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幾十年來，上海幾家老個西餐館，像“東海”“天鵝閣”“喜來臨”“東華”咾啥，儕關個關，停個停，隻剩下“紅房子西餐館”一枝獨秀，居然還搬到了淮海路好地段，生意一直興隆到今朝。 陝西南路長樂路口，“紅房子”個老地址，有幢新造個紅磚高樓，戳勒儂眼門前，伊麵還有塊新招牌：“雅克紅房子MAISON POURCEL”掛勒海。
其實大家心裏儕有數，迭家“紅房子”並勿是從前個老店，倒是現在上海灘第一家，正宗由法國廚師直接掌勺個法式西餐館。不過，正宗個法國菜價格勿菲，人均消費至少要八百塊以上，所以大部分上海人隻好是望而卻步——朝伊看看。
從1935年由意大利人路易·路邁經營，勒勒霞飛路開張以來，“紅房子”已經撥上海人津津樂道了七十多年。伊開頭創業辰光，名字叫“羅威飯店”，號稱是上海第一家法式西餐館。後來太平洋戰爭爆發，飯店就關脫了。到1945年抗戰勝利，路易·路邁又到亞爾培路37號買了隻汽車間當門麵，重新開業，店名也改成為“喜樂意飯店”。因為店個外牆漆成紅顏色，老顧客叫伊“紅房子”。四十年代末，外國老板拿店轉撥了中國人，1956年勒重新注冊登記辰光，索介就拿“紅房子”定為正式店名了。
“紅房子”其實蠻小個，看上去是樓上樓下，但是樓下“凹”進去半層，樓浪向“矮”了半層，所以一進門就有得兩格朝下走個台階，勿是熟客個閑話、常莊要跌跌衝衝個。我小辰光住勒“明德裏”，老爹歡喜帶我到錦江飯店“十三層樓”前頭個街頭花園拍照，伊麵轉隻身就到“紅房子”了。一進門，跑堂就迎上來：“哦吆，今朝帶孫子來啦！”嘿嘿，老爹得意個笑了：“生意好勿啦？”“唉！老顧客越來越少，生意會得好伐？”的確，平常辰光店裏向空蕩蕩個。一歇歇功夫，焗蛤蜊、鄉下濃湯、葡國雞搭仔白脫麵包儕上來了。每趟吃西餐，老爹總歸要摸摸我個下巴，假裝問一句：“早浪起來胡子刮過了伐？”然後，再關照一次：“記牢，外國人個規矩是，勿刮胡子勿好上台麵個。”其實，我小辰光並勿歡喜吃西菜，隻是對刀叉感興趣。我歡喜用餐刀刮白脫朝麵包片浪搨，弄得小手搭仔嘴巴儕油光光個，別樣物事，頂多吃幾塊“葡國雞”裏個奶油洋山芋。
文革來了，“紅房子”關脫了，老爹也死脫了。伊歇辰光我走過“紅房子”，心裏想大概再也勿可能去吃西餐了。
1975年，鄧小平出來工作，上海個西餐館一記頭又“複活”了。但是，老顧客嘸沒了，新顧客勿敢來，所以“紅房子”還是邪氣冷清個。慢慢叫、慢慢叫，“紅房子”西餐開始有了眼變化：伊開始向真正個法國菜靠攏，菜裏向加了越來越多個起司搭仔大蒜。再後來，“出國熱”行起來了，崇洋迷外個朋友也越來越多，大家儕到“紅房子”請客、做生日、軋朋友，“紅房子”個名氣也越來越大。我比較歡喜個是伊拉個“洋蔥湯”“焗蛤蜊”“清燉牛肉”。當時一頓西餐也就是幾塊洋鈿，但是搭當時人個一般月收入相比，還是相當奢侈個。
改革開放以後，我常莊有機會出國工作，乃末再曉得“紅房子”勿算“正宗”西餐。不過正宗西餐搭中國人個傳統飲食習慣一比較，簡直就是“茹毛飲血”：伊拉儕蠻“生”個，甚至還要帶眼血水。再講，所謂“烹調”，外國人隻歡喜“調”，就是加啥個汁來拌來吃，勿講究“烹”，就是要燒得入味。所以，真正個西菜，中國人、上海人肯定是吃勿慣個。搿能看來，“紅房子”根據西方個一眼方法，更加多采用個其實是中國菜個燒法，創造出“海派西菜”，來適合上海人個口味，又帶了西菜風味，所以受大家歡迎。另外一個就是，勒當時個條件下頭，大師傅弄勿到有眼西菜個原材料，隻好用別樣代替，以致於出現了“焗蛤蜊”替代“焗蝸牛”搿能個特殊西菜。
“紅房子”現在搬到淮海中路茂名路口了，搿搭原來是“上海西餐館”個店址。“上海西餐館”原來叫“複興西餐社”，是家英式餐館。勿曉得為啥領導要讓伊關門，偏生又拿地方轉撥了“紅房子”，看來“紅房子”實在是忒紅了。現在“紅房子”仍舊邪氣紅，每日天高朋滿座，遠近各方，包括外國人儕慕名而來。
“紅房子”為啥一直介“紅”？我猜大概有搿幾個原因：首先，伊個西菜別具一格，外國嘸沒，上海特有；第二，消費勿高，兩家頭吃一頓大概是一到兩百塊；第三，地段好，交通便利，淮海路人氣旺。最後，當然是伊名氣響，牌子老。覅看陝西路“雅克紅房子”現在神氣十足，說勿定有一天，伊要懇請老房東“紅房子”再搬轉去呢！迭個是邪氣有可能個哦。
朗讀：潘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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