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七)
2012-7-20
母親的不期而至當然是父親在上海最高興的事。這對小夫妻在別人眼裏不過就是一對沒長大的孩子,丈夫才虛十九歲,妻子虛十五歲,雙雙都長的個頭矮小,機靈過人,討人喜歡。父親的師娘叫我母親“新娘子”,大家也都跟著“新娘子”長“新娘子”短的喊著。
父親高興歸高興,但麻煩的事情接踵而至,沒地方住,找地方住下來是眼前的大事。
經過觀察,父親發現他們工人的集體宿舍邊上有一間房長期空在那裏,如果整理幹淨了住住挺好。父親自作主張,也沒有跟任何人說就把那個房間打掃打掃,和母親搬了進去。
現在看來,父親打工的這個外國老板一定是個很大公司的老板,他家雇有專門的做西餐的師娘,好幾個做下手的中國幫工,而且,父親說,管他們的主管也是個洋人。這個洋主管是個白人,會說漢語,長的身高馬大的,父親和主管說話都要仰著頭。
父親和母親住進房間沒有幾天,那個洋人主管把父親叫到辦公室,二話未說,突然一把封住我父親的衣領就把他拎了起來,叫著他的名字,大喊:“你把新娘子接來住,為什麽不和我說?” 話音未落,一下子就把我父親推了個踉蹌,差點摔倒。父親講到這裏,還模仿了那個洋人講中國話的口音。
父親雖說個頭矮小,但從十一歲就開始學打鐵,一天從早到晚揮著好幾斤重的鐵錘和十幾斤重的大鐵錘,雙手還是很有力氣的。父親講,長那麽大,從沒有人像那樣對待過他,也沒有經曆過被人打的事情。 像初生的牛犢不怕虎一樣,沒見過世麵的十幾歲的年青人,失去了理智而且也不曉得會有什麽後果,血氣方剛,憤怒到了極點。“我轉過身來,老子卯足了力氣,跳起來照著洋主管的臉,老子狠狠地給了他一拳!”父親不無幾分得意地說。
打洋人的結果當然隻能是一個----開除。盡管“師娘”從中求情但還是無濟於事也不可能會改變結果。最後,在他的“師娘”一雙充滿可惜之情的淚眼的注視下,父親慢慢地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師娘哭得很傷心。” 父親回憶的話語中仍然夾著些許的遺憾和懷念。
沒多久,父親接到大伯從安徽鄉下老家寄來的信。在信中,大伯說他準備開鐵匠店,缺人手,希望我父親能回去開始打鐵做生意。想想在家裏的奶奶,父親還是決定離開上海回安徽,盡管此時我母親已經在國際飯店的一家老板家找到了做保姆帶小孩子的事情。
母親留在了上海,父親自己返回了安徽。
令人做夢也想不到,1949年中國政權無情的更替,在我的父母身上上演了一出驚歎和難忘的悲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