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六）
2012-7-19
從售票窗口退出來，母親一下子就沒了主意和精神。沒有錢就沒有輪船票，沒有輪船票就去不了上海。“不死心啊！我不能死心！我一定要找個法子能上到大輪上去。”母親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一邊尋思著，一邊東看看西瞧瞧，一邊無可奈何地直歎氣。
“看了一會兒，我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興奮地心都嘣嘣跳。”母親高興地笑了起來，“我看出門道想出法子了。”
“你們猜猜看，我想到了什麽法子？”母親每次講到這裏都會故意賣個關子。
和任何時代一樣，那個時候，也有許多小商小販從蕪湖附近的鄉下收購活雞活鴨活鵝和雞蛋鴨蛋去南京賣，期望多賺些錢。 這些小商販都盡可能地多帶些貨去南京販，就有家裏的人幫忙送上大輪船，幫忙送貨的人上船是不查票的。
母親走到一位帶貨比較多，看樣子也沒人送船看上去又慈祥的老大媽麵前，實情相告，提出幫她提著一籃子雞蛋混上大輪船。“那位大媽看看我，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副可憐相，說，你幫我拎雞蛋上船沒問題，但在大輪上人家要查票怎麽辦呢？”母親告訴老大媽，一旦上到船上，自己就有法子了。
就這樣，我那聰明的母親就以幫人送貨上船的名義混上了自漢口開往上海的大輪。
果不其然，大輪離開蕪湖大輪碼頭沒多遠，船上就開始查票。看著無票乘船而又補不起船票的母親，查票的就追問她是怎麽上船的。“人家好心好意地把我帶上船，我當然不能把人家出賣了，一口咬定是自己上來的。”母親十分肯定地說。查票的看看確實沒有辦法，就惡巴巴地說到南京下關碼頭母親一定要下船。
“到了南京下關碼頭，那幫人果然又來攆我下船。我跟他們講，隻有兩種可能，要不你們把我扔進江裏喂魚，要不把我帶到上海去看我表哥。我死都不會下船的。那幫人看看實在無法可想，外加其他乘客又從中勸解，說好話，這麽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你們就做點好事把人家帶到上海吧。就這樣，我一分錢沒花搭大輪船就到了上海十六鋪大輪碼頭。”母親坦然地笑了起來。
到了上海十六鋪大輪碼頭，母親叫了一輛黃包車，要人家按信封上地址送去，她的表哥會付車錢的。當我的上海表伯伯發現黃包車夫喊他下樓接的人是我母親時，驚訝地要跳起來：“哎，阿妹，你怎麽來了？”
“ 就這樣，十五歲那年，我五毛錢到上海，把你們父親找到了，你們說媽本事大不大！”母親驕傲地經常問我們兄妹四人。
在我們兄妹四人的成長過程中遇到大大小小的挫折和不順時，母親總是這樣激勵我們：困難再大還有我十五歲到上海找你們父親困難嗎？何況你們個個都讀書識字！
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這對新婚小夫妻，在經過了幾個月的分離後，各自曆經傳奇和困難終於在黃浦江畔相會了！
僅僅幾天後，因為父親剛直的脾氣，他們又分離了，而且從此差點天各一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