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品誥婦到民國女傑》 第八章 鬥富

第八章  鬥富

 

馬吉樟到底身居翰林,每日在皇上身邊侍讀,麵子自然不小,再加上劉耀德的銀子足夠,果然不幾日便捐得了一個四品道台的補官。劉耀德大喜,重重謝過了馬吉樟,然後叫仆役們打好儀仗,和馬青霞一同往開封府回來。

半路上劉耀德早有想法,叫下人們先繞路奔了鞏義縣,直到侯占魁家宅子前才停下。下人們依著劉耀德的吩咐,把一早準備好的鞭炮都擺出來。剛放了不一會兒,侯家宅子裏便奔出一片人來,為首的正是耀德大婚之日見過的那位管家。那管家見是劉耀德來了,也是一愣,庫生高聲喊道:“請候補延安府正五品同知出來拜見道台大人!”

那侯府管家一臉苦相,好半天才編出一句來,“這……侯大人他……他不在家。對,跟你一樣,也出門兒了!”

劉耀德好不惱火,但也無計可施,隻能一指侯府大門,大聲喝道,“侯占魁,我知道你在家,你是不敢出來見我!那好,你聽著,我要回開封府誇官,設宴謝客。有種你到開封來,喝我一杯酒。要是沒種嘛,那你就接著出門兒,永遠別在家!”

劉耀德的姐姐婉兒早幾年便嫁到了開封,夫婿喚作雷沛山,家裏也是開封城裏數得著的富庶之家。耀德和馬青霞趕到開封府,便來到姐夫家拜見。婉兒還是頭一次見到馬青霞,見果然相貌秀美,知書達理,不愧名門閨秀,心中也是十分喜歡,兩人聊了一陣,又十分投機,便索性留耀德兩人在家中多住幾日,以近感情。耀德心中還打著在開封府好好誇官炫富一番,自然一口答允。

第二日耀德在開封城最大的得月樓擺下盛宴,把城內與桐茂典有過生意往來的商賈富紳全都請了來,整棟得月樓上下兩層全無雜人,都是吃的劉家十一少的酒席。那開封城內稍微體麵些的生意人,便是再忙,也都特意趕來吃上一杯,坐上一坐,和劉耀德寒暄一番,眼見一壇壇好酒流水般送進去,轉瞬間便成了一個個空壇子再流水般出來。

如此喝了一個時辰,劉耀德已略有酒意,但一直等的那人卻還不見,心頭不免有些煩躁。這時旁邊的張員外笑著問道:“劉公子,聽說你成親的時候,鞏義侯占魁給你送了一份大禮,你愣沒收?這可是真的?”

耀德撇撇嘴,道:“當然是真的。一聽是他來送禮,我連大門都不出,直接讓下人就給回了!”

另一旁的王掌櫃聽得奇怪起來,問道:“你們兩家不是不對付嗎?為啥他要給你送大禮?”

耀德笑道:“說起來話就長了,姓侯的顯擺慣了,處處都想壓著我。那年我捐了個候補知縣,他趕緊上京捐了個候補延安府同知。他成親的時候,哦,就是娶三太太的時候,我給了他封了五千兩銀子當賀禮。”

一桌人都不禁咋舌,還有人小聲議論道:“五千兩?五千兩能補個實缺縣老爺了!”

耀德輕蔑一笑,道:“要不是我娘攔著,我甩給他一萬兩!”

眾人更是議論紛紛,喧雜中一個堂倌跑上樓來,唱道:“候補延安府正五品同知侯占魁侯大人到!”

眾人聞聽都停住議論,麵麵相覷,耀德卻大喜道:“好,姓侯的有種!真來了!”

說話間就見一位身著緞麵馬褂,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上樓來,身後還跟著兩個隨從,那人遠遠望著劉耀德便笑道:“喲,劉公子!你果然在這兒啊!”

耀德冷笑著應道:“是呀。侯大人,我專程到鞏義拜訪,可你那管家說你出門了,沒見著,實在是遺憾哪!”

那人自然便是侯占魁,聽到這話不慌不忙地說道:“啊,是呀,出了趟遠門。哎,劉公子,你成親的時候,我派下人送去大禮,可他們回來說你不在家。我實在是鬧不明白,你要是不在家,那府上是誰成親哪?”

“成親的自然是我。別的客人來了,我在家;侯大人來了,我就不在家了。我自個兒的家,想在家就在家,不想在家就不在家。”

侯占魁哼了一聲,道:“看來,咱侯劉兩家還得接著鬥下去。那好,明兒個是臘八節,咱給開封添點熱鬧,咋樣?”

劉耀德奇道:“你說吧,咋添熱鬧?”

侯占魁朝桌上眾人都一抱拳,“各位,麻煩你們傳出話兒去,就說我跟劉公子明兒個在這兒敞開了收古董字畫。但凡家裏有的都拿來,我倆叫價,看看誰花的銀子多!”

劉耀德聞言一笑,也衝著眾人抱拳行禮,“好啊,明兒個酉時,就請大夥兒都來當個見證!”

到了第二日,得月樓前擠得人山人海,竟比昨日來吃酒的人更多。其中許多人更捧著不知真假的瓶瓶罐罐,準備打著古董的幌子,來這換個好價錢。酒樓門前這時已擺好了一條長桌,上麵蒙著紅布,侯占魁和幾位老夫子模樣的長者就坐在桌後,旁邊還堆著十幾個大紅櫃子,櫃蓋全都開著,裏麵擺得滿滿的銀子映著日光,十分耀眼。

 眼看著酉時已至,劉耀德卻還不見人影,人們漸漸沒了耐心,議論開來,有說劉耀德害怕了的,有說劉耀德故意騙了眾人的,還有的催促侯占魁趕緊開始收購,不必再等的。侯占魁隻有比眾人更急,但也別無它法,隻好耐著性子要眾人又多等了半個時辰,看著劉耀德依然遲遲不來,侯占魁無奈,這便與旁邊眾長者一陣商量,最後由中間那位白須長者立起身來,大聲說道:“今日開封的侯占魁侯大人,與尉氏的劉耀德劉公子約定鬥富。現在,酉時已過,劉公子還沒來,按規矩,不來者為負,我跟大夥兒宣布,河南首富是……”

沒等他說完,人群外有人大喊了一聲,“劉耀德劉公子在西校場開粥棚,送糧食呢!”

人群立時炸開了窩,眾人都是閑著無事,又一窩蜂般擁向了西校場。果然見這裏不知何時搭好了一溜葦席棚子,棚子下擠滿了難民乞丐,都在狼吞虎咽地吃著稀粥饅頭。桐茂典的夥計們兩兩一組,從遠處抬來飯筐粥桶為難民們添飯,還有的搬來一袋袋糧食堆在粥棚出口。劉耀德、馬青霞和幾名桐茂典的掌櫃就守在這出口處,向吃飽離開的難民們分發糧食。許多難民乞丐難掩感激之情,都紛紛跪下向劉耀德磕頭,劉耀德又再一一拉起,好好寬慰一番,這才送走。

原來昨日劉耀德在得月樓揚言要與侯占魁鬥富,雷沛山自然很快聽說,回家便告訴了婉兒。婉兒知道自己弟弟脾氣執拗,聽不得勸,便來找馬青霞商量。自入開封府後,馬青霞時常見街上難民湧動,乞丐眾多,打聽後才知道是伊川一帶連年遭遇了旱災蝗災,眾多百姓無奈,隻能背井離鄉,跑到開封城來乞討求生。現在既然耀德非要賭這口氣,那與其讓他糟蹋在收購什麽古董上,還不如拿來救濟難民,一能贏過侯占魁,二也能落得個好名聲。馬青霞如此一說,婉兒自是連聲稱好,當下便吩咐下人前去準備。待得一切安排妥當,兩人這才告知耀德。耀德初時還不以為然,隻說試試再看,等到今日見了難民們感激涕零的模樣,心中也是老大不忍,不由暗暗欽佩這馬青霞的安排。

再說那侯占魁原本準備了大筆銀子收購古董,好一顯富貴,不想被劉耀德抖了個花槍,竟贏去滿城喝彩,心中十分不甘,轉日便在得月樓前也設下粥棚,前來的難民不光送糧食,更加送二兩銀子。消息傳開,耀德的粥棚下立時變得空無一人。劉耀德和馬青霞聞訊趕來,見狀不由皺起眉來。

馬青霞思忖片刻,緩緩道:“開弓沒有回頭箭,隻能往上加。他給二兩銀子,咱給五兩,給那些遭難的人們當盤纏,讓他們回家。”

耀德聞聽有理,正要吩咐旁邊的彭大快去,就聽有個熟悉的聲音喊道:“慢著!”

劉耀德詫異地轉頭望去,卻見是劉樹德和劉秉德走了過來,不由驚喜道:“喲,三哥,五哥,你們也來給我助陣了!來的正好,侯占魁那小子……”

不等他說完,劉樹德便陰沉沉地打斷道:“你鬥得挺熱鬧是不?有了大麵子了,是不是?”

劉耀德一愣,“三哥,你是啥意思?”

旁邊劉秉德氣哼哼地道:“老十一,你捐官、鬥富,大把大把往外扔銀子,風光得很!那可是咱劉家祖上的錢,總得知會我們一聲兒吧?”

耀德不悅地道:“啥?我的銀子咋成了祖上的了?”

劉樹德道:“沒錯,銀子是你這一支傳下來的,可要是沒有祖上打下的底兒,能傳到你手裏?”

劉秉德接口道:“就是嘛,你這麽糟踏錢,對得起劉家祖宗嗎?”

耀德冷笑一聲,“嘿,我今兒個真不明白了,我的事兒咋就驚動了族裏了?”

劉秉德大聲道:“如今三哥是族長,定了新規矩,你得聽他的!”

耀德不由瞅了瞅劉樹德,“啥新規矩?”

劉樹德緩緩說道:“老十一,我不是跟你說過,隻要我當上族長,我會把咱劉家重新振興起來。咋振興?那就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你家人丁少,可是錢多,那就出錢,幫著沒錢有人的戶把買賣做起來,這不比你糟蹋銀子好嗎?”

不等耀德開口,馬青霞忙插話道:“三哥說得對。耀德,你就不該跟侯占魁鬥氣,就該拿銀子幫著族裏的人。不過,三哥,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想收也收不住了。好在救濟了難民,這些錢也不算白花。”

劉樹德不滿地瞥了馬青霞一眼,道:“弟妹,你知書達理是個明白人,可這麽大的事兒事先總得跟我這個族長言語一聲呀。”

馬青霞怔了怔,忙道:“哦,我對咱劉家族裏的規矩不懂,這事兒……”

耀德卻忍不住,氣呼呼地道:“媳婦兒,甭聽那個!族裏就沒這規矩!”

劉秉德卻馬上接口道:“以前是沒有,可以後就有了!這是三哥定的!”

耀德冷笑起來,大聲道:“三哥,我瞅出來了,你當上這個族長,是想把我的銀子收回族裏,歸你支配,是不是?”

劉樹德忙道:“不是這個意思,我剛才不是說了……”

“你說的我全都聽明白了,你想當族長,原來安的就是這個心!”

劉樹德道:“哎,十一弟,你怎麽說話的?我安的啥……”

耀德打斷他道:“行啦三哥,誰不知道誰呀?你心裏是咋想的,這麽多年是咋整的,我老十一再傻也能瞅明白!我以前忍著,啥也不說,不就因為我們家孤兒寡母,人丁少,說話不硬氣嗎!三哥,五哥,今兒個的老十一可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娶的是巡撫家的閨女,我的內舅是翰林老爺,每天見皇上,通著天!哦,對了,如今我也是四品候補道台,是有功名的人!從今往後,我挺直了腰杆子,誰也甭想再欺負我們這一支!”

這一番慷慨陳詞直說得劉樹德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也隻能狠狠瞪了耀德一眼,轉身便走。旁邊劉秉德一邊跟著往外走,一邊還衝著耀德嚷嚷道:“好啊,老十一,你反了天了!連三哥都不放在眼裏,你……你就等著吧,等你回了尉氏,有你的好果子吃!”

轉眼間兩人便已走遠,在一旁滿腹疑惑的馬青霞這才靠近來,柔聲問道:“耀德,你今兒個是咋地啦?”耀德卻突然一下蹲到地上,捂著臉大聲痛哭起來,馬青霞更慌了,忙也蹲下,急聲問道,“耀德,耀德!你咋啦?”

耀德猛地反身一把將馬青霞抱在懷中,滿是淚水的臉上已露出笑容,“我說出來了!我真的敢說了!青霞,從今往後我硬氣了!我真的硬氣了!”

馬青霞更是不解,又問道:“你這是在說什麽呀?”

耀德卻不答她,起身抹去淚水,露出一張自信堅定的麵容,轉身吩咐道:“彭大,你趕緊帶著人上街吆喝,按剛才夫人說的,每人給五兩盤纏,讓他們回家!”

消息一傳開,難民們又潮水一般擁回了西校場的粥棚。侯占魁哪咽得下這口氣,當下又再宣布,前來吃粥的難民,不隻送糧食送銀子,更可以到侯家的船隊幹活,領取工錢。這下可把耀德愁壞了,劉家的當鋪錢莊都用不了多少人,何況即使做夥計也要從學徒開始,難民們又哪做得了?隻好再去求馬青霞出謀劃策。馬青霞苦思了幾日,倒還真想出個高招來。第二日彭大和眾家丁便跑去街上吆喝,講劉耀德出資十萬兩修複豫西各縣農田水利,願意回鄉修渠的發給十兩銀子當盤纏,糧食一百斤,工錢照付!

難民們早就思鄉情切,一聽說有人出錢幫助興修水利,或許今後家鄉就能再不受旱澇之災,自己也再不受背井離鄉之苦,都是歡呼雀躍,恨不得插翅就飛回家鄉去。那邊侯占魁見勢不好,忙又一個勁兒地抬高工錢,卻哪裏擋得住難民們的歸鄉之情,轉瞬間便走了個幹幹淨淨。侯占魁氣得牙根癢癢,但也無計可施,隻能憤憤然將一排粥棚都砸了個亂七八糟。

一場鬥富最後竟變成了賑濟災民,不光壓過侯占魁,出了一口惡氣,更換來萬人稱頌,劉耀德不由大喜。雷沛山和婉兒也都連聲誇獎馬青霞足智多謀,堪比女中諸葛,馬青霞卻不敢承受,羞澀地謙讓了半天,最後又想起件事來,略帶憂慮地說道:“這次雖然贏過了侯占魁,但隻怕又已經生出別的事端了。”

劉耀德不解,怔怔地看她,馬青霞隻得又道:“隻怕回到尉氏,三哥他們還要找你。”

那日劉樹德來過的事情耀德並沒有告訴姐姐,所以婉兒這才是頭回聽說,忙問道:“啥?三哥他們來了?”

劉耀德哼了一聲,道:“來了,讓我給撅回去了!”

婉兒一下變得愁眉苦臉起來,“哎呀,得罪了三哥可不是好事兒。娘不是老跟咱們說,讓咱們處處……”

耀德打斷她,大聲道:“姐,那是以前,我還小,現在不一樣了!”

馬青霞聽著兩人的說話,又想起那日耀德的異樣,心中疑雲又起,忙問道:“姐,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呀?”

“這個……”

婉兒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說,旁邊雷沛山便咳了一聲,說道:“婉兒,你是嫁出來的人了,還是不說娘家人的長短了。”

馬青霞更是不解,又不好再問,隻能望向耀德,耀德咬著牙,恨聲說道:“他們要是真的撕破臉,盡管鬧騰,我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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