥垮了。有此檢討即可,不必議處。”
而在國民黨方麵,對破獲王石堅係統的“戰果”欣喜異常,視為大功一件。蔣介石親自為有功人員頒發寶鼎勳章和一萬塊銀元。
保密局頭子鄭介民、毛人鳳更是興奮地宣稱:“搞垮了中共情報半壁天下”。
毛人鳳等人之所以與胡宗南關係緊密,都是源於軍統的戴笠。
戴笠與胡宗南可謂民國時代的兩位梟雄,備受爭議的軍事情報界重要角色,兩人的權謀、野心和競爭,以及他們在中國政治局勢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也激發了人們對這段曆史事件中其個人的研究和探討。
兩人的相識也有一些偶然,並帶有中國章回小說般的傳奇色彩。胡宗南在湖州府管轄的孝豐高小任教,暑假他帶領一群小學生到杭州西湖遊覽,在經過靈隱寺入口處的湖邊時,隻見湖邊草地上晾曬著一套剛洗淨的衣服,上麵壓著幾塊石子,以防止從湖麵上吹來的陣風將衣服刮跑。
第一次走出山區的孩子們,看到西湖的美麗景色,一個個眼界大開,歡呼雀躍,精神也越加亢奮。
其中有幾個好動調皮的孩子,竟不問青紅皂白地撿起壓在衣服上的石子,競相擲向湖中取樂。
如此一來,眼看快要晾幹的衣服便隨著湖邊的熱風在草地上翻滾起來。
此時,一位在湖中洗澡的馬臉青年,早已急得滿臉漲紅,在水中揮手大喊大叫,可是他的身子卻總是不肯出水,行狀極為狼狽與尷尬。
胡宗南一看便已明白,這馬臉青年是位“浪裏白條”,故隻肯動口示意,卻不敢出水“顯形”。
一個人窮愁潦倒到隻有一套“行頭”的人,一旦洗澡,便隻好將自己的“臭皮囊”隱入西湖的水中遮羞了。
胡宗南見狀馬上彎腰從草地上重新撿起幾個石塊,把衣服抻平壓好,然後以善意的目光向湖中急紅眼的馬臉青年莞爾一笑,隨後帶著孩子們離開。
誰知胡宗南帶領學生剛剛離開湖邊,剛才還在水中的那位馬臉青年卻已追了上來,連連向胡宗南道謝。
幾句交談,胡宗南便感到此人氣質不凡,談吐不俗,因為自己也沒有著急的事情,於是找了個地方,號令學生就地休息,開始和馬臉青年攀談起來。
胡宗南這時才知西湖中的“浪裏白條”,名叫戴春風,是浙江江山縣人,畢業於杭州省立第一中學,現在暫且以打流謀生(通常指的是沒有固定職業或工作,因流浪、漂泊而做一些臨時性的工作維持生計)。
談吐間,胡宗南不想與戴春風還是浙江老鄉,戴春風雖是落泊潦倒,一文不名,卻仍是一臉自命不凡、執拗傲慢的表情。
孔子雲“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胡宗南不知為什麽,對來人有一種好感,並認為此人不可輕視,人不可貌相,觀其言更要察其行,說不定幾年以後,也是一位放眼天下的豪傑!
胡宗南雖然表麵上強於這位青年,但因自己是客籍外地人氏,在學校裏教書也吃了很多虧,不但升遷,希望渺茫,而且還要處處受本籍本地教員的排擠。
細論起來,自己的處境比這位戴先生也好不到哪裏去,因此胡宗南不但對戴春風肅然起敬,而且更有了同病相憐之感。於是,兩個人席地而坐,傾心交談。
說完了各自境遇之時,兩人恰似久別重逢的老友,開始縱論天下大事,經濟條件越有限的人往往熱衷於討論當下的政治,不知不覺兩人竟越說越投機,頗有些相見太晚之感。
最後胡宗南還要帶孩子們去往別處,於是話別互道珍重,大有談興正濃、意猶未盡之憾,於是相約他日重逢再次長談。
從此,開始了胡宗南與戴笠長達二十五年之久的交往。
兩三年後,胡宗南進入黃埔軍校,開始走上了發跡之路。又兩年以後,戴春風亦趕到廣東報考黃埔。戴春風在啟程赴廣東之前,痛感自己十年打流,隨意地遊蕩,一事無成,便決心從此發憤圖強。
改名戴笠,字雨農。“戴笠”兩字出自《風土記》,為西晉周處所作,周處曾經出現在我們的中學語文課本裏,周於少年時橫行鄉裏,被鄉人與蛟、虎合稱“三害”。
周處長大成人後幡然悔悟,斬蛟射虎,做官做到太守、禦史中丞。戴春風取名戴笠,亦在於以周處自喻,希望自己長大成人之後建功立業,大展宏圖。
《風土記》原文:“卿雖乘車我戴笠,後日相逢下車楫;我雖步行卿乘馬,後日相逢卿當下。”
後來用“戴笠”指貧賤的故人,古詩亦有“萬事倏息如疾風,莫以乘車輕戴笠”,不要因為自己乘坐了馬車而輕視戴鬥笠的窮人,因此後人便有了“車笠之交”,意思是真正的朋友交往不應受到社會地位、財富和其他外在因素的影響。
胡宗南與戴笠在西湖偶遇,胡雖然未乘車,戴春風確算得上是“戴笠”的窮人,然而胡宗南並未由此輕視戴笠,一番長談,竟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悟,足見胡確有“莫以乘車輕戴笠”的境界。
胡戴一見傾心,從此深交,也有許多必然因素,如果將戴笠與胡宗南比較,兩個人也有許多相似之處。
兩個人出生地域相近。胡生長於浙北山區的孝豐,戴生長於浙西南山區的江山縣。
兩人都具有浙人的那種聰慧、機警、剛柔相濟及心胸褊狹的典型氣質。
兩人成長的時代背景都是身處清王朝末期的腐敗統治與民國初期的亂世政治之中,在兩人的身上烙下深深的印記,因此胡戴能在政治上產生許多共同語言,是可以想見的。
胡宗南的父親當過數年孝豐的收糧主事,戴笠的父親當過幾年衢州府的皂卒,其角色大抵介於主子與奴才之間,在官僚麵前是奴才,在平民百姓麵前又可稱之為主子。
父輩的複雜角色,也在胡宗南與戴笠身上注入了複雜的性格,他們在痛恨權勢的同時,又拚命追求權勢,因此形成了扭曲的人生價值觀念。
兩個人初期父輩們都還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不但溫飽問題可以解決,而且尚有餘力能夠供其上學,胡宗南上到中學畢業,有一點所謂“孝豐才子”的名聲;戴笠中學未畢業,亦有一點“江山才子”的虛名,二人都有懷才不遇之感。
在家庭的關愛上,胡宗南失母較早,戴笠又早年喪父,都是在殘缺的父母之愛的環境中成長起來。
因此,胡宗南與戴笠都有的最大追求就是:小小老百姓,大大的野心家。
那麽二人最終都成為蔣介石的親信寵臣,他們是如何一步步地走進權力中心的呢?
(二)
在那個軍閥肆意橫行的年代,孫中山決定北伐,統一建立民國。
然而,這個決定卻引起了一些反對者的不滿,其中就包括被孫中山重用的陳烔明。
陳烔明不認同孫中山用武力打垮軍閥、統一中國的想法。兩人各持己見,誰也不肯退步,最終隻能分道揚鑣。
然而,陳烔明隨後決定炮擊觀音山總統府。孫中山得知陳烔明要炮擊官邸和總統府的消息,隻能先行撤離。
他本想和宋慶齡一起走,這時,宋慶齡決定讓孫中山先走,並說出了那句讓人動容的話:“中國可以沒有宋慶齡,可是中國不能沒有領路人孫中山。”
盡管宋慶齡也最終成功撤出,但她當時懷有身孕,發生了流產,從此一生都不再有孩子。
孫中山先生對這一番刻骨銘心的失敗,憤然下令籌辦一所真正忠於自己的革命軍事學校: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
於是,就有了後來名震天下的黃埔軍校,也有了名傳四海的胡宗南。
當時的招生是麵向全國,在國民黨控製的華南地區可以公開進行,在北洋軍閥控製的地區則隻能通過國共兩黨的地下渠道秘密進行。
軍校考試委員會在上海設立分考場,主持長江流域各省學生的複試工作。
複試錄取的,赴廣東參加總複試;複試未能錄取的,各自打道回府。主持長江分考場的主考官,就是國民黨未來的對手毛澤東。
黃埔軍校的招生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共產黨人幫助孫中山先生完成的,毛澤東在其中也起了重大作用。
當孝豐小學校長出缺時,胡宗南自信非他莫屬。可是,現實卻給了胡宗南當頭一棒,競爭的結果,居然是本地人王微當上了校長。胡宗南係錢塘江以東的客籍“過江人”,結果強龍壓不住地頭蛇!
從前,王微這種人隻有被他胡宗南所藐視,現在卻要被王微來藐視,胡宗南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他負氣出走,跑到上海,找到他早年的同學與好友章雲,在章雲家開設的毛竹行裏,找了一份打雜的活計,一邊棲身落腳,一邊掙錢糊口。
章雲這個人是胡宗南的平生第一好友,也可以說是第一恩人,早在胡宗南就讀吳興中學時,章雲就經常給予他接濟。
現在胡宗南仕途不順,龍困池中,章雲不但熱情接待,而且毫無厭煩之意。
胡宗南在上海,自然得風氣之先,經同鄉闞懷珍介紹並報了名,順利地通過黃埔軍校上海地區的初試,被錄取並發給路費。
臨走之前,好友章雲又額外贈送了一部分川資,胡宗南乘坐日本輪船“嵩山丸”號前往廣東。
就在輪船起錨時,發生一個小插曲,湖南考生賀衷寒原定也是乘這條船赴廣東參加總複試,當他趕到碼頭時,輪船已起錨離開碼頭。
賀衷寒情急之下,急雇一條小舢板,緊追“嵩山丸”號。當小舢板迫近輪船時,幸得一船客施以援手,賀衷寒才得以攀援而上。
賀為之感激,當即詢問姓名,才知這位船客就是胡宗南,亦是赴廣東投考黃埔軍校的學生。
此乃賀衷寒、胡宗南相見之始,因彼此意誌相投,日後便情同手足,私交甚深。又因賀衷寒擅長於"文",胡宗南擅長於"武",後來在國民黨黃埔係中曾流傳"文有賀衷寒,武有胡宗南"之說。
賀衷寒,不能算一個真正的革命者,也還是可以劃入革命青年或思想激進的青年之列,總的來說還是基本擁護我黨主張的,至少也可以說是"同路人"。
但是他與張國燾的矛盾,最終導致賀衷寒政治右轉,一直充當反共的急先鋒,與無產階級為敵。
賀衷寒與張國燾同在蘇聯開會期間,因中國代表團中,張國燾是團長,但是張脾氣暴躁,性格乖張,喜歡弄權,待人傲慢,常以團長的口氣訓斥人,而賀衷寒年輕氣盛,不買張國燾的賬,張因此懷恨在心。
一次,張國燾為一件小事借題發揮,大罵代表團的成員,聲言不服從他的領導,就將他們開除回國。
別人都習以為常,而賀卻咽不下這口氣,當即就對張說:“張先生,我們都是中央選派來開會的,你憑什麽開除我們,依我看,你這個團長倒是可以不當,我們另選一個就是了”。
張大怒,拍著桌子說:“滾,你給我滾!”,賀馬上反唇相譏,說著雙方就要動拳頭,其他代表連拉再勸,方才製止。
回國後,張國燾趁機向陳獨秀告狀,陳也有些偏聽偏信,最終以目無組織的名義將賀衷寒開除團籍。
從此賀衷寒對張國燾恨之入骨,連帶著也恨上了共產黨。
胡宗南在廣東的總複試要嚴格很多,因為最初的計劃隻考慮招收三百二十四名學生,可是僅廣東一地就有數以千計的優秀青年報名,不用說從全國各地集中起來的優秀青年了。
考試條件自然嚴而又嚴,胡宗南的麻煩也就由此而生。複試先後分兩批進行,第一批在廣東高等師範學校舉行。
連續考三天,戴季陶出國文題,王登雲出數學題,王柏齡負責其他方麵的各項考試,包括考試之前的體檢工作,胡宗南的麻煩就出在體檢方麵。
其實,胡宗南連報名投考的資格都是沒有的,因為當時要求年齡上限是二十五歲,而胡宗南報名時已經二十九歲了。
可見,胡宗南在年齡問題上一定是做了手腳,那時戶籍審查也不是很嚴格,於是在填報名冊時,筆頭稍微轉了一彎,讓自己年輕到二十五歲了。
這種情況不止胡宗南一個,解放戰爭電影《南征北戰》中的國民黨軍長李仙洲報考黃埔軍校時也已經三十一歲;中山艦事件的重要人物、黃埔生中第一個晉升中將的海軍局長李之龍,雖然比胡宗南小一歲,在入學時也已經二十八歲,亦不在“二十五歲以內”。
革命尚不分先後,胡宗南早出生幾年,為了報效國民革命,稍稍改動一下年齡,主動“年輕”幾歲,也無可厚非。於是,胡宗南在年齡問題上闖關成功,沒有引起任何麻煩。
年齡問題,這全在於個人在填報時,舌頭怎麽轉,筆頭怎麽彎。
而體格問題就不這麽簡單了。尤其是身高,那是一目了然的事情,遮不住,也藏不住,胡宗南這時就有了大麻煩。
準陸軍體格檢查,分身長、肺量、體重、目力、聽力等檢查項。
身高是放在第一位,可見軍校考試委員會對這一點是很重視的。這也難怪,戰場上掄槍弄刀,爭強鬥狠,“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考生開始體檢時,大家先是排好隊,然後考官按順序一個個地對身高進行測量。胡宗南的個子實在太矮了,在隊伍中算是最矮的一個,幾乎要比別人低出一個頭。體檢主考官目光略微橫掃了一下隊伍,就看出問題。
考官大人鐵麵無私而又當機立斷地把胡宗南如小雞似地拎了出來,“胡宗南,你不是幹軍人的材料”。
考官的語氣也還算是客氣,不過,這在胡宗南聽來,恰如五雷轟頂。因為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收拾行李,準備打道回府吧。
胡宗南自己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沒有躲過,看考官的臉色,沒有通融的餘地。
如果出現生源不足的情況或許另當別論,然而前來投考的學生已是人滿為患,甚至開後門的、遞條子的,已到了屢禁不止的境地。
如國民黨元老於右任為陝西來的十一個考生遞了一張條子,蔣介石照單全收。
於老先生的條子上有一條冠冕堂皇的理由:“將來便於開展北方革命工作。”
當時國民黨正準備北伐,為便於在北方打開局麵,內部規定,錄取學生時,對北方學生的標準可以放寬些。
於先生是黨內要人,所以能夠鑽到這個政策的空子。至於胡宗南,不但不知道有這個政策,而且也不是北方人。其所處環境無權無勢,無親無友,兩眼一抹黑,到哪裏去找人說情,遞條子呢?
胡宗南想到自己千裏迢迢,來投奔久已向往的革命軍校,現在竟然因為身高,一切理想與大誌不但都要落空,而且還要重新回到上海去寄人籬下,再做一個被人吆來喝去的小夥計,不覺悲從中來,情不自禁地跑到操場的一邊哭了起來。
這一哭,讓胡宗南抑鬱的心情竟有所放鬆,心態也開始平衡,理智也開始恢複。
他開始麵對現實,認真思考,開弓沒有回頭箭,大丈夫自當馬革裹屍,喋血沙場,豈有未建功立業,就半途而廢的道理。
再說,自從報名投考黃埔軍校,就決心報效國民革命,從沒有想過再走回頭路。
這時,在胡宗南的心裏忽然想起一位古人的遭遇,這讓他有了一個主意,那麽胡宗南由這位古人想到的辦法能幫助他脫困嗎,最終他又是如何成為“天子門生”的呢?
(三)
開弓沒有回頭箭,大丈夫自當馬革裹屍,喋血沙場,豈有未建功立業,就半途而廢的道理。
胡宗南自從報名投考黃埔軍校,就決心報效革命,把這個理想當成自己唯一能出人頭地的出路,從沒有想過再走回頭路。
如果是當今報考軍校,麵對因為自己的身高不足,胡宗南隻能放棄。
胡宗南想來現在橫豎是個考不上,與其坐以待斃,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胡宗南心裏忽然想起一位古人,這個人就是韓信。
名將韓信最開始是在項羽麾下效力,未受重用。後來,他投奔了劉邦,但是也隻被任命為一個普通的將官。
一次,韓信因犯法而被判處死刑,同行的十三人都已被斬首,輪到韓信時,他抬頭仰視,正好看到滕公夏侯嬰,便大聲說道:“漢王不打算得天下了嗎?為什麽要殺掉壯士?”
滕公聽後,覺得此人出言不凡,很賞識他,就釋放了韓信並再次推薦給劉邦,但劉邦仍未在意。
後來,蕭何看出韓信有過人的軍事才能,便多次向劉邦舉薦。經過蕭何的努力,劉邦最終任命韓信為大將軍,並采納了他的軍事策略,使韓信在戰爭中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才能。
一句狂言不僅撿回了一條命,而且為漢室打下江山,成王封侯。
想到這兒,胡宗南熱血上湧,雙目炯炯,又向體檢處跑去,找到剛才那個拎他出來的考官,厲聲責問道:“你憑什麽不讓我參加國民革命?革命是青年的義務,救國是青年的責任,國家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再不發動青年,還有希望嗎?”
胡宗南一語驚人,聲音也很大,於是引起了全場的注意。剛才還是神氣十足的考官,在胡宗南的突然發難之下,竟弄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考生們見胡宗南如此舉動,有些人隻當報考中的樂事,也有些人因為一些客觀原因也沒有資格複試,便準備看這個小個子如何讓考官窘態百出,也發泄下不滿,因此多數人對胡宗南的勇氣還是投以讚許欽佩的目光。
胡宗南聲震四野的大嗓門,也驚動了黃埔軍校的黨代表廖仲愷先生。
廖先生一聽外麵好像是有人吵架,連忙從屋內走出來,站在台階上凝神細聽。
胡宗南現在一見這麽多人都在觀賞他的“自救演說”,精神越加的亢奮,他說:“孫先生的主張是好的,中國的青年也都是有熱血的,可是孫先生的主張為什麽得不到實現?國民革命為什麽總是不能勝利?這個原因,就是青年發動得太少了!太少太少了嗬!”
此時,心中的鬱悶與憤恨積蓄得太多太久的胡宗南,猶如決堤之水,一發不可收拾,他的那些又革命又漂亮又時髦的詞句一串串地往外冒,胡宗南本人又是教員出身,性格也比較狂傲,人越多他越來勁,臨機的發揮也越好,結果弄得遠遠近近的考官與考生們都圍攏過來。
胡宗南繼續大聲講:“個子矮怎麽啦?個子矮就不能參加國民革命了嗎?個子矮就不能實現孫先生的主張了嗎?拿破侖個子高不高,還不照樣馳騁疆場,叱吒風雲!孔子雲:“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國民革命怎麽能以貌取人呢,怎麽能以高矮來選擇革命者呢!”
真是說得太好了!廖仲愷先生站在台階上不禁以手擊掌,興奮得連連讚歎。廖先生想到孫先生的身軀也不見得如何的高大,還不是一樣當國民革命的領袖!自己也是個小個子,不也是一樣的參與領導國民革命。
民國時期的著名人物身材不高者大有人在,馮玉祥身高隻有一米六七 左右;上海灘青幫的頭目杜月笙,身高一米六八左右;國民黨軍統局的頭子戴笠,身高一米六七左右;民國時期的軍閥閻錫山身高隻有一米六左右;國民黨的高級將領何應欽,他身高隻有一米五七左右。
這麽好的青年,僅僅因為個子矮一點,就不能錄取,真是可惜。愛惜人才的廖先生被眼前小個子年輕人的革命豪情和革命口才征服了。
他忍不住站在台階上朝胡宗南招手喊道:“這位同學,我批準你參加考試了!”
廖先生返身回到屋內,隨手撕下一張日曆,在反麵寫了幾行字:“國民革命,任重道遠,正急需大批勇於獻身的熱血青年。這位同學,迫切要求參加國民革命的熱情可嘉。雖然個子矮一點,如果考試成績優秀,身體健康,是可以錄取的。”
廖先生將字條交給隨後跑過來的胡宗南,並熱情地與他握了握手。胡宗南沒有想到自己的這番話,給自己的人生帶來了轉機,他真誠而恭敬地向廖先生鞠了一躬,拿著字條轉身跑了出去。
胡宗南憑著廖先生的一張字條,被特許參加文化考試。胡宗南本是孝豐才子,且多年任教,軍校的考試題目對胡宗南來說,更是小菜一碟了。
結果各科考試成績均為上佳。一期學生入學考試放榜,胡宗南榜上有名,隻是列在備取生一欄中。
不過,這在胡宗南來說,已經心滿意足了。從此,胡宗南正式成為黃埔軍校一期學員,這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吉人自有天相。
胡宗南的伯父胡際清是湖州商會會長王繪青家中的賬房,胡賬房見侄子胡宗南天資聰穎,學冠全校,很是寵愛。胡際清的夫人褚素貞對胡宗南也極為喜歡。賬房先生夫婦覺得,若論才智,其侄的前程當不可測度;可是若論身材貌相,似乎又非出將入相之材。
那時的人都迷信,他們曾帶胡宗南到附近的萬壽寺求簽。胡宗南淨手,燒香,拜佛之後,搖動簽筒,抽出一簽,遞給老和尚。
老和尚看後轉遞給胡際清,簽上寫:“一輪明月照水中,隻見影兒不見蹤,愚夫當財下去取,摸來摸去一場空。”
解簽曰:“求名不遂,疾病未愈,婚姻無成,合夥不利。”這一簽卦直打得胡際清心驚肉跳,心中暗暗尋思:侄兒的前程怕是從此完了。
不過,胡際清還是虔誠地用雙手將簽遞還老和尚,顫聲懇求:“還望師父指點迷津。”
老和尚禪機深不可測地說:這個卦名為“水底撈月”,解簽語上是寫得明白,諸事不成,萬事皆空,當屬下下卦;不過,世間萬物,變化無窮。
此卦既講有月可撈,令侄的前程尚有可為之處,一切隻看令侄的造化,總之,凡事要當心為好,適可而止,不可貪心。
不過,綜觀胡宗南一生,倒也多少印證了老和尚的一番佛家讖語。一方麵世間事巧合之處甚多,一語中的,本不為奇;另一方麵當屬老和尚閱曆豐富,闡釋簽語時持中庸之道,不把話說絕,這大抵也是萬壽寺的靈氣能夠長盛不衰的秘訣吧。
軍校第一期共編有四個中隊,胡宗南被編在第四隊,共117名學生,全部由備取生編成。學員的整體素質相對較弱。僅以後來名揚天下的國共名將來說,第一隊中便有蔣先雲、徐向前、王爾琢、賀衷寒等人,第四隊除了胡宗南以外,後來比較出名的隻有範漢傑、宣鐵吾等人。
在整個黃埔時期,胡宗南都算不上是風雲人物,更算不上是首屈一指的頂尖人才。
不要說與蔣先雲、賀衷寒、陳賡等黃埔三傑相去甚遠,就是與名聲稍遜一籌的李之龍、曾擴情、杜聿明、桂永清等人比較起來,也是不如的。
胡宗南在黃埔時期可以算得上是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物。一方麵固然是他的才幹確實不及黃埔三傑等風雲人物,另一方麵也與他在黃埔時期的政治傾向有關。
胡宗南在入學初期,在策略上采取靜觀其變的態度。對於左右兩派的鬥爭與活動,不過早表態,亦不過早投入,而是一邊冷眼旁觀,一邊專心學習軍事與各項課程。
在黃埔,胡宗南才真正知道什麽叫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在孝豐高小或吳興中學,每次考試,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可是到了黃埔,不要說與第一的名次挨不上邊,就是要爭個前幾名,也是奢想,比胡宗南更優秀出色的學生大有人在。
在黃埔學生中有個說法,叫做蔣先雲的筆,賀衷寒的嘴,陳賡的腿,是為三傑,胡宗南一樣都挨不上邊。
軍校初創,經費緊張,生活非常清苦,一日三餐,大都是粗蔬淡飯,住宿條件亦很簡陋。
使胡宗南最不適應的,是衛生條件極差。校內沒有浴池,洗澡成問題,況且每人僅發一套襯衣褲,在夏季炎熱、潮濕的氣候中操練,終日汗流浹背,身上的衣服濕了又捂幹,幹了又濕,每個人身上都散發出難聞的汗餿味。
胡宗南自感機會來之不易,故加倍地珍惜。胡宗南不但能自覺經受軍校各種艱苦生活的考驗,有時還要找機會進一步磨礪自己。這對於胡宗南後來能夠在自然條件十分惡劣的西北高原上生存,受益匪淺。
胡宗南一生的飛黃騰達,都建立在反共事業上,這是人所共知的。鮮為人知的是,胡宗南最初的政治傾向,比較接近傾向共產黨,周恩來稱他為“黃埔先進”,右派學生稱他為跨黨分子,都是緣出於此。
周恩來離開黃浦後,胡宗南感到很失落,也很惋惜。他對一期學生中的好友蔣超雄說:“周恩來是一個非常人物,校長失去了這樣一個人,真是太可惜了!”
胡宗南以一種預言家的口吻強調:“再過幾十年,你們才會明白我這話的意思。”
周恩來的偉大言行影響了胡宗南,但是他為什麽轉而成為了蔣介石親信的呢?
(四)
胡宗南本以狂傲出名,尋常時候,眼睛大都好像長在額頭上,很少能有他看得上的人。
但是,對周恩來,他實在挑不出什麽毛病,也不能不表示佩服。胡宗南經常利用課餘時間到周恩來的宿舍裏去看望和請教。
應當說,胡宗南的態度是真誠的。胡宗南上門請教,周恩來看成是送上門來的思想工作,不僅因勢利導地利用自己在東西方留學的生活經曆,妙語解頤,要言不煩,平易近人,切磋交流,使胡宗南大為折服和感動。
論年齡,胡宗南比周恩來還要年長兩歲,胡宗南這個人一生中佩服的人不多,周恩來始終算一個。
周恩來發現胡宗南的氣質中固然有虛偽的成分,有時甚至帶有一種裝腔作勢的做作;但是,總的來看,胡宗南思想敏銳,頭腦清醒,文化程度較高,民族感很強,對政治有強烈興趣,一手字寫得尤為漂亮。
周恩來注意通過一些實際工作來影響胡宗南,促使他進一步向共產黨靠攏。大凡在政治宣傳活動極為緊張的時候,周恩來就把胡宗南拉來幫忙,幫助策劃或寫作,或抄抄宣傳材料等。胡宗南亦十分樂意,幹得挺歡,也挺投入,內心深處則以能被周恩來器重而自豪。
後來,周恩來到第一軍任政治部主任,胡在一團任排、連級基層軍官,仍然是得空就去看望周主任,極願意、極虛心地向周主任討教問題。
蔣介石對第一軍裏的共黨員下逐客令時,胡宗南竟不避嫌疑,主動前去為周恩來送行。一個學生能夠對老師熱愛到這一步,這便不是一個簡單的師生之情能夠說得清、道得明的了。
周恩來走後,胡宗南感到很失落,也很惋惜。
一般的說法是,胡宗南的飛黃騰達,是緣於黃埔時期就與蔣校長拉上浙東小同鄉的關係。
事實上,並沒有充分的根據能夠證明蔣介石在黃埔軍校時期,就給了這位小同鄉更多的青睞。
蔣介石初期沒有過分重視胡宗南,可能還有一層原因,這就是胡宗南的形象問題。蔣介石用人,是很注重精神儀表與外觀形象的,並且對每個黃埔學生的儀表與氣質都進行過認真研究。
在黃埔時期,蔣介石每個星期都要找十個學生見麵,單獨談上幾句,無非是問問籍貫、家庭、經曆等等。
其實,閱世未深的學生所看重的不是內容,而是形式。能被至尊無上的蔣校長找去單獨談話,也是一種表示親信的象征。
在黃埔一期開學約一個多月後,有一次胡宗南因外出看朋友,回到學校時已近天亮,心想回宿舍也睡不著,於是拿起身上帶著的書,在操場上坐下看起來,蔣介石有早起的習慣,恰好看到,蔣介石誤會的以為胡宗南學習如此刻苦,於是便走過去,二人攀談起來,一問和自己還是同鄉,內心便有一些好的印象。
在當時,蔣介石也就是僅此而已,這期間也沒有給以什麽特別的照拂。
蔣介石對胡宗南的影響,是地位與權勢;周恩來對胡宗南的影響,是品質與才識,兩者之高下,不可同日而語。
胡宗南真正讓蔣介石刮目相看,是在棉湖戰役中,胡宗南所在的黃埔軍教導第一團隨東征聯軍討伐陳炯明,史稱第一次東征。
當時,由於有蘇聯的支持,黃埔軍的武器裝備要比東征聯軍中各軍優越,除步槍外,還裝備有手榴彈、十響駁殼槍、手提機關槍、重機關槍、山炮等,這些在當時都可以算得上是“現代化”的先進武器。
因為山炮門數有限,彈藥也不多,使用時畢竟要受到限製,故黃埔軍東征中的“戰爭之神”,實際上還要算是機關槍。
正因為這一點,黃埔軍將有限的機關槍編成機槍連,集中掌握使用,以便發揮機關槍的最大威力。
陳炯明的王牌軍林虎所部二萬餘人,與黃埔軍在棉湖地區相遇。按黃埔軍預定作戰計劃,以第一團正麵迎擊林虎主力,以第二團側擊林虎右翼。
但是,由於第二團增援遲緩,結果第一團陷於孤軍奮戰的境地。林虎為陳炯明手下第一員虎將。林虎本為複仇而來,正麵衝擊的主力就多達一萬餘人。
黃埔軍第一團僅一千餘人,且黃埔軍自東征以來,連續作戰,師老兵疲,戰鬥力已有所下降。
在這種情況下,以千餘疲憊之兵,對戰一萬多生力之軍,無異於驅羊群而入虎狼之陣。
戰鬥從拂曉開始,一直打到下午,一支敵軍竟突入一團陣地,衝到距團部指揮所僅百餘米的位置。
這個時候,早已打紅了眼的胡宗南,用機槍死死頂住敵軍的衝擊,終於壓住了陣腳,後由劉峙率一連兵力,端起刺刀,將敵軍逐出陣地。
最危急時距黃埔軍指揮所處僅數十米。黃埔軍在強敵的攻擊之下,拚死抵擋。
指揮所的警衛人員也都全部投入戰鬥,蔣介石在指揮室,也做好了最後一搏的準備。
在如此險惡的關頭,胡宗南這個小個子,手端機槍,機動靈活,瘋狂地向敵軍掃射不止,其貌不揚的矮小身軀,卻透出一股勇冠三軍的氣概,令蔣介石印象深刻。
棉湖戰役結束,蔣校長論功行賞,胡宗南當上副連長,再任連長,再任教導第二團第二營副營長。
這個時候,黃埔教導團中升得最快的蔣先雲,也隻是代理營長;鄭洞國次之。
第二次東征陳炯明,在海豐一戰後,胡宗南升任營長,蔣介石開始注意到胡宗南的全局觀念和戰場指揮能力,為胡宗南在北伐中的擢升,進一步打下了基礎。
胡宗南能當上團長,有一個人的作用不能忽視,這個人就是胡公冕,胡公冕是浙江永嘉人,是一位資深共產黨人。
受黨派遣,參加黃埔軍校的籌備工作,出任軍校管理部衛兵長。為胡宗南的直接長官。由於胡宗南在黃埔也算是一位先進,又有一層老鄉關係,所以胡公冕對胡宗南處處予以關心照顧。
胡宗南亦對胡公冕恭敬有加,以師禮事之。據說,胡宗南、胡公冕、章雲三人,曾有“桃園三結義”之舉。
在國民黨軍隊中晉升軍職,須有人舉薦。當胡公冕從第一師第二團團長任上調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的副官長時,“肥水不流外人田”,保薦胡宗南接任團長一職。
胡宗南對胡公冕的這一“大恩”,可以說是沒齒不忘。抗日戰爭時期,胡宗南榮登西北王寶座,特地將剛從獄中釋放不久的胡公冕接到西安,推薦為陝西省岷縣地區行政專員,以為報答。
(五)
蔣介石到徐州會見駐軍,準備第二次北伐,他發現司令部外麵來了一個不是很英俊的“三無侍衛”,在給自己站崗。
說他是“三無侍衛”,因為這個人來站崗,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許可,更沒有編製,沒有薪水,完全是自己自願的行為。
這個“三無侍衛”非常盡職盡責。蔣介石平時對站崗的衛士是並不太注意的,但這個“侍衛”穿戴整齊,軍姿標準,從早到晚,每次見到蔣介石的車,都予以非常標準的敬禮。
站崗僅幾天就引起了蔣介石的注意,其盡職程度可見一斑。看到有這樣盡職的“好同誌”,蔣介石很高興,讓人把他喊過來。一問才知道,這個“三無侍衛”是自己在黃埔的學生,現在過來是給自己送情報的。
看到自己黃埔的為學生,為了送情報竟然如此盡責,蔣介石對此人逐漸產生了好感,並告訴他以後好好搞情報。
知道這個人不是司令部派過來的警衛人員,蔣介石的侍衛長王世和不幹了。
過幾天,這家夥再次來到司令部門口送情報,王世和帶著衛士,對這個人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並喝令這個“小混子”滾蛋。
王世和與蔣介石是表侄關係,王世和的祖父和蔣介石的母親王采玉是堂兄妹。
蔣介石作為國民黨的首腦人物,人身安全一直都是重中之重,所以他身邊的侍衛長也是換了一茬又一茬,但大多數人幹了不到一年就會被換走,隻有一個人服侍蔣介石近二十年,他也是蔣介石最信任的第一貼身保鏢,這個人就是王世和。
浙江奉化溪口鎮葛竹村地處偏遠,人口稀少,生活條件艱苦。王采玉嫁到蔣家後,她的堂弟曾在蔣家“玉泰鹽鋪”當店員。若幹年後,堂弟之孫王世和年方弱冠,一直待業在家。王采玉受堂弟請托,代覓營生職業。
王世和雖僅私塾文化水平,但秉性忠厚純樸,反應機靈,手腳勤快,被安排在“玉泰鹽鋪”當學徒,順便在蔣家聽候差遣。
蔣介石原配毛福梅既要侍候婆婆,又要幫忙照管鹽鋪生意,忙進忙出,遇有雜務,即吩咐王世和代為操辦。王世和年紀雖輕,但總能把事辦得妥帖,甚得蔣家上下歡心。
蔣母王采玉病逝,蔣介石返家奔喪守孝期間,玉泰鹽鋪也暫時歇業,王世和無業在家。
守孝期滿,蔣介石奉孫中山“墨絰從公,來粵助戰”之命準備去廣東。
此前,蔣介石與粵軍將領矛盾甚深,深恐此行粵軍對他采取不利行動,因而打算挑選忠貞可靠的家鄉壯丁,組織一支小規模自己的近身侍衛隊。
他見堂侄王世和長得精幹結實,反應靈活,便命其廣招體格健壯、吃苦耐勞的家鄉青年,於是又挑選蔣恒祥、蔣瑞昌、蔣甫元三名蔣姓宗親侄輩,擔任近身侍衛。王世和當年隻有二十二歲,較其他蔣姓侄輩年長,蔣介石遂命王世和為首。
後來陳炯明全麵叛變,蔣介石返回火速救援。當時,孫中山已率眾退出廣州城,廣州城區及近郊均為陳炯明部隊占領。
蔣介石抵達廣州城郊後,方知孫中山已登上永豐艦。
蔣介石即派王世和化裝成商旅,到黃埔島一帶了解情況。王世和以重金租了一條民船,偷偷越過陳炯明部隊哨兵,讓蔣介石與隨員成功登上永豐艦。
上艦之後,蔣介石得知船上食物果蔬幾近耗盡,孫中山的日常飲食都成了問題,蔣介石便派王世和利用艦上小舟摸黑到對岸,向居民采購日常食品果蔬。
小船返回行至半途,被陳炯明岸上部隊發覺,立即以探照燈照射,一路炮擊。
永豐艦官兵見狀也馬上以炮火掩護,槍林彈雨中,膽大心細的王世和圓滿完成任務,成功購得糧食與蔬菜。
其間,陳炯明的岸炮不斷朝永豐艦轟擊,孫中山率眾發炮反擊,艦上官兵在戰鬥中也有死傷。
完成任務上船後的王世和又扶助傷員到艙下裹傷進行簡單治療,並在人手不足的情況下毅然加入戰鬥。
王世和與蔣介石的關係也因此變得更為緊密,王世和還燒得一手好寧波菜,經常在隨侍轉戰期間照顧蔣的飲食。
在廣東、福建期間,蔣介石與當時的陳潔如尚屬新婚燕爾,情感甚篤。
陳潔如閑來無事,便時常輔導王世和學文化,對王世和的忠厚篤實甚為信賴。
蔣介石剛剛擔任黃埔軍校校長,陳潔如便向蔣介石建議,侍衛隨從年紀尚輕,為日後前途著想,應鼓勵他們學習文化。
蔣介石聽從了夫人的建議,於是王世和被錄取為黃埔一期生,與之同屬第一期第四隊的便有胡宗南,這也為胡宗南與蔣介石走得更近提供了條件。
王世和進入黃埔軍校後,將軍校學來的基礎軍事訓練(移植自蘇聯紅軍)知識,用於侍衛工作中。
例如,他規定侍衛人員著軍服及硬式打釘皮鞋,並規定夜間衛兵換班交接時,一律以正步行換班禮。
這樣,侍衛行走及行禮時,會發出“哢、哢、哢”的聲響。
蔣介石夜裏喜聽侍衛換班的腳步聲,並積沿成習,數十載不變。俞濟時(亦為黃埔一期生)接任侍衛長後,恐怕侍衛腳步響聲擾人清夢,命令值夜一律穿著布鞋。
結果接任的第二天,蔣介石就把俞濟時叫到跟前斥問:“為何臥房門口昨夜沒有侍衛值班?”俞濟時不明所以,一臉駭然,立刻下去查問,方知蔣靠聽鞋聲辨識是否有衛兵值班。
上海愛多尼亞路十二號寓所擔任“外衛”的警衛排中有一人,接受了反蔣勢力的鼓動和賄賂,準備進入蔣介石的寓所行刺,被王世和攔下盤問並當場識破,隨之發生扭打,後刺客被製服,凶器當場繳獲。
蔣介石認為行刺事件事出有因,若非王世和領導的侍衛人員機警,後果不堪設想。於是下令改組警衛,王世和為上校侍衛長。
蔣介石一生的稱呼很多,在名字方麵,從小時候的瑞元,到上學時候的蔣誌清、蔣介石、蔣中正等;在官方稱謂方麵,有“軍座”、“委座”、“校長”、“大老板”、“先生(衛士用此稱謂)”;
此外,還有“蔣該死”、“蔣光頭”等榮譽稱號。在蔣介石的諸多稱謂中,最奇怪的當屬“達令”這個稱謂。
“達令”是英語“DARLING(親愛的)”的漢語音譯,這個稱謂自然是喝過洋墨水的宋美齡到來後,專門用來稱呼蔣介石的。
更為有意思的是,蔣介石的這一個稱呼還影響到王世和的命運。可以說,宋美齡擁有此稱謂的獨家使用權,別人使用是要付出代價的。
有一次,土匪出身的軍閥孫殿英來拜訪,聽到宋美齡喊蔣介石“達令”,這個大老粗不明白這個稱謂是啥意思。
孫殿英雖然沒什麽文化,但卻有不恥下問的學習精神,他就問警衛:“我聽到夫人喊總司令‘達令’,請問這‘達令’是啥子意思?”
警衛也沒安好心,更是“毀”人不倦,就告訴孫殿英:“‘達令’就是最大的司令的意思,現在蔣先生不就是最大的司令嘛!”
警衛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孫殿英不僅有不恥下問的好學精神,還有敢於把學到的知識付諸實踐的精神。
孫殿英再次見到蔣介石時,舉手敬完軍禮後,大聲地向蔣介石喊道“報告達令”!蔣介石莫名其妙,以為這個大老粗和自己開玩笑,就點點頭沒有在意。
說來也巧,這時宋美齡來了,蔣介石用“達令”稱呼宋美齡,孫殿英一看這個“達令”還可以稱呼夫人。於是,他也學起蔣介石稱呼宋美齡“達令”。
這下宋美齡怒了,用“達令”稱呼蔣介石也就算了,這個大老粗竟然敢用“達令”稱呼自己,這簡直是一個巨大的侮辱!
宋美齡怒喝道:“你是什麽東西!敢喊我‘達令’!”孫殿英一看宋美齡發飆了,心裏害怕起來,難道“達令”這兩個字是罵人的話。自己罵了總司令和夫人可如何是好,便說幹脆你兩個再罵我幾句“達令”彼此扯平算了。
如果還嫌不夠,你多罵我幾句“達令”也不要緊,反正俺老孫也不知道“達令”是啥意思。
在宋美齡的逼問下,孫殿英這才承認自己聽到警衛人員說“達令”是“最大的司令”之意。
看到這個大老粗是無意犯錯,宋美齡也就沒有追究他的責任。但以後蔣、宋之間,依然用“達令”相互稱呼。
警衛們用“達令”戲弄了一把“愛學習”的孫殿英,沒有想到“達令”一詞後來也害了侍衛長王世和。
後來,王世和也因為嘲笑蔣、宋二人天天喊“達令”,像是喊“打鈴”一樣,惹惱了宋美齡,為王世和被趕出侍從室埋下了伏筆。
那麽本文開始提及被王世和打的“三無侍衛”又是何許人呢?
(六)
王世和與蔣介石榮辱相依、不可避免地將走入蔣的核心世界,也同樣不可避免地卷進蔣氏家族恩怨的漩渦中,尤其是蔣介石幾房妻妾彼此間的糾葛,最令王世和左右不能兩全。
王世和是出身農村的舊派人物,骨子裏有受人點滴之恩,必要湧泉相報的傳統觀念。
在玉泰鹽鋪當學徒期間,王世和對蔣介石的夫人毛福梅自然是忠心耿耿,有事必辦。
毛福梅成為蔣介石的下堂妻之後,王世和與毛氏朝夕相處,不免有同情弱者心態,對毛氏格外帶著幾分憐憫與報恩之念,日積月累,也成為宋美齡長期誤解王世和的原因之一。
在黃埔軍校時期,頗得人緣、被軍校學生稱為校長夫人的陳潔如,因為宋美齡也成了下堂妻。
王世和曾私下對人說,陳潔如個性篤厚,沒有心機,不搞權謀,事事為蔣介石設想,照料蔣無微不至。
對待下人,陳潔如也和善慈悲,從不疾言厲色,相比之下,宋美齡則巧於計謀,工於算計,且處處流露出富家“千金”的驕矜,對下人脾氣也很大,公館仆從都畏懼她的威嚴。
蔣經國自蘇聯回國,曾在上海、杭州等地等候多時,卻無緣即刻得見父親蔣介石。
根本原因是蔣介石對唯一兒子的殷殷之情,唯恐表現得過於急切,反遭宋美齡的忌恨。
據蔣介石日記記載,宋美齡懷孕,蔣介石極為欣喜。當時,蔣介石的領袖地位尚不穩固,數次險遇刺殺。
有一個殺手買通了樓下的警衛,甚至已經潛入臥室準備行刺。宋美齡因外麵風傳有暗殺行動,極度緊張,特別警醒。
聽到動靜,立即把蔣介石搖醒,蔣介石於是大喝了一聲。殺手膽小,槍掉在地上,人逃走了。宋美齡因此受到驚嚇小產,此後再未生育。
蔣介石交代蔣經國回鄉讀書,王世和都看在眼裏,心知肚明。
王世和對身邊的人說,夫人(宋美齡)對經國、緯國初期皆心存芥蒂,但這本不足為怪,畢竟她當初曾希望育有一男半女,結果一無所出,因此心生嫉妒。
宋美齡擔心蔣經國、蔣緯國獨占了蔣介石子嗣之愛,內心嫉火中燒,所以竭盡離間蔣氏父子之能事,這是年輕時的宋美齡“多了一個心眼”的算計。
蔣經國返回奉化,蔣介石命毛福梅在豐鎬房為蔣經國、蔣方良補辦中式婚禮。
蔣經國在蘇聯留學時,表現良好,但受到父親蔣介石的牽連,因為蔣介石和蘇聯政府關係鬧僵,被蘇聯政府流放至西伯利亞的工廠,實則為人質。
在那裏,他結識了白俄羅斯人蔣方良,當時,蔣方良隻有17歲,是工廠的女工,她成熟穩重的性格給蔣經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隨後,兩人很快墜入愛河,並結為夫妻。
蔣介石心細如發,唯恐蔣經國婚禮太過張揚引起宋美齡不悅,故私下命王世和回鄉操辦雜務,並要毛福梅單獨主婚,自己則隱身幕後。
盡管婚禮十分低調,依然被遠在南京的宋美齡察覺。這場在奉化舉行的婚禮像一根針似的,不斷刺激宋美齡的心。
二兒子蔣緯國自德國輾轉經美國回國。當時,蔣緯國的身世問題成為報章花邊新聞渲染的焦點,一旦傳到宋美齡耳中,自然引發她的極度不悅。
她質問蔣介石,緯國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如果不是,為什麽要代為照管;如是親生兒子,生母是不是負責帶大蔣緯國的姚冶誠;如果生母不是姚氏,那蔣介石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
宋美齡質疑蔣介石違反基督教“十誡”中不說謊的戒律。
對於蔣緯國的身世,蔣介石實有難言之隱,但越是神秘,越是引人揭發底細的興趣。
王世和曾經與人講,蔣緯國小的時候,就常由姚冶誠帶來廣州到黃埔軍校探望蔣介石。
黨內主要人物的夫人們均非常喜愛蔣校長這位眉清目秀的二公子,茶餘飯後,不免八卦閑語。
一天,吳忠信夫人王唯仁、居正夫人鍾明誌等人一起打麻將,便聊起緯國的母親是不是姚冶誠。
鍾明誌說,緯國的生父不是蔣介石,而是戴季陶,生母自然更不可能是姚冶誠。
眾女追問她是聽誰說的,她說,這事是姚夫人親口告訴她的。
鍾明誌所言不虛。蔣緯國的日籍生母,當年千裏迢迢抱著他來到中國,將孩子交給蔣介石。
蔣托付姚冶誠幫忙照管。蔣常令王世和往返蘇州,為姚冶誠及蔣緯國送錢送物,采辦生活用品,代為照料生活雜事。
宋美齡明知王世和是奉蔣的命令辦事,但仍把忌恨之氣出在王的身上,視他為眼中釘。
宋美齡因為家中小事與蔣介石發脾氣,一氣之下跑到美國散心。待宋美齡怒氣漸消,通知王世和她將於某日返回重慶,言下之意讓蔣介石去接她,也好讓自己找回些顏麵。
王世和身為侍衛長,當然有職責向蔣匯報行程安排,在宋美齡返國前數日,王世和當然不會忘記這樣的大事,特意提醒蔣介石,夫人搭機返國,請委員長排出時間前往接機。
蔣介石聞言不置可否,王世和猜測蔣可能還在生宋美齡的氣。到了夫人回國當天,蔣介石依舊不為不動,王世和深知蔣的脾氣,不敢主動提起。蔣介石隻是派自己的車前往機場接人,本人則執意不去接機。
宋美齡從機場返回官邸,怒氣衝衝質問蔣介石為何不去迎接,蔣介石無言以對。
結果,不消分說竟掄起拐杖朝王世和打去,並責問:“為何不告訴我,夫人今天要回來!”王世和被打得暈頭轉向,卻也隻能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隻得吞下這口窩囊氣,挨了蔣介石的幾拐杖,凡此種種宋美齡與王世和之間的誤解與恩怨,不免再度加深難以彌合。
雖貴為蔣介石的侍衛長,也有諸多煩惱,恰好這時看見這個“三無”人員來給蔣介石送情報。
此人竟然敢隔著自己來邀功,於是王世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招呼手下的上去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來人好歹也是黃埔出身(雖然被黃埔開除),卻被這些無冕之王動粗侮辱,這情報工作幹得實在是憋屈。
如果換作普通人,早就不幹了,但這個人就不是正常普通人,他就是後來令人為之膽寒的特務頭子戴笠。
戴笠如果和他的政治密友胡宗南比較起來,他的人生仕途似乎更為坎坷與波折,這也似乎預示著他的豐富經曆為他未來的職業打好了生活基礎。
不成熟的人可以為理想而死去,然而,成熟的人卻可以為理想而卑賤地活著,戴笠無疑就是這種人。
為了結識蔣介石,受侍衛們的一點侮辱算什麽,他準備忍辱負重地繼續堅持下去。
戴笠繼續收集情報,並發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精神,繼續點頭哈腰地討好衛士,以把自己搜集的情報送給蔣介石,博得主子歡心。
在這個過程中,戴笠自然沒少受衛士們的挖苦、嘲笑,甚至毆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此時的戴笠還沒有功成身就,他自然沒有報複這些侍衛的能力。但日後,當他飛黃騰達成為軍統掌門人,特務勢力遍布全國,他依然沒有報複。
這不是因為戴笠多有胸襟,而是因為他麵對的王世和這等人隸屬於蔣介石,在這些警衛麵前,日後不可一世的戴笠也不得不仍要低下了他們高貴的頭。
戴笠,原叫戴春風,據說江山戴家是西漢時期的儒學大師戴聖的後代。戴笠的父親戴士富,曾任衢州府衙巡警,戴笠四歲時父親去世,母親藍月喜,是浙江省江山縣貴族藍氏家族後代,在戴士富去世後獨自撫養戴笠。
戴笠妻子為毛秀叢,後因戴笠的外遇而分居。兩人生有一子戴藏宜,解放後,江山縣人民政府在江山縣保安鄉槍決了戴藏宜。
戴笠聰明過人,無論是在母親的指導下讀書認字,還是為自己的淘氣玩樂尋找借口,他敏捷的思維和善辯的口才有時連大人都難以應對。
一次,他領著小孩子去自家二伯地裏偷蠶豆,二伯找上門來問罪,他振振有詞地辯解說,自己是從自家“拿”蠶豆,而不是“偷”。
“我爹死的時候,二伯還把我們家的紅木桌子搬走了,那都不能叫偷,我拿了二伯一把蠶豆,怎麽就是偷了呢?”
戴笠這番綿裏藏針的話一下戳到了二伯的尷尬處,二伯倉皇離去。戴藍氏看著得意洋洋吃蠶豆的戴笠,心裏十分憂慮:這孩子的聰明伶俐若是用對地方,一定是個不凡的人物,若是調教不好,也很可能成為一個魚肉鄉裏的混世魔王。
她曾苦口婆心嚴加管教。盡管挨了很多次打,戴笠骨子裏的油滑、狡詐似乎沒有絲毫減少,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膨脹起來。
戴笠來到上海後寄宿在表妹夫張冠夫家中,張冠夫夫婦每日飯菜招待,晚間就在地板上給他弄個地鋪休息。戴笠經常出入賭場,贏了錢就大肆揮霍,盡情享受,輸了就垂頭喪氣,萎靡不振。
而這時他在上海又認識了一個人,這個人可以說為戴笠日後的成功提供了物質基礎。
這個人是誰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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