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在社會上混了幾年,終於頂替進了煤場,當了運煤工。別看這活又髒又累,但那會叫燃料供應站,家家戶戶要用煤球,妥妥的鐵飯碗。
而且工人地位高,福利待遇也不差,工資定期發放,各種勞保,手套、衣服、肥皂,這些緊缺的東西,他從來不缺。而且超額完成送煤指標的,還有物質獎勵和精神表彰。
結果脾性難改,半年後,在修車鋪,因為兩毛錢的事,跟修車師傅幹了一仗,一氣之下給人修車棚子掀了,硬生生把鐵飯碗給砸了,還被拘留了半個月。
1969年,24歲的胡家富以社會青年的身份跟著一幫16、7歲的初中生一起,去陝北南馬河大隊插隊。臨行前,舅舅一再交代,遇到啥事忍著點,可再別犯渾了。
在南馬河大隊,他們被安排在三隊的馬寡婦家的兩口窯住。馬寡婦的男人是個礦工,日子原本在村裏也是排得上號的,但是兩年前男人礦難死了,馬寡婦帶了仨孩子,一下子就抓瞎了。
隊裏照顧她,讓知青住在她家窯裏,她幫知青們做飯,一天給她算7個工分。馬寡婦人勤快,做事麻利,為人熱心,這幫城裏娃,對她也都挺認可。
胡家富下地勞動,上手特別快。幹了大半年,到了年底分紅,就分了 29塊8,雖然比以前送煤時,也就一個多月的工資,但他還是挺滿足的,畢竟有的知青拿個7、8塊,有的還倒欠隊裏的。
馬寡婦和胡家富同年,但是胡家富一看到馬寡婦家的情形,就不由想起自己老娘這麽多年來的不易,心裏就非常難受。所以分了紅,他跑去15裏外的公社,郵了20塊錢給北京的老娘,剩下他給馬寡婦的孩子一人兩塊壓歲錢。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胡家富也懂分寸,平時連話都很少跟馬寡婦說。但是他衣服脫下來,馬寡婦就去搶了洗掉了;馬寡婦還專門給他納了鞋。
1971年春節,隊裏特批胡家富回北京看老娘。臨行前,馬寡婦一直坐板車給送到縣城,還給了棗子、烙了餅,和兩瓢小米。
老娘半點城裏人優越感都沒有,看到兒子去農村插隊,年紀也越來越大了,就勸他是時候找個媳婦了,哪怕就在農村安個家,也挺好的。胡家富說,你兒子這情況,誰能看得上自己啊?再說了,等老娘哪天老了,自己遲早得回城照顧老娘。
過了正月十五,胡家富回陝北,除了給馬寡婦的三個娃帶來了北京糕點和糖果,還給馬寡婦買了一塊絨線圍巾和兩雙襪子。他從來沒少給馬寡婦的孩子買過東西,給過錢,但這是他第一次給馬寡婦買東西。
然而那年秋收,胡家富出事了,他把三隊攔羊老漢的三兒子馮褲子給打了。馮褲子比胡家富大兩歲,是個光棍。本來他倆根本沒交集,就因為縫褲子嘴碎,當著胡家富的麵,言語輕薄了馬寡婦,還故意挑釁他。胡家富到陝北三年沒茬過一次架,一下子沒忍住,功德全毀。
馮家人不答應,要追究胡家富。雖然都覺得馮褲子該打,可是胡家富不該打他,他是“慣犯”,給自己惹麻煩。最後還是隊長出麵,胡家富和馬寡婦領了結婚證,才平息了此事。
農村的日子太苦了,地裏刨食,胡家富一家五口人,一天兩頓糊糊,中午撈幹的,馬寡婦一口都不舍得吃,全緊著胡家富,因為他是這個家裏的頂梁柱。胡家富撅著腚苦幹,硬是把三個娃送到了隔壁村上小學。馬寡婦看他太苦,說:“女娃就不去了。”胡家富說:“不行。”
1975年春節,胡家富回北京探親,怕母親不接受自己娶的寡婦,還帶三個孩子,就隻帶了馬寡婦一人回去。可是瞞能瞞多久?母親早就從別的知青那裏知道兒子在鄉下的事了,見到馬寡婦的時候,就直接問:“怎麽沒把三個孩子一起帶回來?”聽到婆婆這麽說,馬寡婦差點哭出了聲。
可是直到1980年春天了,整個馬家河就剩他一個“北京知青”了。雖然他總笑著對婆姨說:“我一個小學沒畢業,算哪門子知青?”但心裏的失落還是有的。礦上招礦工,不查學曆,胡家富心動了。可是馬寡婦的死活不同意。
一直到1981年秋,胡家富才在縣農機廠做了供銷員,端上公家飯碗,日子才有所改善,終於把三個娃也陸續供到高中畢業。
1995年,胡家富吃虧在沒啥文化,後來好幾個同事都跳槽單幹的,都發了,隻有他不死不活地熬到50歲就內退了。退了沒事幹,就打算回北京照顧老娘。然而老娘說自己能跑能動,不願給兒子添麻煩,就又讓他回陝北,究竟也沒成個啥事,歲月也就不知不覺地蹉跎了。
2005年,因為奧運拆遷,胡家富家北京老房子拆遷,補償了一套兩居室。他就帶著婆姨回到了北京,畢竟老娘也已經需要人照顧了。
2017年,胡家富老娘去世,他把北京的房子租了,自己和婆姨又回到了陝北,和三個孩子團聚了,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每一個都很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