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一縷入大漠(十七)扒火車

扒火車:

青春少年不知愁,瀟灑成都扒車走。
人生終須經風雨,不見彩虹不回頭!

男孩青春期從來令人頭疼。如果時逢文革一樣的亂世,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不令人驚訝了。扒火車上成都逛了一轉。這麽多年都一直想不明白事情的為什麽。

前麵曾經提到過1968年左右,建院的子弟興起了一股鍛煉身體的風氣。身體強壯性格也就跟著變了。更有衝勁,或者說心裏有一種狂躁,老想做出一些冒險的事情來證明自己。陰差陽錯,這股勁被三超哥給引發了。

1969年夏天,上山下鄉運動基本完成。高初中生都被趕到鄉下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城裏剩下即將在九月份進入初中的半大小子。一天在校園裏碰到了三超哥。雖然在建院附小隻同班了三年,因為住得不遠彼此還是比較熟悉。

提勁打靶(吹牛皮)可是十四五歲孩子的專利。一見麵就互相提虛勁,吹噓自己如何如何了不得。不知道怎麽就聊到大串聯。三超哥說沒有串聯過有點遺憾。又問敢不敢扒火車去成都串聯一次。接著又說敢不敢立馬就走?

對青少年來說,麵子是最重要的,什麽都可以掉就是千萬不能掉麵。都說到這份上,就不可能認慫了,要不就成了虛哥(銀樣蠟槍頭),就抬不起頭了。熱血一沸騰世界上還有東西是可怕的嗎?說走就走誰怕誰呀!拿上簡單換洗衣服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烏車(文革語言不買車票)到了菜園壩火車站。據弟弟回憶離開時把小豬存錢罐打破了,身上應該有一點錢。

去成都的綠皮火車有兩班,早上開下午到,晚上開清晨到。有幾種辦法混進火車站。閘口比較寬,混在其他旅客中趁剪票員一不注意就衝進去了。另外一種是沿著鐵軌向九龍坡方向走,找一個缺口鑽進站。還有一種是買一張短程的火車票,再買一張站台票,冠冕堂皇進去。具體是怎樣進的有點記不清楚了。估計是混進去的,因為兩人身手都非常矯健。當時管的也不是非常嚴。

晚班車不是很擠,但車廂裏非常悶熱。離開菜園壩時,站在車廂外麵的樓梯上用皮帶把上身吊在車廂的把手上,整個上半身向外傾斜掛在車廂外麵。風迎麵吹來很涼快,但是也很摔下去的危險。半大小子哪裏會管這麽多,最重要的是要超起來,表現自己有多麽勇敢。用現代語言就是很擺酷。一人吊在前一節車廂後麵的把手上,另一人吊在後一節車廂前麵的把手。距離不到一米,還可以聊天。

沒有想過皮帶斷了或者鬆了摔到鐵軌上的問題。還在比誰外傾得更凶。文革期間怪事多了。乘客也無動於衷。大概見怪不怪了。沒來列車員過來幹涉,社會很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綠皮火車哐哐噹噹的爬行,速度不快。吊了好幾個站天黑盡後才進入車廂睡覺。

非常幸運沒人查票,清晨抵達成都東站 -貨站就下車了。三超哥表姐工作的成都量具刃具廠在東站旁邊,不必舍近求遠。洗澡吃完早飯後問題來了。工廠宿舍很小住不下兩個半大小子。還有一個重要原因。69年食品已經很困難,突然多了兩張嘴肯定是不行的。

怎麽辦呢?總不能賴著不走吧!突然想起母親有同學在川大,但不知道可不可以去。靈機一動到郵局掛了長途電話,一兩小時後掛通後,母親說不去川大李英嬢嬢家,而去衛校找李磬心嬢嬢,說出母親的名字即可。陪我找到學校,並約好幾天後到三超哥表姐家一起回渝。

話分兩頭說,晚上家裏就發現一大活人不見了。據弟弟回憶,父親和弟弟一家一家的去打聽。最後發現三超哥也失蹤了,所以推斷兩人肯定是裹在一起去什麽地方玩了。不過天色已晚,打算第二天去菜園壩看一看。或許沒走成還在火車站。第二天剛走到大校門口就有人說去了成都。長途電話是打到建院總機的,所以會有人通知。

在李嬢嬢家住了下來,不過日子難熬。家裏本來有一個大一歲的男孩,可惜下鄉去了。隻有一個小一歲的女兒在家,不可能陪我出去玩。基本上呆在家裏,有時候跟著李嬢嬢上一下街。對這個不速之客談不上冷淡也不熱情。

好不容易熬到約定的那一天。清早就去了三超哥表姐家。客車已經扒過了,貨車還沒有扒過,再來個新鮮刺激的。成都東站正好也是貨站。不過問題來了。成都東站有兩個方向,不像重慶火車站是個斷頭。朝北去西安,朝南才回重慶。貨車編組非常長,看不清兩頭最前麵火車頭到底是拉的哪一列貨車。十分無賴隻好碰運氣。如果扒錯了,就去西安。那就是兩眼一抹黑了。

運氣不錯,火車開動後發現是朝重慶方向的。心安了下來。車頂風景不錯,清晨的風吹來也很暇意。不過,一會兒就發現問題大了。車廂是敞篷的,雖然貨沒裝到頂可以坐下來,可是頭頂一片蘭天完全沒有陰涼處。也就是說一直要曝曬到重慶。更糟糕的是,不僅沒帶食物,也沒有帶水。說扒就扒哪裏想了這麽多。八月份焦陽似火,非常毒辣。搞不好會脫水中暑。

沒有辦法呀!上都上了賊船,不能跳下來吧!事實上,這列貨車根本就沒有停過。沒有任何機會下車喝水。上午還好,過了中午太陽越來越辣,有些吃不消了,又渴又餓。毫無辦法隻能堅持。

下午三四點鍾,貨車終於抵達九龍坡站。大搖大擺地出站後,趕緊找了個小飯館。幾大碗綠豆稀飯下肚後,才緩過氣來,有驚無險。畢竟曬了一整天,沒吃沒喝也不容易。幸運的是經常鍛煉,兩人的體質都不錯,換個身體差點的,恐怕早就栽在貨車上了。

回家後母親並沒有更多的責問,回來沒事就好。又問有沒有見到李嬢嬢家裏當家的。我說見到了呀。一個姓馮的,個子比較矮,不怎麽說話。母親笑了一笑說是城裏六姨(結拜姐妹)的弟弟。當年六姨想讓母親跟他好,但是母親嫌他個子太矮了,沒有答應。才跟李嬢嬢好上了。母親又說不給你講話也很正常,誰叫你是我的兒子。心裏嘀咕,早知道這樣,還叫我去他家。成都又不是隻有一個同學。

一個被公認的好孩子做出了讓大家跌破眼鏡的事情是不是夠刺激呀!不過,在文革中,任何被認為不可能的事情不是都發生過了嗎?扒火車與那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相比,隻是小巫見大巫。

從青少年成長的角度來看,扒火車上成都不僅開拓了眼界,也或多或少觸摸到人情世故。青少年長大的過程就是要經風雨見世麵。不是說未經風雨何見彩虹嗎?‘少年維特’ 不是也經曆過無數煩惱嗎?不言而喻,這是一次難忘的經曆,是好是壞就看後來怎麽樣發展了。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